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在地動一般的動靜中,白府富麗堂皇的建筑如同鏡花水月的幻影一樣虛化破碎。
所謂瓊樓秦宇,不過是法陣幻象而已。
原來這所謂華麗的白府,不過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而他們都在這陵墓之中。
白員外當初從大能的陵墓中偷盜到無數的金銀財寶,還有一塊藏著玄機妙能的玉佩。
有了這玉佩,便有不斷的財寶來源。
但是這玉佩不能離開這陵墓太遠,否則就會失去效用。
于是白員外就干脆以這陵墓為基,構筑他的宅府。
而這陵墓也著實不一般。
他們所處的應是主墓室,四周墻壁上畫著華麗不見褪色的壁畫。
然而他們此時也沒心情欣賞這座不一般的墓室了。
曲有意剛在地動中穩住身,眼前白光一現,一陣眩暈過后,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片陌生的郊野,身邊也躺倒著那些修士。
他們大約是被隨機傳送出陣外了。
而原先法陣對他們妖力的壓制也消失了,無雙和薛白從曲有意袖中出來,直接化作了人身。
“哎?”方巾道士還暈著腦袋沒有反應過來,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白發道士又敲了敲方巾道士的腦袋讓他清醒。
直到那一聲“妖啊!快殺妖!”的凄厲聲音響起,眾人才發現這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白員外。
此刻他已經沒有了在宴席上的意氣風發,頭發散亂,像是在這短短時間內就頃刻衰老了。
白員外手指著突然出現的薛白和無雙,聲音都顫抖了,顯然又受到了驚嚇。
在無雙一眼瞪視過來后,他才畏縮著收回手,看向另一邊上的道士,“還愣著干嘛?快除妖啊!”
他這樣怕妖,卻還是和邪魔做交易,想要以邪法來奪走自己親生兒子的身軀。
見道士們不動,他反倒揮舞起手腳來。
“你們怎敢不聽我的命令?”
白員外溝壑縱橫的面上閃現出瘋狂來,“就該讓你們做我的養料!全都給我死!哈哈哈哈哈——”
然后收獲了方巾道士的一個白眼加一句嘲諷:“除妖干嘛!妖比你看著都順眼多了!”
“妖都比你像個人樣,我們沒揍你一頓都好了!”
“我呸!你這不清醒的老頭!”
幾個道士都罵罵咧咧,直呼晦氣。
本以為白員外邀請他們是一筆正經生意,沒想到竟是居心叵測,拿他們當陣法的養料。
要不是法海和念慈兩個大師出手相救,他們估計就此殞命了!
何況眼前這兩位明顯是大妖,他們沒有修為,符術上成就也一般,對上他們定是沒有勝算。
何必為了白員外這種人去送死?
那真是天下最不值得的事情了。
道士們又罵罵咧咧了一會,瞥到薛白和無雙看過來的目光,趕緊又換了一副模樣。
哈著腰笑瞇瞇地諂媚道:“俊郎仙女們,我們本就沒有除妖的心思,別聽這老頭瞎說哈。”
他們又記討好了幾句,見薛白無雙并沒有要搭理他們的意思,他們求之不得。
不再看精神狀態出問題的白員外一眼,趕緊跑著離開了。
見道士們都棄他于不顧,白員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但見未離開的薛白三人,仍是懼怕壓過了其他,他退后又縮了幾步,努力降低他的存在感。
然而目光瞟到空蕩蕩腰間時,白員外像是受到了驚天的刺激,他喊出聲:“我的玉佩呢?”
他滿地亂爬著搜尋,不僅沒有發現玉佩,也沒有發現那尊邪佛像。
這些像是壓垮白員外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從腰纏萬貫的白府員外再次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喪家之犬。
他的財富因貪念而來,也因貪念而毀。
或許此刻他會想到了被自己氣走的大兒子,常常病弱著的小兒子。
曾經他也是想過當一個好父親的。
中年時的白正清在出門前對著兩個還小的兒子說:“為父現在出門給你們掙大錢,到時候我們就有大房子啦。”
兩個兒子站在寄住的府宅門口為他送行。
大兒子說他會照顧好弟弟,病弱的小兒子說自己會乖乖聽話。
他們的眼中全是濡慕。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白員外瘋了一般的又哭又笑,而后站起發瘋似的跑走了。
“青青還在里面!”
