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胤尊說：“盡量。”

        其實他也碼不準。

        這次是隊里之前查的毒王說是有眉目了，讓他速歸隊想辦法潛入對方的老巢，連根拔起。這個案子，上頭盯了好多年，對方狡猾，每回查到點消息，又讓他給溜了。

        隊里都忍不住懷疑有奸細。于是把參與這事的人，范圍又縮小了。只讓幾個經驗足的老同事插手，其余人都被篩選了出來。并且這些個老同事也是互不相識，到關鍵時刻還靠暗號接頭。

        保密工作做到了極致。

        但這也說明，它的危險系數也是極高的。

        作為一名敬察，尤其是資深的臥底，霍胤尊每次出任務都沒想著能回來。他都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去的，所以霍日華要他回來，他還真不敢打包票。

        霍日華也不是第一次送兒子出征了，擔心歸擔心，但不能表現出來，這樣兒子執行起任務才會沒有后顧之憂。

        “你放心去，一切以自己安全為主，趕不及回也不要緊，順利完成任務就好。”他過去，拍了拍霍胤尊的肩膀，問，“什么時候出發？”

        霍胤尊看著兩鬢斑白的父親，心里也不是滋味：“現在就走。”

        霍日華早就料到似的，怔了怔，聲音微低，“去吧！”

        “嗯。”霍胤尊喉嚨里擠出這個字的時候，都有些哽咽了。有那么一刻，他都想跟上頭打電話回絕這個任務，可一想還在前線拼命的兄弟，他又說不出口。

        已經有人犧牲了，他不去，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同志。

        如何對得起組織對他的辛勤培育！

        霍胤尊每回出任務，從未這么優柔寡斷過，這回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多愁善感起來，好像冥冥之中有預感，此行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樣。

        上了樓，不到兩分鐘的功夫就下來了，手里提著一個軟軟塌塌的小包，里面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霍日華看了眼，想必這行李他一早就收拾好了，只等著跟家里說一聲就走。

        ……

        虞家莊園。

        虞家宅子前后都有院子，名貴花草也種了不少，不及権山多，但每天專人打理，一眼望去，平平坦坦的花簇，就跟鋪了地毯似的。

        又是春季，開花的品種又多又艷，簡直美不勝收。

        霍如意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覺得進了童話王國，第二回來，感覺不減反而更甚。

        今日沒下雨，風也不大。虞夫人就帶著霍如意在后院的涼亭中一邊喝茶聊天一邊做草莓醬。旁邊站了兩個傭人，虞夫人都沒叫她們插手。

        她說：“她們笨手笨腳的，做不好。這草莓醬啊得先去蒂，但這蒂呢，不能用剪刀，得用手，拔了外負的，還得把中間那顆帶白綠色的芯也給掏出來，留旁邊紅色的部分。這樣的醬做出來才不會很酸。”

        虞夫人有意教，霍如意就得認真學。

        說來也是怪，這東西虞夫人都做了好幾年了，身邊貼身的幾個傭人就算再笨也看會了，可總也達不到她的要求。霍如意一上手，別說，有模有樣，特別到位。

        這決不是因為帶了未來兒媳婦光芒故意偏坦，是真心覺得霍如意手巧能干。

        虞夫人一邊看她做，一邊不吝夸贊：“如意啊，你以前是不是做過，看著動作很熟練啊！””

        霍如意低頭笑了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沒有。”

        “這不可能啊，你取蒂，搗醬，比我還講究。”虞夫人驚訝得要死。平常她搗醬搗得總有幾滴濺出盆外，霍如意搗的，連盆內側都干干凈凈的。

        而且搗完醬后，需要用紗布蒙好發酵，這個流程，她在最開始做的時候，只是提了一提，霍如意就記下了。

        熟練得讓人有種她不是記性好，而是多次操作才有潛意識動作。

        霍如意笑笑沒接話，權當虞夫人夸獎了。而虞夫人想到她失散的那二十多年，意識到什么，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兩人在涼亭，默默干著活。虞夫人是個熱絡的，說話溫溫婉婉，脾氣好得不行。做什么都喜歡拉著霍如意的手，這不草莓被端走發酵后，虞夫人就帶著她去最西邊的園子，說是那邊新填了一塊地，打算種點什么，讓霍如意出出主意。

