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頤舟先回到包廂，借故說要帶林嵐先走一步，跟張妍借走車鑰匙，他抄起棒球帽戴上，拎著林嵐座位上的背包便出去了。

        而此時，洗手間里，林嵐吐掉漱口水，辛辣的薄荷味令她頭腦清醒一些。

        她推開門就看到沈頤舟，她見自己的背包在他手里，就問：“是要回去了嗎？”

        沈頤舟點點頭，“嗯，我們先走。”很是自然地從她手里拿過化妝包，收進包里，還是自己提著。

        林嵐以為是有別的安排，也沒多問。

        兩人一同來到停車場。

        沈頤舟拉開副駕的門，禮數周到的請她上車。

        林嵐扣好安全帶，偷瞄他一眼，縮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緊，鼓起勇氣說：“頤舟，今天多謝你了。”

        沈頤舟正低頭扣著安全帶，聞言抬頭看向她，“別客氣。你們……”

        林嵐看他欲言又止，只好解釋：“我沒有跟他談過戀愛，那時還是初中，而且他……”她停頓一瞬，“他很嫌棄我的，也經常搞些無聊的惡作劇。況且我對他根本稱不上喜歡，同桌關系罷了。”

        她輕嘆一聲，“他是班長，在學校又很受女生歡迎，包括班主任。而且他的捉弄也讓其他同學產生了很多誤會，再加上我當時…自身情況很糟。總之，那不是一段美好的過去。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碰到。”

        她說這些的時候，雖是看著他，但又像是透過他望向過去，目光暗淡又冷漠。

        沈頤舟能想象到大概情況，他壓抑著心頭無名火，斟酌著開口問道：“在你……被人為難的時候，他沒有幫忙？”

        她難掩諷意，“沒有，他那種懦夫選擇獨善其身，還在班里很大聲的沖我發脾氣，一臉嫌惡地讓我以后離他遠點。”

        說到這，她突然回神，神態轉為平靜：“所以，我跟他，誰都看不上誰，初戀純屬無稽之談。我也并不理解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可能是覺得我還像過去一樣軟弱可欺吧。總之，我會想辦法解決他，盡可能不給你們添麻煩的。”

        沈頤舟揉揉她的發頂，正色道：“傻瓜。我不覺得你的事是麻煩，大家也不會。所以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在身上，我、我們會幫你。”

        林嵐輕輕搖頭：“他畢竟是贊助商，況且還有陳姐這層關系……他應該也只是一時興起，我能解決好的，放心吧。”

        沈頤舟也看出她不是依賴別人的性格，只能暗下決心，日后在片場要照顧好她。

        此時包廂里，得知兩人先行離開后，喬景煦維持著溫文爾雅的樣子，對白亭書等人說：“林嵐是我很重要的人，她比較迷糊，在劇組有什么失誤冒犯，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不會不會，小林是個聰明孩子，我們照顧她是應該的。”張研笑著說，言語之間頗有維護。

        “是啊。今天多謝喬總款待，也感謝您的贊助支持。”白亭書也客套的說。

        幾人又客套幾句，禮貌道別后各自散了。

        兩人回到酒店，沈頤舟將她送至房門口，將背包遞給她，溫聲說：“進去吧，明天見。”

        “嗯，明天見。”她揮揮手，轉身進屋。

        等門關緊，沈頤舟在門口靜站一刻，帽檐下的薄唇緊抿。

        片刻后，才抬步離開。

        林嵐回到房間，臉上瞬間失了笑。換了拖鞋放好背包，心事重重地去卸妝洗澡。

        蓮蓬頭下，熱氣氤氳。

        她實在想不出怎么解決掉喬景煦，一是兩人真的不熟，她對喬景煦可以說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很是惡趣味，其余一概不知。二是，她都搞不明白，過去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喬景煦為什么一而再的主動貼上來。

        今天這情形，她也能猜到喬景煦不會善罷甘休，怕是會再去片場找她。思及此，她煩躁的揉揉額角。

        思來想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希望不要給劇組添麻煩才好。

        洗完澡出來，她才看到葉向榆的微信消息。

        早飯時葉向榆說過臨時有個通告要趕，一個小時前她說7點左右就能回橫店，想叫大家一起吃晚飯。

        【好啊。】她剛回復，葉向榆就打了語音過來。

        “喂，向榆。”

        “林嵐！恭喜試戲成功～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噠~你干嘛呢現在才回我消息？”

        “謝謝，我剛才在洗澡。”

        “甭客氣，要不是有通告啊，我就能去看你試戲了……嘿嘿，不過白哥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給我看錄像，張姐她們都夸你呢。”

        “承蒙大家抬愛，”林嵐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額前垂落的頭發，“你的通告還順利嗎？”

        “非常順利，所以拍攝提前結束啦，收拾一下就能回去了。我們幾個在橫店有家常去的店，一會兒我們就去那兒吃，趁著還沒開機，要珍惜為數不多可以放松體重管理的機會才對。誒，對了，一會兒頤舟去接你，他知道地方，你倆一起過來。”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一會兒見。”

        “嗯嗯~待會見~”

        掛斷電話，她恍惚間覺得自己這一天除了吃飯還是吃飯，不由得失笑，心情倒是略好一些。

        因為早上穿的衣服喬景煦碰過，她實在嫌棄，隨手丟進了洗衣機。

        換好衣服，她看時間還早，便拿過劇本趴在床上邊琢磨邊記筆記，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朦朧間，她回到初中時代，她站在刷著藍色墻圍的老舊學校走廊，抬頭看去——寫著「初二（5）班」的金屬片閃著微光。

