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傷口
邵憐青微閉著眼,穩住身子便看向這花內世界。
起先,是一大片的黑暗糊在臉上,即便他催動法力,反復念決,這黑暗也未被驅散片刻。他還是帶著笑,自顧自念叨,“看來這里頭法力沒什么用,區區妖邪竟能找到如此禁術,只怕不是個輕易角色。”
話音才落,眼前就像驟然拉開簾子的室內,光霎時充滿四周,刺得他瞇起眼睛,等再睜開眼睛時,他正站在一彎小溪邊,淙淙流水沿著腳邊滑過,沁人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
“聽說了吧?隔壁村里有個妖怪,聽說殺了好多人了。前些日子一起搓牌九的那個意婆婆,還記得吧?就她跟我說的。”
“我也聽說了,好像死挺多人,官府也派人來了,半夜里還能聽到廟里有人念經呢。”
他抬頭去看,有兩個婦人抱著一桶衣服往溪邊來,她們手腳麻利地搓洗衣物,旁若無人地八卦著。
那婦人又道:“你說有啥用?昨天不是照樣死了個人,那慘樣,看著都疼。好像說他們那兒又來個道士,長得不錯就是說話神經兮兮的。我看他也沒什么用,不然意婆婆肯定早來趕場搓牌了。”
“快些洗吧,別天黑了。咱們最近也好好待在家里罷,真碰上妖怪怕不是好玩的。”
她們話落,趕忙洗完衣服就道別著走遠,全程沒有注意到杵在一邊的邵憐青。
他默默環視一圈,望著遠方一排排的木頭屋子夾雜茂密樹木,有些出神,喃喃道:“這地方,怎么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天已然黑下來,他抬腳要走,想著如今是被困在幻境里了,虛得找到陣法中心,一舉打破才是。
還沒走出幾步,迎面走來一個模糊人影。邵憐青眼都沒抬,要目不斜視走過,清風一吹卻嗅到一陣桂花清香。
他腳步一頓:溪水冷冽的季節怎么可能會有桂花開!
他猛然抬頭,見到一張清麗面容,帶著滿身淡淡桂花香逐漸靠近。
那人快步走到溪邊,邵憐青就跟在她身邊,望著那張臉,只覺得那莫名的熟悉感越發濃重。可是沒等他回憶起什么,那恬淡女子發出一聲驚叫,緩緩朝溪水邊灌木叢處走去。
邵憐青順著她眼神看去,只見溪水里摻著絲絲血跡,他如今才注意到,不免提起幾番心思,皺著眉看那女子,卻看到她扒開灌木叢,神色凝重地拖出來一個男人。
那男人身材勻稱,胸口被破開一個大口子,傷口猙獰恐怖,鮮血涓涓流著,滲入清冽溪水里。
清麗女子皺著眉頭,有些害怕地掀開他胸口破碎的布料,查看了一番傷口,這才微微松口氣。
“傷口雖然猙獰卻不深,實是萬幸。”
她小聲念叨一句,人已經飛快地跑遠了。沒過多久,她又踏著月色出現在溪水邊,身邊跟著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只是面容俊秀,看上去頗為違和。
“陶梨姐,這人是誰啊?”那男子看著地上血汪汪的一攤,拉著女人的手腕。
陶梨沉聲說道:“先別管那么多,將他搬到柴火房里去,再慢他可能得死了。”
男子聞言,將地上男人駝到背上,腳步飛快地往柴火房里去。陶梨也迅速跟上去,期間眼神還一直左顧右盼,似乎很怕被旁人發現。
邵憐青也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就看到一棟熟悉的木頭房子。他腳步遲疑一瞬,再回過神來已然看到陶梨進了這木頭房子。
他腦子陣痛又恍惚,再睜開眼睛時滿目黑暗,只有話語聲繞著他打轉,忽遠又忽近。
“姑娘救了在下,在下除了錢財也沒什么好回報的,還望姑娘一定要接受。”
“治病救人乃醫家本分,我不會收你的錢。況且我家中世代為醫,不救你才是違逆了祖宗教誨。只是村里流言眾多,你傷好后趕緊離開便是。”
“多謝姑娘。”
邵憐青在黑暗處惴惴不安,心里有些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他捂著腦袋,狂躁地悶哼一聲,眼前又驟然出現一幅幅畫面,走馬燈一般流轉。
第一幅畫面里,陶梨每日小心端著湯藥進到那柴火房,等著那男子將藥一口悶完,她又從懷里掏出個包裹給那男子,包裹里有時是幾顆蜜餞,有時是顆冰糖葫蘆。
“你可莫要嫌棄,這是從我小弟手里搶來的,我都沒吃呢。”
男子只笑,紅著臉接受她的好意。
之后,陶梨知道了他是邑山的一個小道士,路過此地,聽聞有妖邪便想為民除害。可那妖邪太過奸詐,暗中使了些手段,他一時不察才被重傷。
第二幅畫面里,那受傷男子似乎傷已然好全,囁嚅著在跟陶梨告別。
他聲音清冽又柔和,“你是個好姑娘,待我殺死那妖邪,定然會給你回報。”
陶梨笑著,“邵公子人長得俊秀,怎么行為如此古板。回報你都說過許多次了,還是將妖邪除掉,還周邊一片安寧才是正事。”
