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市，

        隨著鈴聲響起，方才還寂靜無聲的校園，瞬間被熱鬧、嘈雜的聲音包裹，熙攘的人群匯聚成流水嬉笑而過。

        “果果!”

        徐嘉雯逆著人群，對著教學樓出口喊道。

        余果與三名舍友一齊望去。

        對方身材高挑、挑染的狼尾，再加之清秀的相貌，在人群中分外醒目，除了她們四人外，還有不少目光落在徐嘉雯身上，似想上前搭訕。

        可徐嘉雯只望向一人，眼里是毫不掩飾的炙熱情緒。

        余果下意識退后一步。

        她們并不是一個專業，連教學樓的距離都相差甚遠，而同樣時間段有課的徐嘉雯，能在她下課之前趕到出口處等著，定然是偷偷翹了十多分鐘，提前離開。

        旁邊的舍友三人，頓時發出揶揄的笑聲。

        在外人眼里，余果與徐嘉雯已經是還未捅破一張紙的情侶，在一起是遲早的事，上次沒有成功只是意外罷了。

        稍高的那個舍友最會來事，直接將余果往前一推，笑道:“你家徐嘉雯來了，快去快去。”

        余果跟蹌往前一步，勉強站住后，回頭望去。

        舍友三人皆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宛如即將要看著女兒出嫁的慈祥母親，半點挽留的心思也沒有，徹底忘記剛剛約著要一起吃黃燜雞的事，連聲催促余果快走。

        “果果!”

        徐嘉雯見她半天不動，索性自己走了過來。

        舍友三人再一次發出怪叫，引得旁人注目。

        “怎么了？”見她一直不說話，徐嘉雯微微皺眉，欣喜的情緒暫時被壓制，語氣擔憂的開口。

        余果勉強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沒事。”

        同時，假裝不經意地微微側身，避開對方抬起、欲要攬住肩膀的手，這動作十分自然，又恰好有人從身邊路過，假意避開的樣子，生不出半點違和。

        徐嘉雯笑容一滯，臉上有尷尬情緒一閃而過，雖然沒看出來對方的故意拒絕，可也沒有再一次主動的勇氣，訕訕放下手，裝著隨意地往褲縫間摩擦幾下。

        這一番下來，兩人隔著巴掌大的距離并列而站。

        看得后頭三人捶胸頓足，暗暗罵自家閨女不爭氣。

        上大學時大抵就是這些事，舍友的感情生活自然被放在首位，若誰有一絲苗頭出現，定然是整個宿舍一齊出動，把那個人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地分析透徹，徐嘉雯就是她們觀察許久以后，得出非常完美的“女婿”人選。

        這下余果不爭氣，三人恨不得自己親自上，直接靠近、牽手一套全完成，讓余果兩人當場就在一起。

        “你姐姐那邊怎么樣了？”

        氣氛有些凝滯，徐嘉雯主動開口，試圖尋找話題。

        余果答:“已經可以杵著拐杖走一段時間。”

        其實這些都在線上聊天時說過，眼下也沒必要再重復。

        徐嘉雯漫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對余果這個姐姐并沒有多少好感，雖然余果的舍友都說這個姐姐溫柔又大方，經常給她們點外賣、送零食，但她徐嘉雯可沒有享受過這個待遇，而且對方還破壞了她精心準備的告白。

        再加上她對余果無微不至的關心，經常讓徐嘉雯感到吃味，無法以正常心態對待。

        又不是親生姐妹，有必要那么親密嗎？

        “你等下有事嗎？你之前不是說想吃肉蟹煲了嗎？現在去？”

        余果怔了怔，不知為何有些抗拒，應該說是她自從黎蘆出事后，她對徐嘉雯就有些不太對勁，今日更加明顯。

        “嗯？”見她不回答，徐嘉雯再一次發出疑問的聲音，余光看向身后，余果的舍友三人已經悄然離開，特意給她們留下獨處的時間。

        要是往常，徐嘉雯還會感激她們的舉動，后頭再補上奶茶零食作為感謝，但現在的情況……

        “果果？”徐嘉雯捏緊側邊的褲子，隊友不給力，只能自己硬著頭皮繼續問。

        余果這才反應過來，歉意的準備開口……

        手機突然震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徐嘉雯表情一滯，嘴角的弧度已經崩不住了，她也算有耐性的人，要是誰在大庭廣眾之下等人告白，卻被放了鴿子，打了幾十個電話卻無人接聽，等一天一夜才被回平安的消息，早就氣憤不已，而她還能主動過來找人約飯。

        低頭的余果，恰好錯過了對方凝滯的表情，自顧自地抬起手機看去，黎蘆的消息顯示在第一排，見余果不回話，又發了一條消息解釋。

        【下課了嗎？】

        【徐姨熬了湯過來，還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

        方才的煩悶情緒又浮上心頭，余果也不知怎么了，無論中午還是現在，黎蘆的態度沒有丁點變化，一如往常地待她溫柔、耐心。

        可她偏生就是煩，就是煩她這種自以為是的關心。

        糖醋排骨？

        余果抬起頭，朝著徐嘉雯揚唇輕笑:“走吧，咱們去吃肉蟹煲!”

