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寒如遭雷擊。

        懷孕了？

        也是，他天天這么努力，沒有一天落下，不懷上不正常。他早做好隨時迎接這個新生命的準備，可是為什么好消息和壞消息是同時來的。

        “喬安！”蕭墨寒需要一個解釋。

        他相信，懷孕這個事，喬安一定比他知道得更早更多。畢竟宋嬋每個月都到醫院來復查，作為主治醫生，她和白九棠不可能不知情。

        喬安擰著眉毛，剮了眼顧清漣。

        她分明囑咐過所有護士和醫生，不許將宋嬋懷孕的事到處亂說，所以這個女人是不可能從別處知道。只能是剛剛躲在墻角偷聽到她和白九棠跟秦歌的談話知曉的。

        而剛才，白九棠也明確地交待過秦歌，要將此事隱瞞到底。

        可她一來，就把大家精心準備的謊言全部拆穿，到底安的什么心？

        “這件事說來話長�！眴贪驳�，“宋小姐的身體不好，她最近因為胃病，一直在調理吃藥，這你也知道。所以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可是我很早就問過九棠，宋嬋所吃的那些藥，不影響懷孕！”蕭墨寒神色嚴厲地打斷她。

        喬安噎了噎：“……那些藥里不包括我開的。”

        蕭墨寒抿了抿唇，不再說什么，但眸子里的火仍是一簇一簇地往外冒。

        顯然，他把這個孩子的“不能要”歸根結底算在了喬安的頭上。也不能說是算，只能說是牽怒。他明白藥物對一個胎兒的不良影響有哪些，但若喬安早點告訴他，給宋嬋的藥里有這些不利因素，他是不會同意讓宋嬋去吃。

        秦歌全程不敢說話，他連大氣都不敢出，老板臉色難看至極，宛如十八級風暴，要將這所醫院夷為平地！

        顧清漣哭得淚眼婆挲，楚楚可憐，但淚水浸泡的眼眸下是一縷縷算計的陰毒之光。

        從洗手間出來，白九棠他們正好剛做完手術，所以對秦歌的那番特意叮囑，她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宋嬋果然懷了孕，但蕭墨寒卻不知情，這出乎她的意料。

        而宋嬋沒打算要這孩子，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想不通宋嬋為什么不要這孩子，畢竟能懷上蕭家的種，等同鯉魚躍龍門，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事，就是自己也曾在無數個夜里希望夢到這樣的場景。

        她沉思良久，仍沒想出宋嬋不要這孩子的理由，不過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可以拿此事大作文章。

        等幾人來到宋嬋的病房，喬安交待幾句注意事項后離開，秦歌也被打發去外面站崗，屋里只剩下她和蕭墨寒時，顧清漣覺得真正挑撥離間的機會來了。

        她咽了咽口水，潤潤喉嚨：“墨寒，你和小嬋妹妹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沒解開？”

        蕭墨寒沉浸在失子之痛中，沒什么耐性，聽到顧清漣的詢問，眉頭直接皺起：“怎么說？”

        “今天我約小嬋見面，想跟她說清楚我跟你之間的事。她好像一點兒也不介意，還說她留在帝都生不如死。墨寒，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讓她絕望到她連你的孩子都不想要�！�

        “什么意思？”怎么又變成不想要了？不是說不能要么？

        蕭墨寒瞬間瞇起了眼睛，他聽話向來會抓重點，而顧清漣想要透露的重點正巧被他抓得死死的。

        顧清漣一看他這反應，內心滿意地幾乎想要放聲尖叫，面上卻要裝惶恐，裝同情：“我也是不小心聽來的幾句閑言碎語，墨寒，你別當真。也許不想要和不能要的原因是同一個，就是喬大夫說的那樣�！�

