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山上又住了小幾個月，直等到江雁雁仙法小有所成才看著她點點頭。

        “嗯，不愧是我家乖徒，是個修仙的好料子。”

        “師尊，您暗地里渡仙氣給我，我是知道的……”

        青崖仙尊依舊點頭，一臉欣慰的樣子，“不愧是乖徒，就是腦子有些不太聰明。為師都偷著給你渡仙氣，你怎的還往外說。記住了，到仙界嘴巴可咬緊些，這事你知我知，天不知地不知。懂嗎？”

        “懂了。”江雁雁頭點成撥浪鼓。

        “傻徒弟。”他瞧著，又呲她一聲。

        “師尊，您能不能別喊我傻徒弟，總這么喊別真把我喊傻了。”

        “為師樂意。”青崖仙尊睨她一眼，正正姿態，“為師如今說你幾句都不能了，真是翅膀硬了。想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教導你，你如今說頂撞為師就頂撞為師，真是……”

        “師尊？”

        “怎么？”

        江雁雁指著他眼角，“師尊，沒有眼淚啊，您在擦什么呢？”

        “為師眼睛干，這你也要管？”青崖仙尊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收起假哭姿態，將東西歸攏一下，“好了，收拾妥當我們就出發吧。”

        江雁雁一路上都全神貫注，集中精力去看路上可能出現的奇景。她想著畢竟是仙界，富麗堂皇總是有的吧。

        可路途遙遙，似乎搭在祥云上也還有一段距離。她頭暈的厲害，沒多會兒就沉沉睡去。

        等來到仙界時，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柔聲說，“乖徒，到了，別睡了。”

        她睜開眼睛，懵懵間只看到貼在眼前的俊俏臉龐，稍稍失神后才反應過來，滿滿光彩的眼在看到眼前景象時頓時黯淡。

        “什么啊，草房子，我還以為會有宮殿呢。神仙就住這種地方嘛。”她又看看四周，流光溢彩的云層間，舉目望去，只見天際，除去這草房子再無其他居所。

        “傻徒弟，還嫌棄為師的住所不成。陶伯那里住的太舒坦了，破敗些便不能住嗎？”青崖仙尊費勁地將院門扒拉開。

        這門腳深深扎在土下，江雁雁抬手施法想幫他，被喝止，抬頭一看青崖仙尊難得嚴肅地望著她，語氣沉沉，“進這棟房子便不能施法，這是為師的規矩。”

        江雁雁楞了會兒，她第一次從青崖仙尊嘴里聽到規矩二字。

        “明明師尊才是不講規矩的人吧……”

        青崖仙尊刻意板著臉，怒道：“為師耳朵好的很，可聽到了啊！”

        “我什么都沒有說，師尊聽錯了。”江雁雁跑過去，調笑著給他幫忙，還好這草屋子總共三四間房，兩人沒一會兒便打掃干凈了。

        青崖仙尊不用吃飯，卻記掛著江雁雁，手里掏出個乾坤袋放到桌上，“這袋子是個神器，里面沒有盡頭沒有時間，是個儲藏糧食的好東西。就當為師送你的禮物，你燒柴火煮飯去吧，別餓死在這。”

        “師尊最好啦，我就知道，沒有哪個師尊會不疼徒兒的，您就是這天底下對徒兒最最最好的人了。徒兒沒了您可怎么活下去啊。”

        江雁雁挽著他的手臂，掐著嗓子嚷嚷，聲音甜膩的不行。

        青崖仙尊臉色柔和下來，“那為師就暫且原諒你的稍許無禮，去，看看你廚藝有沒有些長進。”

        沒一會兒，青崖仙尊看著那些賣相平平的菜，終究沒去夾，筷子在手間轉了又轉。

        “師尊，你吃啊。我有進步的，好吃多了，您嘗嘗。”

        他挑眉瞧著她裝模做樣，筷子輕打一下她的頭，末了笑一笑，“為師可是神仙，這點敏感度都沒有也太可笑些。”

        “那你還看著我演，這不逗傻子玩嘛。”

        “可不嘛，就是逗傻徒弟玩呢。”

        江雁雁翻個白眼，問道：“話說，師尊你還喜歡寫毛筆字呢？這屋子里墨香味好重啊，是如今還嘗嘗寫嗎？”

        她想起某間屋子里床頭掛著的一副豎聯，遒勁有力的筆觸，寫著兩句頗文雅的詩句：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倒不是我喜歡，多是故人寫的，我寫不出來那好字。”他倒沒隱瞞，只是一副不愿多說的樣子，又將話題扯開來。

        往后幾月，江雁雁已能熟練地騰云駕霧，便央著師尊放她出去轉轉。

        他將一個手串戴在她手上，嘮叨道：“仙界什么人都有，你小心些，別惹事，若是真闖禍了我怕是也保不住你，可懂了？”

        “懂懂懂，我又不是愛惹麻煩的人。”

