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雁看著她師尊，發現他外表疲憊不堪，但身上只是臟亂，卻沒有什么血跡傷痕，之前她探他仙力時也發現他并無內傷。現下他忽然暈倒，她也只是將邵憐青搬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姜婆婆莫怪啊，我們就打攪個幾日，等走時肯定給您收拾地妥妥當當的。”江雁雁雙手合十，往虛空中作揖。

        她又湊近些，用沾水的衣角擦掉邵憐青臉上斑駁痕跡，“師尊在里頭到底經歷了什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模樣。你可不要嫌棄我用衣角給你擦臉啊，這屋子里東西少得可憐，我只能這樣了。”

        說罷，她又環顧四周，長嘆一口氣，趴在床邊也打起瞌睡。

        “臟了……我不是故意的……母親……好多血……”

        江雁雁迷蒙張開眼，看到邵憐青嘴里嘰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她皺著眉頭，反手給他施法，只片刻他便沉沉睡去，夢里一片祥和。

        “都成這樣了還念叨，好好睡一覺吧。”她看看指尖，又笑，“看來我果然是個修仙的好苗子，師尊你能撿到我這么好的徒弟，就偷著笑吧。”

        等邵憐青緩緩醒來時，只見江雁雁趴在他腿邊，似乎睡得正沉。他失笑，將略帶銹味的被子輕輕掀開。

        “師尊？你醒了。”

        邵憐青頓住，看她，見人已經醒了，就收回腳，兩根手指拎著那雙一塵不染的白布鞋要穿上，眼神卻恍然片刻。

        “師尊怎么了？”江雁雁瞧他似乎自出來后一直都恍惚不安，“師尊，咱們先去找藥仙看看吧？您都睡好些天了，我總感覺您不太對勁，里頭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邵憐青將鞋穿上，望著純白鞋面，忽然喃喃道：“鞋臟了。”

        江雁雁也去看，“師尊，這鞋干干凈凈，哪里有臟啊。您到底怎么了？”

        她神色焦急，上前要扶他下床，被他躲過，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眼眸。

        “怎么？師尊這么弱嗎？下床都要你扶了？而且，你問題咋這么多。為師法力高強，區區妖邪，能奈我何。里頭無聊得很還不讓人睡覺，我出來了還不讓我睡個好覺。”

        邵憐青屈起手指，敲她的頭，笑得更歡，“走吧，為師帶你去將那妖邪就地正法。”

        “哦！說話歸說話，您能不能別總是敲我頭啊！會變笨的！”

        邵憐青淡淡睨她一眼，“哦，你已經很笨了，多敲敲說不定能聰明些。”

        言罷，他不再管后頭抓狂的江雁雁，淡淡丟下一句，“走了，從酒樓那邊去，順道給你買些吃的。到時候你就在一邊啃鴨腿，為師就把那妖邪收拾得服服帖帖。”

        江雁雁假笑著跟上，心里吐槽：你就說大話吧，吹牛都不帶臉紅的。

        邵憐青靠幻境里妖邪留下的氣息，沒多時就尋到那妖邪的老巢，那七拐八拐的羊腸小徑，隨處可尋的陣法障眼法，雖說是些小把戲，但一股腦地沖過來，還是讓他們費了一番功夫。

        “師尊，您真沒事吧？看您臉色著實不太好。”江雁雁忍了幾番，再次問道。

        邵憐青嘆氣，道：“你一路上問這許多遍，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別再說話，掩藏氣息，仔細驚動那妖邪。”

        江雁雁依然擔憂，卻只好依言行事。

        邵憐青正準備對妖邪巢穴施法，旁邊的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眨巴著眼睛，細細聲開口，“師尊，這邊有人來過了。”

        他順著她手指方向一瞧，果然見那灌木叢上掛著一片艷紅衣角，再往前走幾步，那陣法也沒了反應。

        他暗暗松口氣，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松懈，“那我們便小心潛進去。”

        江雁雁點頭，眼看著他給自己下了咒，周身浮現點點金光，又迅速沒入空氣。

        “到時我不一定能顧上你，你記得躲好，暗地里助我就行。”

        聽著邵憐青的話，她內心默然：暗地助你，是暗地坑那妖邪吧。不過那妖邪殘害這么多人性命，實在可恨，也實在該死，能惡心到它才最好。

        隨著兩人順著洞穴越走越深，周身也越發陰森逼仄，偶有飛蟲走獸擦著江雁雁身側過，總讓她捂著嘴起一身雞皮疙瘩。

        邵憐青心思全在前頭逐漸顯現的洞口，心弦繃得死緊，呼吸也沉重些。

        “卞妖大人，您瞧瞧這些您可喜歡？”

        邵憐青忙擋住江雁雁，帶著她蹭到一塊大石頭身后，瞧著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

        江雁雁也跟著看去，這一看可不得了，那座位下首，恭恭敬敬作揖的那個，不就是前些日子見過的孫姑娘嘛。她對孫姑娘有印象倒也不是她真的國色天香，實在是她那滿身的脂粉味，隔這么遠都聞到了。即便只看到她側臉，也能想象到她臉上的模樣。