        ——

        是夜，

        黎蘆獨自坐在落地窗前，她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很久，肩頭被寒意浸濕，沾染些許露水，被攥緊的手機依舊沒有亮起。

        該處理的事情已經解決，也沒有需要聯系的人，就這樣孤零零地獨自坐著窗前，單薄背影藏在陰影處，眼眸倒映著外頭的繁華燈光，焦距虛晃，回憶如電影般反復播放，前世十幾年如此，如今也保持了這個習慣，如鈍刀割肉一般，血淋淋之后，竟然生出些許快意。

        直到……

        屋外傳來門鎖聲響。

        黎蘆握緊扶手，猛然回頭。

        “你怎么還在……”

        緊繃的脊背瞬間松垮下來，但黎蘆并沒有因此松懈，反而因為來人是余果而更加緊張，掌心微微冒出細汗。

        “姐？”余果探頭喊道。

        她本來并不打算回來，和徐嘉雯吃過晚飯后，又約著去操場上繞了一圈，緊接著就回到宿舍，只是后頭實在放心不下，踩著門禁的點跑了出來。

        “果果？”黎蘆的聲音有些猶豫，顯得小心翼翼，好似不敢相信她會回來。

        有些生疏地扭動著輪胎，看起來并不熟練地轉過身，輪椅方才停穩，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你回來了啊？”

        “啊……對，回來了，”余果將一切盡收眼底，繼而結結巴巴的開口，稍顯不自然得偏過頭。

        不怪她這番做派，實在是黎蘆太犯規了。

        依舊是中午的那套穿著沒有變化，松垮的領口，銀十字架搖晃，黎蘆的表情有些驚喜之外，還有些怯生生的不敢相信，任誰也想不到，外頭溫柔端莊御姐做派的黎蘆，因為她回來而驚喜得像條搖著尾巴的瘸腿小狗。

        “你……你怎么還在這里坐著，”余果繞了幾個彎才把話說全。

        黎蘆理所當然回道:“等你啊，”隨手，撩起耳邊的碎發，眸光不曾離開過對方。

        “等……等我做什么？”余果呆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握住門把手不知是進是退。

        還是黎蘆推著輪椅過來，將她的拖鞋拿出來，貼心地放到腳邊。

        余果仍是有些呆呆的，隨勢換了鞋子，也沒有什么不習慣，黎蘆對她向來就是這番模樣，要不是對方被困于輪椅之上，說不定還會蹲下幫她脫鞋，恨不得將體貼做到極致。

        “你不會回我消息，我就以為你要回來嘛，”黎蘆微微低頭，眼簾半垂，如扇般的睫毛顫動，語氣并非埋怨，甚至拖長的尾調，隱隱有撒嬌的意味。

        很理所當然的模樣，只要你不回我消息，我就會一直等著你。

        指尖泛起酥麻，中午被冰涼打斷的情緒再一次蔓延。

        “你是不是傻……”余果悶悶開口。

        醫生都讓你多在床上躺著，還一直坐在輪椅等我，我都沒有理你，和別人去吃飯了……

        愧疚的情緒席卷而來，余果掐了掐掌心。

        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姐……今天我……”

        黎蘆并沒有糾結今天的事，仰頭看向她，依舊是專屬于余果的溫柔笑意，柔聲道:“餓不餓？糖醋排骨可能有點涼了，我去給你熱一熱。”

        話音剛落，黎蘆就要推著輪胎往廚房走。

        余果趕緊拉住她，如同在外頭沾花惹草之后，回家看見賢惠柔弱的妻子在等待自己一般的心虛內疚，加倍體貼道:“我去我去!姐你還沒有吃飯？!”

        餐桌上的飯菜不曾減少半分，原封不動地擺在上頭。

        余果眨了眨眼，低頭看向她。

        黎蘆依舊笑著回答:“等你嘛……”

        “你是不是笨蛋啊……”余果第二次反問，眼尾泛起紅意。

        要是我真的不回來，你就打算等一晚上？

        “我去熱飯，”余果壓住愧疚的情緒，快速說道，當即松開手，想要往前走，卻被黎蘆拽回來。

        依舊是那副可以包容一切的溫和模樣，只是眉間有些許疑惑，但仍耐心開口:“哭什么啊？”

        “沒事……”

        “余小果，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聲音突然嚴肅起來，黎蘆收斂了笑意，即使打著石膏、坐在輪椅上，依舊是那個將余果保護得很好的姐姐。

        “哪有什么人欺負我，”余果低著頭，帶著哭腔的聲音有些無奈。

        黎蘆好似松了口氣一般，稍稍后仰起頭看向她，牽住的手拍了拍，好似在安撫，溫聲哄道:“那是怎么了？是我們余小果被餓壞了？委屈了？”

        “什么啊!”余果嗔怪道。

        自己都成年了，姐姐還依舊拿小時候的語氣哄自己。

        黎蘆輕笑，揚起的下顎線清晰卻不顯銳利，半哄半寵道:“那我們余小果怎么了？”

        “黎蘆你再這樣說話!”小孩被逗急眼，又氣又惱。

        黎蘆趕緊停下，拽緊她的手，依舊好脾氣地笑著道:“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余果孩子氣地哼了一聲，表示滿意。

        “對不起，”黎蘆突然突兀開口。

        余果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中午惹你生氣了，”姐姐耐心解釋。

        “你知道我在氣什么？”

        黎蘆怔了怔，老老實實的回答:“不知道。”

        余果被氣笑了:“那你還道歉？”

        “可是惹你生氣就是我不對啊，”黎蘆溫聲回答，如水的眼眸里倒映著對方的影子。

        黎蘆對余果，永遠是無底線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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