        他沉吟片刻，笑著將人送出去，直看到她飛出老遠才略微不安地走回去，卻又搖著頭失笑。

        “我這是養了個徒弟還是養了個女兒，還牽腸掛肚起來……”

        江雁雁的暈云癥還是很嚴重，但她走走停停，沿途中所見除了云層便是天際，分不清此處是何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看到眼前出現一所雕梁畫棟的華麗屋子。

        她擦擦手，捻起金飾門環，小心敲著，眼見著一個容貌絕美又清雅脫俗的女子站在門前，而那門絲毫未動。

        “哎，這門……”

        她轉念一想，趕忙閉嘴，畢竟是神仙，不開門算啥。

        “姑娘是新來的吧。若是想逛逛天界最好央你師尊帶著，別迷路了。”

        江雁雁眨眨眼，無甚在意。照如今這狀況來說，天界房子數量屈指可數，她甚至不用轉彎，哪里還會迷路。

        那女子似乎看透她所想，含笑接著說，“再往前走天界居所就會多些，這邊太偏僻了點。”

        她匆匆點頭，問道：“天界神仙這般多，不曉得仙姑知不知道全部，可能跟我說些一二？”

        “看姑娘來的方向，應該是青崖仙尊收的徒弟吧。不知道你要問些什么，若是關于你師尊的，我倒是可以解答一二。”

        江雁雁稍楞，笑道：“不愧是仙姑，什么事情都知道。那就勞煩仙姑了。我也沒什么好問的，只是師尊近來夢魘，常常說夢話，迷蒙間似乎總說起他以前的事情。什么母親，什么父親的，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她又笑，湊近些，低聲道：“我也是擔憂，怕師尊被夢境所困，又不好問他，這才輾轉去問。仙姑莫怪啊。”

        那女子淡淡一笑，“你若是不介意，喚我阿倩便是。我是煙蘭上仙的門下弟子，與你同輩。”

        江雁雁想起了那個一雙狐貍眼的女人，頗為淡雅的氣質，像水仙花一般，看一眼便很難忘記。

        “青崖仙尊為人灑脫又很愛說話，只是他似乎與仙界眾人關系都淡淡。面上跟誰都聊的來，仙會一散，便像看不到他了一般。只是我來仙界時間也不長，才兩百年左右，知道的并不算很多。”她稍稍停頓，又接著講，“青崖仙尊的母親似乎是凡人，父親是掌管世人心愿的愿神，手下有眾多小仙去替他償愿。”

        “當時那件事情似乎鬧得很大，聽說是方師祖力保，才救下青崖仙尊一命，不然，他是要隨著父親母親化作輕煙，已正法紀的。”

        江雁雁呼吸漸重，不免想到她師尊那沒心沒肺的樣子，怎么都沒有料到他悲慘至此。

        阿倩面色哀惋，“許是有違天道，青崖仙尊生來雖繼承到他父親的半成仙力，卻做不得愿神的工作，只要坐在愿神臺上，就會五臟六腑劇痛，直到暈在臺上。所以他連坐在愿神臺上完成傳位儀式都不可能，更別說后續事宜了。”

        “那師尊如今在仙界是做什么的？”

        “一個散仙，有人喚他幫忙便去幫襯些。”阿倩眼神不看她，聲音恢復平淡。

        “你也莫要傷心，青崖仙尊過往雖然凄慘，但如今有你這個小姑娘做他徒弟，想必他往后余生也能多幾分樂趣。青崖仙尊是極好的人，你莫要為著這些緣故就疏遠他，他會傷心的。”

        阿倩臉色透露些緊張，言辭懇切。

        “師尊，他一個散仙，還有資格收徒啊？”

        江雁雁神態認真，阿倩見之話頭頓住，后頭的話卡了會兒才又開口說：“青崖仙尊雖做不成愿神，但他仙力還是很強的，只是仙界因為他父母親的緣故避諱他，正好乘這個機會讓其他人坐上愿神的位置……”

        “阿倩失言了，姑娘就當沒聽見罷。”

        江雁雁乖巧點頭，還望著天邊的祥云，十分理解地安慰，“仙界真好看，云彩每時每刻都在變換。”

        阿倩也抬頭看那祥云，柔聲道：“多的我也便不知道了，姑娘早些回去，陪陪你師尊吧。”

        江雁雁點頭，又千恩萬謝一番，待阿倩消失在眼前，撓撓頭有些好笑，“阿倩仙姑這話說的，好像師尊他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明明是個話多又貌美的仙人嘛。”

        她碎碎念一番，又跑去前頭，沿路又找到些地方，問過幾遍，她們一聽著青崖仙尊的名諱，急急忙跑遠了。她連口袋里的瓜子都沒掏出來，人已經不見蹤影了，有些更夸張的，連眼前的房子一一并淹沒在云海里。

        “這哪里是愿神，是躲瘟神呢吧。”她磕一口瓜子，又想到她師尊也并不是愿神，只是一個散仙罷了。

        她正要轉身離去，后頭響起個蒼老又中氣十足的聲音，近乎喝止般響徹云霄。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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