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月初三.第四回合
那宮墻轉(zhuǎn)角處,秦瑯站得筆直,怒氣沖天,卻也忍著,不說話。
晏西棠沒了影,常小山也勾頭貓腰地,退著退著,就閃了人。
春日湖旁,暖陽偏西,梨花初綻,本來是一派溫柔如水的風(fēng)光,卻突來一種無言的尷尬。
夜鳴珂?zhèn)壬,順勢往旁邊梨樹上倚靠了,梨樹干并不粗壯,就也只能虛虛地靠著。歪斜偎身的女郎,懶撒垂頭,如一棵攀樹借力的藤蘿。
秦瑯終是上前幾步,踩過地上些許梨花落瓣,停在她面前,將晏西棠給她插在頭側(cè)發(fā)鬢上的那枝梨花,盯看了許久。
四下里,仿佛有些風(fēng)過枝頭,蜂蟲嚶嗡,卻又仿佛靜得嚇人。
夜鳴珂就那么偏著頭,似笑非笑,淺淺勾唇,閃亮水眸,虛虛地看著湖上光景。
看起來就是個隨性的女郎,跟人在這湖旁梨花下荒唐親昵時,被抓了個現(xiàn)行,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怯,卻又一副不知錯,不在乎的欠模樣。
殊不知,她都快要哭了,她不敢看秦瑯,怕繃不住,也不敢說話,怕演不好。
她其實膽小,也不是那種水性之人,卻偏要扮成一朵大膽楊花,真的好難。
亦覺得,要這樣去傷害一個心純意直的好兒郎,踐踏他的心意,有些殘忍。
幸好,還是秦瑯先說話了:
“我本以為,上午在垂拱殿旁邊,公主便算是允了我!”
男子的聲音,沉而亮,穩(wěn)而揚,已然是那種能夠號召邊關(guān)將士的鐵血與中氣。
此時,又帶著些不相信眼中所見的惱怒與質(zhì)問。
“秦將軍……誤會了!迸杀憬K于知道該如何接話了,轉(zhuǎn)過頭來,緩緩站直,面含微笑,溫柔和緩地說話,如那眼邊上的繾綣梨花:
“上午倉促,未來得及與將軍細說。本也就想趁這會兒,將軍進宮來,就把這事情解釋清楚。我其實,從未想過,要嫁于將軍。如將軍剛才所見,我……”
女郎的話,客氣而委婉,生份又直接,一口氣說來,突然有些氣緊,便頓了頓,像是卡住了。
秦瑯接了話茬,沉沉問到:
“是因為晏大人嗎?”
“也不是……吧。”夜鳴珂抬眸,看著那人凝眉的肅然神情,再垂眸,瞥見那錦袍窄袖下捏緊的雙拳。她突然還是發(fā)了一點點善心,沒有把晏西棠徹底拉下水:
“也不全是因為他,我就是……有些隨性由心,也還沒有想過,要嫁于誰”
女郎一邊說,一邊低頭頷首,斜眸去東張西望,絞了絞雙手,腰肢輕晃,裙擺搖搖,就是一副很隨性由心的模樣,連與他說話,都心不在蔫的,沒點真誠。
反倒跟上午在垂拱殿那甬道里,懶靠在宮墻上,不拒不迎地,任他來抱,不置可否地,任他來戲,有些呼應(yīng)了。
要讓這個心直拳頭硬的人死心,拉個情郎站在身邊,還不是最穩(wěn)妥的,當(dāng)年先帝給她欽定駙馬,他還要跳上去找人比試呢。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讓他看低她,覺得她不值得吧。
“……”那秦瑯的眼中,果然一陣暗淡,一時無話。
夜鳴珂便凝了凝心神,站直腰桿,提了那攝政監(jiān)國的氣度出來,笑著說到:
“不過,將軍可放心,老侯爺之請尚,自然是要允的,我已與政事堂商議,擬嫁扶疏長公主于將軍,扶疏長公主年方十七,青春美好,純潔心善,堪為將軍良配!
言下之意,給你挑了個更好的。
說罷,見著那人的臉色,越發(fā)的難看,便要想撒開腿,走開些。
轉(zhuǎn)身之際,秦瑯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像是克制住將她往懷中帶的沖動,堪堪追問:
“公主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
男兒聲色鏗鏘,依舊是那般決然與情執(zhí)。
他終是那般熱心直腸,且也寧愿相信,她說的,是連篇鬼話。
“秦將軍說笑了……”
夜鳴珂擰了擰手腕,抽不動,遂就著那被擒的身姿,悠悠懶懶地說來:
“我能有何為難之處?先帝令我攝政監(jiān)國,如今這江山權(quán)柄都握在我手里,我能有何為難之處?……若真是要問個原由,一來,我本與你,無甚真情實意;二來,我在這朝堂上,看過一些高處風(fēng)光,便覺得做這侯門夫人,也不過是唾手榮華;還有,若還要夫唱妻隨,去那西北之地度過余生,我亦覺得苦寒了些……”
打起官腔,說得冷涼,說得自己的心都在顫。
一來,我不愛你,二來,我看不上這樁姻親,三則,還嫌棄那西北又窮又荒。
這就有些傷人了。
握她的手勁,隨著她的娓娓話音,漸漸松了些,漸漸松至無力。
夜鳴珂便乘機掙脫了,拂袖,拔腿,走人。
猶如抽刀捅了人心窩子,再拔刀,回鞘,走人一般。
斷不能回頭,去看那血濺三尺之殘忍。
可許是瘋了,明之不可,偏要為之。行出丈遠,竟然回頭轉(zhuǎn)身,向著那渾身僵硬,一臉癡色的人,行了個儀態(tài)萬千的拱手正禮,清朗祝愿:
“恭喜秦將軍,喜得良緣!祝愿將軍與扶疏妹妹夫妻恩愛,早生貴子,伉儷白頭,此生……無怨!”
