晚上陶伯刻意安排了兩個最好的房間給他們住，還對著江雁雁千番叮囑，無外乎被子很厚，窗戶關的很緊之類的話。

        江雁雁自然是各種應和，感動又溫暖地躺在軟乎被窩里，腦子里不停地回想到遠在天外的家人，眼眶濕潤地入睡。

        隔天一早，她是聽著陶伯罵師尊的聲音睜眼的。從木窗里望出去，她一眼便看到青崖仙尊抱著頭在桃花林里亂竄。

        “陶伯，我這不是想幫幫你嘛，誰知道那灶這么脆，這就倒了……”

        “你還說！那是新打的鐵鍋，新的灶臺還沒到，那老灶臺你看著也承不住啊！”

        “往常都能承得住，我哪里知道如今就……”

        “好啊，我就說這灶臺怎地這么容易壞！”

        青崖仙尊趕忙閉嘴，逃跑的步伐更快些。

        江雁雁收拾妥當，趴在窗臺上沖青崖仙尊眨眼睛，嘴角憋著笑。

        “乖徒，快來解救師父啊！”

        她笑得輕巧，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直等到青崖仙尊要揮舞著手臂來敲打她，才慢悠悠說道：“老伯，咱們什么時候能吃甜酒釀圓子啊？”

        豎著眉毛的陶伯放下手里的掃帚，笑嘻嘻地走過來，“等著啊，我這就給你做。這小子把灶臺給弄壞了，老伯趕緊修修，馬上就讓你吃上熱騰騰的酒釀圓子。”

        江雁雁笑著點頭，瞟一眼青崖仙尊，見他插著腰在那，嘴里還低聲念叨著啥。

        等他走近些江雁雁才聽到那話語。

        “說是身子不舒爽了我才想著回來看看，這跑的，哪里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

        “師尊，老伯跟你是什么關系啊？”

        江雁雁起先問過師尊，他為何要用普通人類的身份生活在北境，還刻意隱藏仙氣，但他含糊其辭。可畢竟是她的任務對象，總要了解些才好。

        青崖仙尊嘴角仍笑著，“這老伯叫陶華，是與我母親尚存血緣牽絆的人。桃花老伯這名字我起的，是不是很合襯。”

        隨著他話語落下，虛空中浮現出陶華二字，只一剎便化作碎金落下，融入泥土。

        江雁雁眼眸低垂，點頭，心里卻想著：這世界神仙只能與神仙結親，既然陶伯是人類，那他的母親也是人類。人類與神仙結親，師尊的身份應該比較尷尬，難怪那些神仙總是奇奇怪怪的。

        “怎么不接著問？”

        江雁雁滿懷心思地抬頭，卻見青崖仙尊一副云清風淡的樣子，似乎還期待著她問下去。

        她神情稍頓，楞楞問道：“師尊的母親……”

        青崖仙尊繃著身子，面上坦然地等著意料之內的問話。

        “好看嗎？”

        青崖仙尊也沒料到她這問題，恍惚一瞬便搖頭輕笑，身子松下來，手拍小狗一般拍拍她的頭，語速極快地說道：“傻徒兒，你師尊絕色容顏，不辨男女，氣質出塵，舉世無雙。作為你師尊的母親，她肯定是更加絕色容顏，不辨男女，氣質出塵，舉世無雙了！”

        江雁雁默默翻白眼，拍拍他的背，“師尊，你緩口氣吧。”

        青崖仙尊面色如常，等到江雁雁蹦蹦跳跳進屋內，才長吁一口氣，輕輕咳嗽幾聲。

        “憋死我了。”

        江雁雁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酒釀圓子，對著陶伯贊不絕口地夸贊道：“陶伯伯，你做的酒釀圓子真好吃，可惜不能一直在這待著。不然我真想要一直跟你待在一處，纏著你天天做。”

        陶伯又給她盛上一碗酒釀圓子，上頭還細心地灑上幾片桃花花瓣，“新摘的，瞧著好看。雁娃娃喜歡嗎？”

        “喜歡……”

        “你給她弄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她哪里喜歡這些。”江雁雁話還沒有說完，師尊就跳出來打斷，緊接著他的頭就被敲了一下。

        “臭小子懂什么，你又不是女孩，難怪這么些年還找不著媳婦，笨得很。”

        “哈哈哈哈哈，”江雁雁頂著青崖仙尊的視線，趕忙捂住嘴巴，“我沒有笑！”

        青崖仙尊斜她一眼，“我找媳婦著啥急，我還小呢。”

        “二十五歲，老大不小了。”

        他笑哈哈湊過去，“您記性真好，一點沒有六十八的樣子。”

        陶伯一把拽住他耳朵，“來，別貧嘴，先來跟我說說你啥時候要走。過來。”

        “哎，您別拽耳朵啊，耳朵要拽掉了！”

        陶伯聽著青崖仙尊的解釋，眉頭緊鎖，“銀子早賺夠了。我就一個老頭，還開著客棧，不缺銀子用的。咱們一家人在這待著，不好嗎？”

        “雁娃娃年紀這么輕，你帶著她天天在外頭風餐露宿也不是個事，別去了。”