        霍如意起先還拘謹，后來就隨意了。走到那地面前，她左右看了年，花草除了権山，大約也沒哪個地方有這里全了。不由說道：“不說種點疏果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腦子里就蹦出一幅畫面來。

        也是一塊新翻的紅泥地，沒這兒大。但青菜、白菜、還有蒜苗、香芹種得滿滿的，上頭還鋪著雪粒子……

        這畫面不是她憑借著眼前這塊地一點點構畫而成的，而是本來就有的，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擁有過這樣一片菜園子一樣。

        虞夫人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覺種菜又新鮮又刺激，就像她當年剛開始學做草莓醬一樣，眼前一亮：“種菜好啊，可是種什么呢，這個季節能種什么我也不懂。”

        她沒嫁給虞華生以前，就是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嫁了人以后，丈夫照樣捧著，兒子也寵著，虞夫人這輩子，連根蔥都沒有摘過。

        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霍如意就跟腦子里突然涌出來那幅畫面一樣，不假思索的道：“種秋葵、種竹葉菜、種香萆，什么都可以。”

        虞夫人默默把這些菜名記住，扭頭吩咐旁邊的傭人趕緊去買。

        墻角放著一把小鋤頭，霍如意走過去，拿起那把鋤頭，蹲地上，一下一下地鋤起來，大有要把這塊地再翻一翻架式。闔虞夫人見她親自動手，哪好意思。

        她是邀人上門做客的，可不是給她賣苦力干活的。

        連忙過去要去拿她手里的鋤頭：“小意啊，快放下，這活哪能叫你干哪！”

        “沒事的，伯母，我愿意干。”就好像潛意識里，她干過這個事一樣，連說的話，都是潛意識輸出，“這地里的泥太大塊了，得鋤碎一點，這樣，菜種下去才會長得好長得快！”

        說完就是一怔，像是著了魔一樣。

        虞夫人瞧著她都動手了，不好意思閑著，況且她對這個也挺有興趣的，忙叫傭人再去找把鋤子來，兩人一起翻。

        家里其他的下人路過，看到這一幕，愣了愣。夫人最近愛上勞動，全家上下皆知，倒是沒想到未來的大少夫人也這般不拘小節，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虞夫人翻土翻得起勁，一點也沒有因為泥巴弄臟了她的褲子而不高興。彎腰彎久了，干脆就學霍如意蹲著：“小意啊，你說你怎么這么勤快呢，天浩要娶了你，真好。他好，我也好。有個天天陪我種花種菜的媳婦，我就不會那么悶了。”

        霍如意沒吭聲，她現在腦子還沒從那個畫面抽離出來，而且隨著翻土的動作，一些新的東西也涌了進來，片斷式的記憶似乎在不斷的更新。

        但就是有點模糊，總也看不清記憶里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她想得太認真，以至于虞夫人后來跟她說了什么，她都沒仔細聽。

        很快到午飯時間，虞天浩平常不回來的人，今天中午破天荒的回來了。不用說，自是虞夫人叫的。叫的時候，虞天浩就答應了，虞夫人當時沒說什么，這會兒人到家了，才開始揶揄：“喲，大少爺，還真回來哪！”

        虞天浩挺無奈地：“媽。”

        虞夫人知道兒子臉皮薄，調侃了一句，也不舍得再說了，主要也怕未來兒媳婦不好意思。

        很快上好菜，虞夫人拉著霍如意坐旁邊，又拉著兒子坐霍如意另一個旁邊。虞天楓不在家，長長的餐桌，虞華生坐首坐，對面是空的。

        這位置排得也是沒誰了。

        虞華生挺郁悶的，他老婆因為跟霍如意母親感情好，對這個兒媳百般疼愛能理解，但也別時時刻刻都占著啊，貼得那么緊，兒子還有什么發揮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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