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市的天氣一向難測，白日還是艷陽高照，夜晚就有大雨欲來之勢，黑沉的云霧將彎月掩蓋，城市里的彩燈撐起微弱的光，在黑暗包裹下幾欲隕滅。

        ——嗒!

        碗筷碰撞的脆響打破平靜，黎蘆稍抬眼，手中筷子不曾停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面。

        對方的手機從開始就沒有停止響動，往手邊瞥了好幾眼，最后還是耐不住拿起。

        即將要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最是曖昧、黏膩，才分開片刻就發來一堆消息。

        余果點開置頂，速度極快的往上翻。

        消息瑣碎、零散，先是說自己已經回到宿舍了，開始做什么的絮叨，后面見她不理人，短暫的沉默了十幾分鐘，繼而又給她發了些許消息，甚至發了個問號表示疑問，情緒明顯急躁起來，最后口風一轉，又變成了體貼的關切。

        【怎么突然出去了？】

        【注意安全。】

        余果并不感到意外，自己的舍友對這位“準女婿”格外滿意，經常幫著對方給黎蘆送零食、拿外賣，見她半天不理人，肯定會去詢問自己舍友。

        余果手指動了動，正準備回復時。

        黎蘆冷不丁冒出一句:“熱過一遍的排骨，始終差了點味道。”

        小朋友突然僵住，有些心虛地抬頭。

        余家管得嚴，雖然不曾給兩人什么太大壓力，可平日的禮儀規矩還是要講究的，飯桌上不許三心二意那是基本要求，父母不在跟前，黎蘆也算她半個長輩。

        顧不得回徐嘉雯消息了，余果連忙放下手機，出現拿起木筷，訕訕道:“確實……”

        聲音突然頓住，余果后知后覺地想起，導致排骨味道不好的原因，有些心梗。

        黎蘆似沒有看出她的異樣，眉眼溫柔，嘴角依舊是恰到好處的上揚弧度，體貼往她碗里夾肉，繼而緩緩開口道：“味道變了就少吃兩口，明天再讓徐姨重新做一份。”

        “哦……”余果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等下要不要喝碗湯？”

        “不喝，徐姨放了一堆中藥，肯定苦的很。”

        丟在旁邊的手機，恰好又發出一聲震動。

        兩人同時停滯一瞬。

        幽深晦澀的眼神落到亮起的屏幕上，在余果收回目光時，又將所有情緒收斂，好像不曾被打擾一般，隨意開口道:“有急事？”

        “沒……沒有，現在能有什么事情找我，”余果有些慌張，急忙將屏幕關上。

        黎蘆不可置信的點了點頭，沒繼續往下。

        余果反倒有些心慌，幾次瞥向對面，欲言又止。

        摸不準姐姐的心情，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平日里最喜歡的排骨也變得難嚼，含在嘴里半天落不下去。

        心思轉了幾個彎，余果假裝隨意地開口:“姐……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有些心虛的語氣，抬起又飛快落下的眼神，緊繃的脊背，這些輕微的小動作，在黎蘆眼中卻如同被放大一般，清晰映入眼底。

        某個小兔子在小時候，偷吃糖果、蛋糕就是這幅模樣。

        她突然噗嗤一笑，如水般的眼眸彎起，語氣輕松而隨意:“怎么了？我們余小果喜歡上誰了？”

        同時，木筷往前探去，又夾了塊排骨放到余果碗中。

        等做完這一切后，余果仍沒有開口。

        她有些疑惑:“嗯？”

        這一聲沒有開口，只從薄唇的縫隙擠出，聲音低啞溫柔，如同風從湖面撩過，揉皺水波。

        松松垮垮的襯衫領口，在抬手時露出大片肌膚，十字架也跟著搖曳不止。

        “我……我問你呢!”

