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氣一點一點炎熱起來，謝婉跟著皇帝派來的嬤嬤學女紅，每天下午吃了飯，就開始秀手帕，做衣服，每天把院子弄得亂七八糟。

        謝衍忙著政事和婚事也沒怎么管謝婉，今天下朝后破天荒的來了謝婉這里，說接到薛府老夫人的邀請，請謝婉去做客。

        謝婉趁著嬤嬤沒在，叫了春華和蘇銀幫她繡手帕，謝衍來了連忙拿著絲帕裝裝樣子。

        謝婉驚了：“去薛府，沒叫你么？”

        謝衍把燙金的帖子放她桌上，坐在她屋里，翻了個茶杯，到了水喝了一大口：“叫我做什么？我忙的腳不沾地，就是叫了我，我也去不了。”

        “你為什么去不了？”謝婉問他。

        “我明日要去江東一趟，新策推行，今年就要一起收兩年的官糧了。”謝衍有些疲憊。

        “要去多久啊？”

        “半個月吧。”謝衍想起什么，在懷中摸索著，摸了個楠木盒子拿給謝婉。

        “這是什么？”謝婉看著手中精巧的方盒子。

        “薛玟今日給我的。”

        “你今天見到他了嗎？”一提薛玟，謝婉就有勁了。

        “嗯，大約是進宮給圣上看今年的會試情況的。”謝衍回答。

        “那他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傻子，你后日去薛家不就能見到他了嗎？”謝衍沒好氣，又說她。

        “哦，好吧。”謝婉撇嘴。

        六月初六，謝衍打早就出了門，走前還給睡得很香的謝婉說，好好表現，薛家的老太太請她去玩就是為了看看這未來孫媳婦的，讓她不要給謝家丟臉。謝婉迷迷糊糊的點點頭，說阿兄路上保重，又繼續睡。

        五更后，蘇銀拉著謝婉起來吃飯，然后給謝婉打扮好出門。走到門口時天剛剛亮，就見到有人在謝家的轎攆旁站著，蘇銀仔細看才發現是薛玟。

        蘇銀對謝婉小聲說：“姑娘，姑娘你看那是不是薛大人？”

        謝婉一看還真是，那牽著馬站在門邊上的可不就是薛玟嗎！

        于是她就叫了一聲“薛玟”，然后撒丫子跑過去。

        由于今天穿的太莊重，裙子很長，翹頭鞋勾著的裙擺一下子被踩到了，謝婉隔著薛玟兩步遠，眼看著摔到地上，謝衍連忙接著她，被她撞了個滿懷。

        “小心些。”薛玟扶她站穩。

        謝婉本來笑嘻嘻的，這下就抱歉的看他，蘇銀在旁邊偷笑，謝婉又瞪她一眼。

        輕輕拍拍他胸口的衣服，放下手對薛玟說：“撞著你了……”

        “沒事。”他松開她的手，替她緊了緊披風，“不著急，時間還早，走吧”他扶著她上軟轎，又過去騎馬，帶著幾人向薛府走去。

        薛府今天請了許多的官家小姐來，薛府的正門早早的就開了，雖面上是說薛老夫人六十七快七十了，請大家來喝喝茶，其實是薛家的老夫人想看看皇帝陛下賜的孫媳婦，又不好說是為了薛玟，而找的借口。

        不知道怎么，謝婉來的還挺早，府內人稀稀拉拉的，薛玟帶著她從正門進去，薛府的人對薛玟并沒有什么過問，就管家的來問了一句，是不是謝家的女郎，薛玟答是。

        薛玟帶著謝婉進去，并沒有去客室，他讓蘇銀等人在前院等一等，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院落的雜草叢生，葉子落了滿地，像是沒有人住的地方。

        薛玟看她好奇，便解釋著：“這是我母親住的地方。”

        謝婉一聽有些驚訝，是那個自愿做妾的袁氏。

        “她一直被關在這里嗎？”謝婉問。

        “不是。”他背著手。

        “是她自己關著自己，我沒有辦法，父親與祖母也沒有辦法。”薛玟站在門口，就不往里走了。

        謝婉能感覺到，薛玟帶自己來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便問他：“我能做什么嗎？”

        薛玟看著謝婉，她猜中自己心思了，他抬手撫了撫她鬢邊的碎發，搖了搖頭：“先不急。”

        謝婉點頭。

        然后，他就站在檐下，叫了一聲：“母親。”

        門開了，從里面出來的是一個中年醫女，見到薛玟和謝婉后，笑了笑，問道：“大公子帶了謝家的女郎來？”

        “是。”薛玟待她很恭敬，看了看謝婉后說。

        “不知母親身體好些了嗎？”薛玟問。

        “哦，還好的，她就是不肯出屋子，夜里咳得厲害，眼睛也不大好了。”醫女回答。

        薛玟看著屋內，謝婉看著薛玟，醫女拿著東西走了，謝婉問他：“你母親一直不肯出屋子嗎？”

        “嗯，她也不大肯見人。”