薛白正要運轉法力前往前面的陣法之處,可曲有意拉住了她。
“那法陣里面被下了第二層結界,你進不去的。”曲有意說道。
“為什么青青沒被轉移出來呢?”
薛白不可置信地看向曲有意,也想不通。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自己想留在里面。”
“怎么可能……”
薛白看向無雙。
“青青不小了,他做事定有自己的考量。”
無雙面上也焦慮不已,嘴中卻也試圖安慰完薛白。
就在這時,他們面前就出現一位黑衣少女。
她拿著一顆傳音石,無視無雙驚異的臉。
面無表情的對著薛白說道:“薛青讓我把這個帶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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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法海的法力已經完全枯竭,還有透支的跡象,紅線已經遍布了他的手臂,直至蔓延到他的脖頸。
眉間的紅痣也流轉著隱隱的紅光,宛若有焰火在其中。
念慈擦拭嘴角血痕,此刻他面上的神色毫不掩飾,哪有平日如春風拂面一般的模樣?
眾人交口稱贊的念慈大師,不過也是個嫉妒纏身的瘋子罷了。
“師父當真是疼你,連著珍貴的獨一無二的火蓮,都毫不猶豫的給你助你修行。”
看著法海眉間的紅痣,念慈意味不明地說道。
“你不該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哪怕法海此時內里受了傷,依舊眉目凜然,脊背如勁竹一般不曾彎折。
“呵。”念慈記嗤笑了一聲,原先彎著的腰也挺起,他此刻帶著勝利者一般的視角俯視著法海。
“那又怎樣,下去和他們陪葬吧。”
念慈凝聚法力,眼見著就要朝法海打過去。
法海眉目一凝,他已選擇了最為決絕的辦法。
就算內丹爆破,一同焚燒殆盡,他也不會讓念慈如愿。
此時有利劍破空之聲而來。
青光凌凌,來人宛若踏月而來。
一襲青影擋在了法海面前。
鳳眸中的冷淡不再,法海瞳孔微縮,看著眼前人的背影。
他想要抓住青影,然而身體已然負荷太重。
法海的意識不甘地墜入了一片虛空之中。
見自己的攻擊被擋去,念慈冷笑一聲,看著出現的薛青。
“堂堂靈隱寺僧人,竟與妖勾結。”念慈的手中再度凝起法力,“我今日便要替靈隱寺除去——”
“你這個道貌岸然的不是更應該被清理嗎?”
薛青打斷這個念慈的裝模作樣之語,直接朝念慈攻去。
估計是裝久了,此刻只有他們三人,連戲臺都沒搭好,這念慈也要戲癮大發。
兩人纏斗了一會。
一招一式之間,念慈帶著嘲諷出聲:“這么情深義重,你可知法海可是殺了人的?”
“那白二公子只是被妖寄身,可法海明知白二公子是人,還是直接下了手。”
“對人如此,更何況是妖?你覺得法海會放過你嗎?”