邵公子只是抿著唇角笑,離別的背影灑脫,只是在陶梨消失在那小木屋時,他帶著愁緒轉身,眼神眷念,末了長長地嘆口氣。
這似乎感染到了邵憐青,他看著消失的小木屋,嘴中喃喃道:“母親……”
可他手還觸到那消散泡影,另一幅畫面又轉到眼前。
邵公子與妖邪打了幾個晝夜,滿身鮮血將妖邪踩在腳下時,沾滿鮮血的手抹一下嘴角,勾出絲淺沫微笑。
他拖著身子,迎著逐漸攀升的朝陽,走向那所熟悉的木頭房子,卻在黎明之前,倒在那柴火房外。
陶梨見到這景象魂都嚇飛一半,仔細照顧了好幾日他才悠悠轉醒。
她松口氣,剛要轉身,手腕卻被他握住,明明他眼睛都只睜開一條縫,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卻重的很,似乎怕一松懈就放走什么。
“陶梨,與那妖邪對戰時我甚至覺得我會死在他手上。都說死前看到的景象是人一生里最重要的部分,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你了……”
他稍一頓,又不敢看她表情,低著頭,耳朵紅的更加明顯,“陶姑娘,在下冒犯了。”
“我還在想,你要什么時候才說出來呢。竟然不用我說出來,也算是進步許多。”
他猛然抬頭,撞上陶梨的視線,在陶梨羞怯間將人一把報到懷里,“我們成親吧。”
“好啊。”
畫面驟然消散,緊接著的,是陶梨紅著眼跟邵公子對峙,話語里抱怨又悲切,“你不是說要娶我,如今又為何要躲著我?”
“陶姑娘,之前是我沖動了。如今一切尚有轉機,我為你挑了一個極好的男子,你……”
“為什么?給我一個理由。”陶梨眼眶紅著,不準眼淚流下。
邵公子望著她,本擬好的借口忽然不想再說。他就不能錯一次,只是單純喜歡一個人都不可以嗎?
他有些怨恨他的無能,轉而開口:“其實,我是神仙,不是道士。我騙了你。”
“是神仙又如何?我早就……”
“神仙不能與凡人結親,這是天界規矩!”
“我早就知道你是神仙了。邑山根本沒有什么道士。”陶梨哽咽著將之前的話說完,抽抽噎噎開口,“我幼時住在邑山腳下,是近來才跟著我爹搬到這里的。”
邵公子嘴唇幾張,半晌才道:“是我的錯,我私欲太重。你就當沒有看見過我,或者我也可以洗去你的記憶。你會和從前一樣……”
“不會一樣了,邵奕,你不會連你的名字也騙了我吧?”
“沒有,除了身份,我什么都沒有騙過你。”
邵奕一遍又一遍地道歉,陶梨哭得撕心裂肺,又扯著他的衣衫不準他走。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就算是不能娶我,等我死了再走,總歸可以吧?”
邵奕不想說好,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又看到陶梨帶淚的笑臉。他不忍心再改口。
反正只是幾十天,他稍稍自私一些,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之后的日子過得極快,陶梨帶著邵奕回到了邑山,兩人在山頂上建房子,過了很長的一段安生日子。
邵奕終究拒絕不了陶梨的請求,他們有了一個孩子,是個小男孩,長得不辨雌雄,美貌非常。
他看著男孩逐漸長大,看著陶梨逐漸蒼老。
可轉折就在一瞬間,當他再睜開眼睛,卻發現是在天界時,瞬間慌神,揪著旁邊神仙的衣領,面色猙獰地怒吼,“陶梨呢!你們把她怎么了?”
“你放心,目前我們還沒動她,至于那孽種,我們也沒動。如今,天帝想聽你解釋解釋,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界規則,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可知曉?”
“我沒有什么可辯解的。我自請剔除仙骨,做一階凡人!我只希望守在陶梨身邊,陪她安度此生。”
周圍神仙面面相覷,又嗤聲道:“你既要執迷不悟,就莫怪天帝太狠絕無情。”
“現下反悔,尚且可以饒你一命,只是那妖女和孽種萬萬不能留!”
邵奕渾身被鎖鏈束縛,此刻他紅了眼,拼命掙脫,那鎖鏈嘩嘩作響,周圍神仙腳步后退,眼神卻鄙夷。
“不許動她們!誰若是動了,我便是拼上這條命,魂飛魄散,也要他死!”
他眼神癲狂,血色充斥眼瞳,似乎走火入魔的模樣。
“若是我呢?你也要拼死一搏?”
邵奕心頭一怔,不敢回頭去看,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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