        青崖仙尊挑挑眉毛，拖長語調，“雁娃娃年紀雖然小，吃的可是很多很多很多的。您不一定養得起啊。”

        “放屁，一個小姑娘能吃多少！”

        他攤攤手，“那您看著吧。”

        等兩人施施然回到屋內，江雁雁雙手捧著空碗跑過去，小聲問道：“陶伯，我可以再吃一碗嗎？”

        “當然可以啊，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江雁雁眼睛亮亮的，跑去盛。青崖仙尊在后邊搖搖頭，冷不丁地說，“您會后悔的。”

        江雁雁哼哧哼哧吃了幾碗后，陶伯有些擔憂，問道：“這酒雖甜，喝多了怕是也會醉，你去勸勸？”

        “您不是說隨便吃嗎？”

        “快去勸勸！”

        “我勸不動的，隨她吧，喝醉了睡一覺便是。”

        “你這師父怎么當的……”

        江雁雁就這么將一大鍋酒釀圓子都喝完了，末了還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在桌邊站著，手搓搓臉，聲音細小，“都……都吃完了。不好意思，陶伯伯做的真是太好吃了，我一時間沒控制住……”

        青崖仙尊看看目瞪口呆的陶伯，笑臉盈盈走過去，拍著她的肩膀，“沒事，你平時也沒控制過，沒有經驗，為師可以理解。陶伯也不怪你的，對吧陶伯？”

        陶伯呆愣點頭，又帶著些擔憂開口，“憐青，帶雁娃娃去看看大夫吧，這么吃肚子該受不了了。”

        “不會的，您多慮了。她這么吃也不是第一次了，起先我也有些擔心她，帶她去看了幾次都說沒事，只能說是天賦異稟。”

        青崖仙尊笑得揶揄，惹得江雁雁頂著陶伯的視線臉紅了，眼神只看著地上，不敢跟他們對視。

        “這么大一鍋，乖徒你最近食量又增加了吧。看來我得多賺些錢才能養活你了。”

        江雁雁低頭推著他出門，“師尊那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趕快去賺錢！”

        “陶伯，我們走了，過段時間再回來看您。”青崖仙尊笑著，朝后頭揮揮手。

        陶伯回過神來，趕忙從屋子里搬出個大陶罐，氣吁吁地追上他們，將東西放到青崖仙尊手里，“這是新釀的桃花酒，雁娃娃喜歡吃你帶些去，記得住好些的客棧。苦了你無所謂，別委屈雁娃娃。”

        “雁娃娃，能吃是福，你別介意，以后多來伯伯這吃飯。伯伯最喜歡吃的多的乖娃娃了。”他輕輕摸江雁雁的腦袋，胡嚕小貓般揉幾把。

        江雁雁總算抬頭看他一眼，溫溫點頭，心里已被熨帖得十分舒服，“陶伯伯也保重身體，我們很快便會回來的。”

        “乖。”

        陶伯看向他們離去的背影，默默念叨，“早些回來……”

        再次乘在祥云上頭，江雁雁頗有些傷感地摸著那半人高的陶罐，喃喃自語，“陶伯可真好。師尊為什么還瞞著他啊？”

        江雁雁知道，師尊在人界的男子身份是個被拋棄的遺腹子，年幼時被陶伯撿回家養著。陶伯會些武藝，在他小時就開始教，所以他武藝也看得過去。他十四歲就開始到處去賺錢，實則是借口，趁機去仙界處理事情。

        她有時都感慨，神仙未免太閑散了。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他在人界待的那十四年，也只不過是仙界的匆匆十四天。這么一想，他也不算閑散。

        至于青崖仙尊的銀子到底是哪里來的，江雁雁也沒有多問。畢竟是神仙，總是不能去搶別人的。

        “傻徒兒，陶伯要是知道我是神仙，怕是不敢對我這么好。那你哪里來的這桃花酒喝。”

        江雁雁扁著嘴，有些不滿，“我又不是為了桃花酒……”

        “我知道，陶伯固然待我們很好，可是告訴他也是害他煩惱，簡單一些不是更好。”

        她點點頭，又問道：“陶伯到底是您什么人啊？只說是親人，到底有多親呢？您和陶伯之間情分很深厚的樣子，實在是難得。”

        江雁雁偷眼看他，佯裝感慨，內里夾雜著些微試探。沒辦法，她對于青崖仙尊知之甚少，總不能在這里待一輩子。

        青崖仙尊笑著，淡淡吐出兩個字，“熟人。”

        江雁雁端起假笑，心道：這說的不是廢話嘛！我能不知道你們是熟人！

        他又笑著，挑眉看她，“膽子挺大，這是試探師尊？怎么？你對為師的過往很介懷？是聽到些閑言碎語吧，若是的話不必介意，陳年舊事罷了。”

        “沒有！我哪里敢試探師尊，只是好奇罷了。師尊過往如何我也不在意，你是我的師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點道理我還是知曉的。”江雁雁趕忙低頭，收斂心神。

        師尊嘴角勾起，敲敲她的腦袋，“為師又不是猛虎，瞧你嚇的這樣。”

        他稍頓幾刻，望著天邊越發近的山頭，囈語般說著，“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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