        “這個門能開嗎？”她問。

        “能。”

        “那我可以進去嗎？”

        薛玟沒想到她這么問，說：“她怕是不想見人，她……”

        謝婉拉著他，走到門口站著，又小聲對薛文說：“我們貿然進去，你母親會生氣嗎？”

        薛玟心中忐忑，看著謝婉，心里卻踏實起來，袁書蘊的性格極好，從前她也是個開朗的女子，薛玟想母親怕是也會喜歡謝婉這樣的姑娘的。

        生氣倒不至于，只是怕袁書蘊自己心里會難受，她因為自己的身份，從不愿意出這院子，薛湛和她漸漸沒了從前的感情，府里的人幾乎已經忘了有她的存在，沒人照管這里，可這里明明是從前最熱鬧的地方。

        薛玟看她，點頭：“走吧，我也想進去看看的，想看看我母親。”

        門輕輕一推就開了，謝婉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她正帶著薛玟繼續往里面走，就聽見里面的人說了話。

        那聲音是輕麗的，帶著點沙啞有些急促：“不要進來。”

        謝婉想，薛玟的母親肯定是很美的。

        薛玟站直了身體，看著屋內有些焦急：“母親，薛玟……”

        “你出去。”那輕麗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謝婉沒動，只看著薛玟。

        薛玟拍拍謝婉的手，低頭對她說：“走吧。”

        “等一等！”袁書蘊又說。

        “你出去，那姑娘留下。”

        薛玟問言又看向屋內，答好，留了謝婉一人在屋內。

        “你叫什么？”

        “謝婉。”

        “謝家的姑娘，謝盧克是你什么人……你們怎么認識的？”她問。

        謝婉答：“在宮宴上認識的。謝盧克是我父親。”

        “我聽說謝公找到了從前丟失的女兒。”屋內一陣淅索的聲音，袁書蘊似乎起身了。

        又聽她說：“今日外面吵得很，是因為你么？”

        “不是，帖子上說是老夫人快七十了，請了很多人來做客。”謝婉回答。

        “你和薛玟的事，你家里人，和薛玟的父親可知道？”

        “知道的。”

        “你看薛玟是個什么樣的人？”袁夫人換了個話題問她。

        謝婉覺得她問的奇怪，不過也老老實實的答：“薛玟……是個很好的人。”

        “就這些？”袁夫人走近了些，聲音也大了些。

        “薛玟是個很溫和的人，還是個有些固執的人，”謝婉細細想著，最后說。

        似乎聽她的答案很荒謬，她冷哼一聲：“哼，你最好不要我兒子走太近了。”

        “為，為何啊？”

        “為何，你以為他配得上你么，我是為你好！”袁氏說著有急切，她太久不與人交往，性子孤僻起來，說話也讓人吃癟不懂。

        謝婉只感到了一陣風拂過，袁夫人越過屏風，撩開了謝婉面前的簾子。

        謝婉見到了她的面貌，她的確很美，只是面色枯黃，形容槁瘦，頭上沒有任何飾品，一身麻衣縞素。

        謝婉被驚了驚，見到她，還是福了福身子叫她，袁夫人。

        袁夫人看著她眼睛，點點頭：“謝婉，你定是個好姑娘。”

        謝婉被這第一次見面的夫人夸了，暈頭轉向的，眨巴眨巴眼睛，沒說話。

        袁夫人踱步站在窗邊上，外頭天早已亮了起來，她能看見外面薛玟的身形輪廓。

        “你出去，和薛玟斷絕來往。”

        “啊？”

        不等她回話，袁夫人又說：“薛玟的心，不在男女之事上，你可明白？”

        “夫人的意思我不太懂，不過陛下賜婚，不能輕易斷的。”謝婉走到她后面，顧及著她身體，輕輕對她說。

        “陛下賜婚？”袁夫人轉過身子。

        “對，五月的時候。”

        “……我管不了他，你要……不，你出去。”袁夫人指了指她，又說“把他，把他叫進來！”

        謝婉點點頭，讓袁夫人多注意身體，就出去了。

        薛玟見她灰溜溜的出來，心中緊了緊，連忙上前問道：“還好嗎？”

        “喔，還好還好，你母親叫你進去呢。”謝婉點點頭。

        薛玟大概知道袁書蘊對謝婉說了些什么，看她傻乎乎的樣子，想來也沒聽懂袁書蘊的話中有話，讓她等一等，進了屋子。

        看見許久沒見過的母親就站在門后，他跪下來：“母親。”

        她背對著他，不見他：“你答應過我什么？”

        他頓了頓，方才開口：“……要走到名利之上，只能獨身一人，不可牽連他人。”薛玟跪著回答母親。

        “你對謝婉，怎么看？”

        “不可違的旨意，薛玟此生的責任。”

        袁書蘊點點頭：“既如此，”，她將一根玉鐲子擱在桌上：“謝公于我有恩，你不可有負謝家，出去吧。”

        “是。”薛玟看著面前的女人，身形槁瘦，知她不喜他多待，薛玟收下玉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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