面對念慈的言語挑撥,薛青只冷笑著回道:“你呢?那日錢塘城的降妖大典的真相,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若是薛青一無所知的話,倒還可能被念慈蒙騙。
可是前面遇到黑蝶,他也已大致清楚了一些真相。
白二公子被妖寄身,已然只剩下一個軀殼,根本就不是念慈說的那樣。
而黑蝶確實就是小蝶那個被剖去妖丹焚燒至盡的姐姐。
小蝶說當時她親眼見到姐姐所遭受的酷刑,可是卻無能為力。
但小蝶自己不知道,她陰差陽錯的給她的姐姐帶來了一線生機。
黑蝶的一點殘魂逃脫至小蝶體內茍延殘喘,微小到小蝶自身都沒有發覺。
殘魂在小蝶的體內溫養,黑蝶本以為自己就這樣躲在小蝶體內偷偷幫助妹妹修行一輩子。
那日桃花林,桃花香和血混雜在一起。
小蝶看著小麻雀已然死去的身軀,面對著強大嗜血的黑蛇。
毫無反抗之力,眼見著就要一起殞命于黑蛇的口下。
這時黑蝶只能出現,接管了妹妹的身體。
于是這個身體便就一體二魂。
蝴蝶的變化引起了黑蛇的興趣。
然而這副身軀依舊毫無反抗之力,黑蝶只能與黑蛇做了交易。
用自己對人類同樣的仇恨暫且投身于黑蛇麾下。
黑蛇饒她一命,然而代價就是她暫且被鎖進了芥子空間之中,而后也不得不和黑蛇一起遁為邪修。
錢塘城之禍確實是她和黑蛇一起做的。
她本就厭惡著人類,她不是小蝶,那幾條記人命在她眼中本就是草芥。
而那日念慈誅殺的所謂蛇妖。
不過是她曾經的凡人丈夫。
黑蝶永遠記著當初她被發現為妖身的那日場景。
她日夜同床共枕、深愛至極的丈夫,竟因為道士的一句話就懷疑于她,在發現她是妖后更是聯合道士一起將她捉住。
被焚燒的滋味,她永遠也忘不了。
所以她讓這位厭惡妖的相公在幻術下被她同化為蛇妖,并設下計謀被捉妖的眾人發現。
不是這么討厭妖嗎?討厭到不顧多年伉儷之情。
既然如此,那便讓他感受一下同樣烈火焚身的滋味。
真是可笑啊,哪怕他大喊著他不是妖,仍舊也沒有人相信他,把他押上了降妖大典。
“以念慈大師的修為,難道沒有認不出那是人是妖嗎?”
薛青眼中盡是明晃晃的諷刺。
念慈不可能看不出來那蛇妖其實是個人類,可他為了奪取一個民間的名聲,順水推舟就此當作為禍的蛇妖來處置。
還拔去了那人的舌頭,讓他再也吐不出任何言語。
剖出那本就是假的“妖丹”,就這樣昭告眾人,是念慈平定了錢塘妖患。
想必當時念慈驟然接替法海來處置錢塘城妖患,必是害怕法海在凡間的風光太盛,便那樣迫不及待的取而代之。
聽到薛青的質問,念慈沒有搭話,只是出招更為狠戾,不帶一點猶豫。
薛青終究是道行稍淺,哪怕念慈此刻已虧損了大半功力,也更盛薛青一籌。
薛青漸漸落了下風,最后在念慈的一擊之下,薛青被擊倒在地。
但念慈也不輕松,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薛青攻出的傷口和其間泛出的疼意,一雙眸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薛青心中泛起不妙,和念慈比起來,他確實還是太弱了。
但是……他往后看了一眼已然昏迷的法海,從芥子袋中拿出那枚丹藥,也就是之前在前往幻境之時薛白給他的。
他一直未用,存放在芥子袋中,沒想到此刻竟用上了。
丹藥下腹之后,便有盈盈法力從妖丹流轉中溢出,盈滿已然枯竭的內府,而后運轉于身體經脈之中。
修為也連著提升兩階。
沒想到薛青居然還有后招!
原本那瘋了一樣的法海還在法力枯竭時刻還消耗了他大半的法力,而這執意入局的薛青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更沒想到這小妖居然還留有一手。
為什么……為什么都要去幫法海!