        她轉頭去看邵憐青，見他滿臉笑意，興致勃勃地打算看熱鬧。

        她暗嘆：好吧，師尊肯定沒認出她是誰。

        她想到這，拉起邵憐青的手，盯著他疑問的目光在他手心間仔細寫下一個字：孫。

        他疑惑，眉頭皺得更深。孫啥？這小徒弟又餓了，想吃孫大娘家的甜水？可她來時路上才吃過一只烤鴨腿啊。

        江雁雁翻個白眼，又在他手心寫：那是孫姑娘。

        邵憐青呆著嘴，瞧那邊幾眼，總算恍然大悟，微微點頭。

        江雁雁無奈搖頭，發現孫姑娘那頭對話已然談崩了。

        “卞妖大人若要取我性命，只管拿走便是，即便我孫家暗地里幫您做了這許多事，您的妖力大為進益，您若是執意要過河拆橋，我也絕無怨言。”

        江雁雁瞧著那孫姑娘柔弱不堪，眼角帶淚的模樣，暗道這孫姑娘真是裝的一手好茶。

        可那卞妖大人顯然不吃這一套，他模樣粗狂，全身黑衣，如今胸口起伏不定，整個妖癱在寬大座椅內。

        他極其不耐煩，“你孫家實在辦事不力！那些花我費了這么大功夫，你卻只搞來這么幾個人，還是些沒什么修為的平民，真是浪費我精力。”

        孫姑娘垂淚，道：“我要為卞妖大人長久做事，必然是不能將自己暴露，要徐徐圖之才好。”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那些剩下的花，你得挑選好了人再去送，不然連我搭進去的修為都補不上。”卞妖大人說完，右手捂著胸口，更深地沉到座椅里去。

        那些花他分了心神和修為去加固陣法，花若是好好的便罷，若是有人從里頭破開陣法，他也得受傷，只是不曉得誰這么厲害，如此陣法還能破開，實在是狠心絕情之人。

        孫姑娘臉色一僵，緩神道：“待回去我必定好好謀劃，定讓卞妖大人每一分精力都發揮到最大限度。只是我此時來，是要給大人獻東西的。”

        她說著，喚人將身后那些箱子一一打開。

        卞妖大人瞧都沒瞧，“那些金銀財寶，是你的心頭肉，是我的土中泥。我用不上，你搬回去，看了眼煩。”

        “大人先瞧瞧再說啊。”

        江雁雁在石頭后看著，眼睛都瞪大幾輪，雙手狠狠捂著嘴，才沒有吐出來。邵憐青也神色凝重，抬手用衣袖擋住她視線，一言不發。

        卞妖大人不堪其擾，睜開眼睛要破口大罵，望著那幾箱子里的東西，忽地笑開，“拿上來。”

        孫禾心淺笑，掩下眉目鋒芒，喚人將箱子抬到他座位旁邊。

        卞妖大人聞著空氣里彌漫的血腥氣，笑得更歡，卻聽孫禾心說道：“卞妖大人，將南山的道士，您聽過吧？我使了一些手段，乘他們為孫府捉妖做法時，將他們都殺了。”

        她言語輕巧，仿若在說些什么殺雞殺鴨之類的。她看著滿滿幾大箱子的血肉，那鮮血都尚未凝固，間或有手指關節從箱子邊緣露出些頭，指節絲絲血線順著金色箱子流下，浸潤到縫隙里。

        孫禾心嘴角上揚，“我將他們一一砍好，獻給卞妖大人。我知道，修仙修道之人的血肉是有修為的，您費勁心力，這些理應是我該孝敬您的。”

        卞妖大人抓起一塊血肉，其內臟帶著鮮血，啪嗒一聲砸在座椅旁。他囫圇塞到嘴里，啃咬骨節的嘎吱聲穿透洞穴，讓江雁雁耳朵有些發麻。

        她緊攥著邵憐青的衣角，死命吞咽口水，眼角微涼。

        他們實在該死！

        “你做得不錯。”

        卞妖大人飽餐一頓，雙手淋漓鮮血，他還放到嘴里舔舐一番，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他摸摸心口，緩緩坐起身，臉上笑意更深，“我知道了，你要借著那花除去什么人也只管做，像往常一般便是。我雖著急，但你實在懂事，給你點甜頭也可以。”

        他說完，瞧孫禾心還站在原地未動，疑惑道：“怎么還不走？可還要獻什么東西？”

        孫禾心輕巧一笑，眼中寒芒畢露，“獻東西我早已獻完了，如今就看你承不承受得住這些東西了。”

        卞妖大人隱約感覺不對，怒聲喝罵，“你做了什么！該死的！你這是找死！”

        可他拍著座椅站起身，卻順著臺階骨碌碌滾了下去，撲倒在孫禾心腳邊。

        他怒目圓睜，心口內臟都疼到一處，吐氣如絲，“該死的，你做了什么，那些肉對不對，你害我，你不怕死啊！”

        孫禾心蹲下，歪頭朝他笑，“我自然怕啊，可你現在能奈我何。那些肉里下了藥，我下的，那些道士告訴我你這蝙蝠妖的要害，還給我這些藥，我想著不能白拿啊，就都給他們喝了。那可是千金一兩的酒，有價無市呢，便宜他們了。”

        她拍拍卞妖大人的臉，惡狠狠道：“更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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