便是完美謝幕。
這才轉(zhuǎn)身,繞過轉(zhuǎn)角,往那景明宮中去。
扔了秦瑯在梨花樹下,獨自消化情傷。
她其實也是心純,想著,這也是為秦瑯好吧。
上午,晏西棠的一番分析,讓她想得通透徹底:即便秦瑯要鐵了心等她,也是無濟于事的。因為,即便是她卸了印,不當(dāng)干這勞什子攝政監(jiān)國差事了,也不方便再嫁與軍侯世子。握過權(quán)柄,便有余溫,嫁與誰家,誰家便是將來皇帝的心頭刺。
所以,如果是為秦瑯好,就莫再去耽誤他!
她此番做的,是好的事,對的事。
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夜鳴珂一邊走,一邊自我安慰。
也許,秦家兒郎想娶的,就只是一位平添軍侯世家榮耀的皇家公主吧,如今給了他更青春年少的扶疏長公主,是不是更好的對待?
也許,秦家三郎是存有些非她莫屬的心思,可是,沒有誰,是離了誰不能活的。他今日難過,明日難過,沒準,過幾日娶了活潑可愛的扶疏,也就忘了她吧。
扶疏比她好,比她年輕,比她純善,比她更能討男子歡喜,也更能討世家長輩的喜歡。
所以,秦瑯離了她,依舊能夠活得風(fēng)光無限好,活得此生無怨無悔。
所以,沒關(guān)系的,就這樣吧。這樣挺好的。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她,就像一條離了水的魚,難受得,快要窒息。
這種故意傷人的感覺,還真的是太糟糕。
拒絕遞到面前的手,推開送至手邊的愛,這種強制孤單的感覺,也真的是不怎么好。
即便,中午還哭過一場,有了諸多的心緒準備。
還是有種猝不及防。
就在這種堵悶的難受中,飄浮著腳步,抬腳進春和宮,過庭,上階,終于行至那景明殿屋廊下,便抬手撐了廊柱,歇口氣。
吐了一口氣,似乎能夠緩解一絲心中堵悶,便還想再吐一口,索性,一口接一口地,吐著心中悶氣。
又坐在那檐下廊靠上,一口一口地吐悶氣。
待那心頭悶氣吐得差不多了,抬頭,才看見,紀無攸急匆匆地進來了。
“好妹妹,真是罪過,來遲了,來遲了……”
那廝一邊小跑上階來,一邊連聲道歉。其實也抬出了那表親關(guān)系來,求饒。
“說好的酉時之前來,又是什么事情耽誤了?繞道路過落薇宮嗎?”
她本就有氣,這會兒,更是惱他爽約。惱他重色輕友。
“不是,這次,還真不是落薇宮……”
紀無攸趕緊擺手,搖頭。他生怕惹惱了這位祖宗,倒時候不把小太妃給他弄出宮了。
“那是什么?”夜鳴珂斜眸,要聽他說道。
“我本是如約,早早就準備過來的,哪知剛走出太醫(yī)院,就遇到晏大人,說政事堂里,有位老大人今日突然頭暈得很,想讓我去看看,你知道,這什么救急救命啊,疑難雜癥啊,整個太醫(yī)院,也就我才最在行!阌兴恢,那上了年紀的老大人,若是突然頭暈,就得引起警覺,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加之又是人家首輔宰執(zhí)大人親自來找,親自開口請的我,我也不好推辭,就只有委屈公主等一下,想著也耽誤不了多久,這不,也沒耽誤多久吧?兩盞茶?一柱香?你也沒說是什么著急的事情……哎,你如果早說是什么急事,我就是插翅膀,也要飛過來的,就算天王老子喊我,我也不會去……”
紀無攸看著女郎的面色變幻,不斷調(diào)整著自己的說辭,極力想要補救一番。
夜鳴珂聽到晏西棠出場,便已經(jīng)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臉色一沉,起身繞過他,就要往階下去。
“哎,你……哪里去?”紀無攸不明就里,轉(zhuǎn)身追著問。
“政事堂那位老大人……如何?”夜鳴珂突然停住,側(cè)身回眸,關(guān)切了一下那位阻撓了紀無攸行程的老大人。
“嗨,無恙!就是普通傷寒引起的頭暈,不是那中風(fēng)之癥!”紀無攸一臉輕松,敢情又救死扶傷了一回一般。
夜鳴珂便點點頭,繼續(xù)下階去。
“公主叫我來,究竟是何事?是哪里不舒服嗎?要不我給把把脈?”紀無攸看得蒙了,終于想起來的目的,直著脖子,追問。
“不用!”琳瑯長公主扔下兩個字,就出宮找人去了。
她不用診脈,也沒有哪里不舒服。
等她找到晏西棠,她就舒服了!
好個晏西棠,又是暗地里使詐!
明知她找紀無攸扮情郎,他卻故意把人支開,然后,他自己掐著時間點的,跑來……上陣。
這是什么意思?
就為了看她笑話?還要一邊占著她的便宜,一邊看她的笑話?
虧她還顧慮著,說話留三分余地,生怕秦瑯找他麻煩。
早知道,就該讓秦瑯,把他打一頓!
打得他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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