念慈眸色瘋狂。
他的修為比法海低上一點,但盡管法海是在連續幾日的法力消耗內府臨近枯竭的狀態,他也還只是勉強憑借此勝上微許。
若再這樣下去,法海日后修為必定遠遠高于他,將他壓在底下。
本就應該在這次直接除掉法海。
可是……看著不知為何修為突然上升妖力充沛的薛青,念慈心中痛恨不已。
他的法力在與法海斗爭之后已然消耗,雖然薛青的修為不如他,可是以他現在&記30340;狀態再拖下去只會對他越來越不利。
在薛青又一次成功攻擊到他之后,念慈含著恨眤了一眼被薛青護在身后的法海,便用盡剩下的所有法力遁逃而走了。
丟在遠處的邪佛像也裂開了一條縫,無聲碎裂開來。
薛青正想提著劍追去,但注意到身后昏迷著的法海,還是停住了腳步。
他確實修為不敵念慈,何況丹藥也只是暫時之計。
這里只剩下他和法海兩人。
妖力凝成的青劍碎成點點光消失不見。
薛青看向自己的手。
皮膚白皙,瞧著潔凈,像是嬌養出的一雙手。
可是此刻他卻仿佛能聞到這手上曾沾染的血腥味。
雖然在那幻境之中生活五年,也斬殺過不少妖獸。
可是這與殺一個人完全不同。
在現代他也只是個還在象牙塔中讀書的高中學生,來到這個世界也是修為低下,直到幻境那五年才真正拿起劍。
這時候諸事畢了,薛青才醒頓過來自己前面干了些什么。
今日,他親手殺了黑蛇。
雖然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
雖然他本就恨極了黑蛇。
然而薛青的手還是止不住發顫。
黑蛇在他劍下抽搐而死的感覺他還清晰記著。
他有些無助地蹲下來,看著陷入昏迷的法海。
這人連昏迷的時候一張臉都是冷著,只眉心還微微蹙著。
薛青喃喃:“怎么辦臭和尚,我殺人了……”
尾音還勾著一點隱著的委屈。
他還顫個不停的手指勾住了法海染上一點泥的袖口。
若薛青此刻是小蛇模樣,必然已經蜷著尾巴,搭著腦袋,一雙黑豆眼中都要冒出淚花了。
讓人見了都忍不住將他摟在懷中好好哄一番。
可惜在他面前的是已經昏迷的法海。
一個閉著眼都透著冷的和尚。
想到他出現時法海的模樣。
薛青眸中忍不住現出一點微小的笑意。
想必當時法海是意外震驚于他會出現吧。
也是,畢竟那時就已和自己說了不再相見。
他確實本應離開的。
可是……
薛青的指尖選在法海的眼邊虛虛地描摹了一下。
可是他不想法海死。
說來也是可笑。
曾經的他巴不得與法海永遠不會再相見,而他現在卻選擇轉身來救下法海。
世間諸事,本就這樣捉摸不定。
“這下我也算是還清因果了。”
“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要等法海醒來時,自己的丹藥效果估計已經過了。
所以他要趁現在先將法海帶離幻境,然后薛青在丹藥效果還沒消退的時間內遁逃至薛白他們那。
簡單來說就是,準備扔下法海就跑。
畢竟他現在也沒譜法海醒來后會是什么反應。
若是法海醒來還是要誅滅妖怪,那薛青可真的算是農夫救蛇了。
他現在記也算是法海的救命恩人。
薛青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法海側臉。
原本只想帶著一點小小怨氣的捉弄,卻意外發現法海向來冷硬的臉捏起來竟也是軟的。
于是薛青又捏了兩下才松手。
探查了一下法海體內,發現還好是因為法力枯竭。
其中昏迷的原因更是法海作死一般的強行啟用已經耗盡法力的內府。
無異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薛青翻動手腕,準備手結法印,將他們傳送至結界之外。
然而正當他剛動用妖力時,身邊忽的亮起了盈盈白光,打斷了他的施法。
薛青:?!
他順著光亮看過去,是一塊遺落在地上的玉佩在發著光。
而這光芒轉瞬大盛,薛青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和法海一起被光芒籠罩住。
只覺眼前被白光霸占,一陣頭暈目眩,連妖力都還沒來及動用。
待意識恢復過來時,眼前已然完全變了個模樣。
面前不再是陵墓,而是荒郊野外。
薛青看著四周青翠的野植,也不禁面露茫然。
不會吧,他才剛從幻境出來,又要過上荒野求生的日子了嗎?
他撿起也一同跟過來的玉佩。
此時玉佩就像一個普通玉佩,任薛青怎么搗鼓也不再像之前一樣發出詭異的光來。
所以現在是玉佩將他們瞬移到了另一個地方,還是進入了一個幻境?
薛青看到還躺在地上昏迷的法海。
薛青:……
氣得他又捏了法海的臉兩下,將法海的側臉都捏紅了一塊。
然而此時薛青的丹藥效果已近結束,能明顯感受到原先盈滿的妖力在以一種能察覺到的速度流逝。
等到丹藥效果過去,內府中的妖力流逝完,薛青就會不可克制地陷入昏迷。
時間已經不多了,薛青沒有時間思考,只能先用剩下的妖力先給他和法海結了一個保護性結界,以免有意外發生。
在陷入昏迷之際,薛青感受到自己砸到了法海的身上。
臭和尚。
薛青在心中暗罵一聲,依舊不可克制地陷入一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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