        蕭墨寒太聰明了，有些話不能說得太透，透了，就會弄巧成拙。而對付這樣的人，只需拋出一點魚餌即可。

        果然，蕭墨寒就上當了。

        陰騭的眸光死死地盯著宋嬋的臉上，都生不如死了，這不想要和不能要的原因能是同一個嗎？

        那五年的時光，他對宋嬋不好，她生不如死，他能理解�？勺罱�這小半年以來，他對她不說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卻也絕對稱得上溫柔體貼的。

        所以為什么她還將他視作地獄，如此煎熬呢？

        這只能說明，她內心里一直就沒有真真正正地接受過他，沒有打算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所以這孩子懷上了，她不驚不喜，不悲不怒，誰也不說，就打算讓它怎么悄悄的來再怎么悄悄的走。

        這是他的孩子，她有什么權利決定它的去留？

        她又有什么權利用這種冷冰冰的方式對待這個小生命？

        放在床沿上的拳頭微微握緊，顧清漣看了眼，小心翼翼地上前，一只手拭探性地搭在他的肩頭：“墨寒，你別傷心了，你和小嬋還年輕，孩子以后會有的。往后你對小嬋好點，盡量多讓著她，她是個好女孩，你不珍惜，可有的是人要。這帝都城里，單身的公子哥可不止你一個……”

        這看似軟綿綿的安慰和提醒，實則暗藏了無數根針在里面，每個字落在蕭墨寒的心坎上，都像是被刺了一下，痛不是很痛，卻極讓人不舒服。

        “我知道了，你在這兒也陪了這么久，趕緊回去休息吧！”蕭墨寒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便開口打發顧清漣走。顧清漣很會懂得見好就收。立即收回手，“嗯，等小嬋醒了我再來看她，墨寒，你也別多想。小嬋應該還是愛你的，畢竟你是他的初戀，就像我哥，唉……”

        她哥是顧廷風。

        顧廷風當年跟小嬋私奔一直蕭墨寒不能言說的屈辱，顧清漣這個時候提，等同煽風點火，雪上加霜。蕭墨寒那張臉，當即冷得跟冰塊一樣。

        他跟顧清漣做了這么多年的知己，怎會聽不出這話的言外之意。顧廷風沒談過女朋友，所以“就像我哥”的下一句應該是：宋嬋是他的初戀，即使明知沒有結局，即使宋嬋最后還是選擇留在他蕭墨寒的身邊，顧廷風依然把她戀在心里，擱舍不下。

        顧清漣離開后，那只緊握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床板上。

        床板的震動，帶動了宋嬋的傷口，平整的眉毛輕輕擰了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以為她要醒，蕭墨寒抬眸陰森森地掃了過去。

        宋嬋眼睛仍閉得緊緊的，沒有要睜開的跡象。她的皮膚很白，此刻因為車禍，失盡血色，透明得像個玻璃娃娃，似乎一捏就碎。若不是氧氣罩上的薄霧，起的規律又均勻，宋嬋這具身體，乍一看還以為是從停尸房那邊移過來的。

        右手臂上綁了繃帶，骨頭沒斷，可有一大片的擦傷。額頭上也是，總之能露出來的地方，都有紗布，纏得跟個木乃伊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顯示，她剛死里逃生。

        這樣的宋嬋，竟讓他心頭竄起的火啪地又滅了下去。他責備不起來，心道，只是頭胎而已，沒了就沒了吧。顧清漣說得對，他們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蕭墨寒哪里會想到，宋嬋是個癌癥患者，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以后。

        所有他憧憬的歲月靜好，都是一個不會實現的夢。

        “扣扣扣�！蓖饷骓懫鹎瞄T聲，秦歌從門縫里探進半個頭：“老板，黎敬官剛打來電話，說是在顧申藏身的地方找到三百萬現金。”

        三百萬？

        三百萬不是小數，顧申如今是逃犯，他哪兒來這么多錢？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背后援助。

        會是誰？他腦子里立馬浮起顧清漣那張臉來，沒有緣由的，就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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