        奇怪的酥麻又從指尖蔓延，余果眼神躲閃，拒絕與姐姐對視，低頭咬著排骨，用舌尖酸甜蓋住所有情緒。

        黎蘆低聲笑了笑，很坦誠的回答:“有。”

        “沒有就……啊？”

        余果艱難咽下肉，有些詫異，眉眼瞬間聳塌下去，連開口都有些艱難，悶悶道:“你什么時候有喜歡的人啦？我都不知道……”

        一雙杏眼濕漉漉的，如同被拋棄的小兔子。

        大抵所有的小朋友都是這樣，允許自己犯錯，可要是自己的胡蘿卜跑到別人懷里，就開始委屈生氣抱怨，全然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黎蘆小臂抵著桌面，手杵著臉，以一種極其輕松的姿勢，笑瞇瞇地瞧著她，像個壞心眼的大灰狼似的開口:“你怎么不知道呢？”

        “我怎么知道……你又沒有告訴我!”

        “我喜歡你啊。”

        黎蘆沒有賣關子，直接回答道，依舊是那熟悉的語調，極淡卻清晰的吐字，尾調上調，帶著撩人的笑意。

        “啊？？”

        幸好沒有往下咽東西，不然肯定要被嗆到。

        余果放下碗筷，已經吃過晚飯，沒有多少食欲，只是為了陪姐姐才勉強才吃兩口，眼下更加沒有吃東西的心情，索性就此結束。

        繼而抬頭看去，在她眼里，黎蘆現在的模樣，和之前看著家里的倉鼠爬球一樣，故意逗她玩呢!

        “什么啊!我是說那種喜歡!”

        “哪種喜歡？”

        “就是戀人的那種!”

        “我只喜歡我們余小果啊，”黎蘆依舊笑著回答。

        余果才不信她，被逗弄生氣后，直接炸了毛，突然抬腳往黎蘆那邊踹，故意避開受傷的小腿，又沒多少力度，毛絨的襪子蹭著小腿，像是被小狗用尾巴掃過，奇妙的電流劃過，本就嬌嫩的皮膚泛起薄紅。

        “壞心眼”的家伙終于受到了懲罰，喉結上下動了動，呼吸驀然沉重、急促，在余果抬眼時，又換了一個姿勢坐著，脊背挺直，蝴蝶骨在單薄襯衫下若隱若現，被放下的手緊握著，青筋微微鼓起。

        “我說正經的!你認真點!”余小果沒有意識到危險，語氣帶上輕微的抱怨，警告地瞧著對面，好像在說你再鬧，我就要再踹一腳了。

        “我除了喜歡你，還會喜歡誰？”黎蘆垂下眼簾，將壓抑的情緒掩蓋，放低的聲音很難注意到里頭的沙啞。

        “行吧行吧，”余果根本沒有當真，覺得對方在敷衍自己，也懶得去細究，旁邊的手機又響，她終于想起之前故意提起這個話題的原因。

        語氣一轉又說道：“我在學校有個喜歡的……”

        手機又一次發出聲響，直接將余果的話語打斷，她心中微惱，卻沒有顯示出來，唇瓣開合又準備繼續時。

        黎蘆直接說道:“手機怎么一直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快看看吧。”

        話閉，眼神從余果身上挪開，自顧自舀了一碗湯。

        雖然這幾年常有人科普，湯里全是脂肪沒有營養，更不適合病人以形補形，可老一輩人的觀點怎么可能輕易改變。

        徐姨知道黎蘆出車禍回來以后，特地大早上趕去菜市場，精心挑選了塊筒子骨，用紫砂鍋加之各種名貴藥材，足足熬了一下午才送過來，拉著黎蘆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多喝幾碗湯。

        余果瞧見這一幕，徹底消了坦白的心思，再看向手機，也沒心情再回過去，怪惱火的。

        而黎蘆則更不可能再提。

        兩人仍由那人發著消息，仿佛聽不見一般的無視下去。

        一碗湯飲盡。

        黎蘆語氣平淡:“要洗澡嗎？”

        “在宿舍洗過了。”

        “好，那你先去床上等我，我等下要洗個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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