        她的意識想要逃離，動作卻不聽使喚地走進班里，破舊的深咖色桌椅后坐著的人皆是面目模糊，只能從發型勉強分辨男女。雖是她的視角，但行動卻并不受她控制，徑直找到自己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的桌凳都是班里最差的。

        這板凳過于老舊，上面還有不少倒刺，不慎就會被扎破皮膚。而且四條細木頭腿并不一樣長，坐上去總要繃著神經，否則搖晃的聲音很是擾人，她想起過去因為這個沒少被老師在課堂上點著名的罵。

        正恍惚著，有人在她旁邊坐下，書包扔在課桌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轉頭看向那人，是面容青澀的喬景煦，接著視線下移，他手臂上打著石膏。

        看著那節白色石膏，林嵐隱約記起些事來。

        初二時，喬景煦在打籃球的時候出了意外，摔倒的時候右手下意識撐著地，骨折。

        原本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可兩人偏偏是同桌。待第二天喬景煦打著石膏來上課，班主任當著全班的面，給她下了條死命令——照顧喬景煦。

        說是照顧，實則拿她當傭人使喚。

        自此，她在學校里本就不好過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正想著，喬景煦那張頗為欠揍的臉湊到她跟前，正處于變聲期的沙啞男聲響起：“喂，快幫我放書包！”

        理智上的她想要無視，但夢里的她還是照做了。

        她看到自己拖過喬景煦的書包，對著他前后揮了揮手，是叫他讓開些的意思。

        可他卻像沒看見一樣催促道：“快放啊。”

        她只能雙手抬著書包勉強從他與課桌之間狹窄的縫隙里一點一點推進去。全程她的上身后仰，盡量離他遠些。好不容易放進去，他又開始傲慢地對她發號施令：“喂，你沒幫我拿書啊。”

        “……你自己拿吧。”她聽到了自己那尚未沙啞、少女時期清脆柔軟的聲音，才發覺早已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樣。

        “林嵐，”喬景煦指向自己包著繃帶的右手，“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是左撇子嗎？快拿！別忘了班主任怎么說的。”臨了還不忘威脅一句。

        少女難掩慍怒：“你剛才怎么不說？”

        “廢話，上課要拿書是基本常識，你自己笨還敢怪我沒提醒你啊？”

        看著自己認命地湊過去找書的動作，林嵐在自己的夢境里，第n次升騰起深深的無力感。

        “我要喝水。”她剛把語數英的書抽出來放到桌上角，喬景煦又來事了。

        林嵐從他書包側面的網兜里拿出水瓶，她長了記性，沒等他開口找茬，先把瓶蓋擰開了才遞給他。

        盯著遞到眼前的水瓶，他笑得惡劣，“你喂我啊。”

        她感到自己咬著牙，身上如有實質的不善目光如芒在背，她知道那是班里人緣極好的幾個女同學在盯著他們這邊。她看到自己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低聲下氣地開口：“你自己喝吧。”說完講水瓶往他面前一放，轉頭趴在書桌上不再理他了。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她猛地驚醒。

        原來是來電話了。睡懵圈的她也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直接按了接聽。

        “喂？”她被自己沙啞的聲音下了一跳。

        “……你沒事吧？”對面的人也是一愣，擔憂又急切的問她。

        她將電話拿遠，清了清嗓子，感覺略好了些，才說：“頤舟嗎？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睡著了。”

        對面明顯松了口氣，語氣和緩下來：“沒事就好，開門吧，我接你去吃飯。”

        被電話驚醒的她尚未完全清醒，枕了太久的手臂已經壓麻了，就這么頭重腳輕、四肢無力的穿鞋下地，恍惚著開門。

        沈頤舟看著眼前睡眼朦朧，臉上掛著三兩條紅印的林嵐，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林嵐還迷糊著，手臂上傳來無法忽視的酸麻刺痛感，她不自主地皺著眉頭甩了甩手，瞇著眼睛看向沈頤舟：“……呃，頤舟？”她抬手想揉揉眼睛，被沈頤舟抓著手腕制止。

        “……先進去吧。”

        “哦，好。”林嵐晃晃腦袋，輕輕掙開他的手，側身讓他進來。

        沈頤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她可愛到了。他抿著唇憋笑進了屋。

        “不要亂揉眼睛。”他回頭將抬起手要揉眼的林嵐抓個正著。

        林嵐暈暈乎乎地歪著頭，反應一秒才說：“噢。”

        因為兩人的房間是規格相似的套房，他輕車熟路倒了水回來，就看到她雙手掩著面，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就看她癟了癟嘴，眼圈發紅還包著眼淚。

        他忙從桌上抽了張紙巾要給她擦眼淚，林嵐見他湊近，下意識向后一躲。

        兩人都僵住了。

        林嵐瞬間清醒大半，臉上帶了點慌張：“對、對不起，我剛才有點沒睡醒。”說著急忙看了眼自己的衣著，確認自己穿的是外出的衣服而不是睡衣，這才放了心。

        “沒關系，來，擦擦眼淚。”他將紙巾遞給她，在她對面坐下，又問：“怎么哭了？”

        林嵐接過紙巾，聞言一呆：“……我剛才打了個哈欠。”她用紙巾按著眼睛，歉意地笑笑。

        “喔……這樣啊。”沈頤舟意識到是自己反應過度，也有些不好意思。

        林嵐注意到他給自己倒的那杯水，瞬間從耳朵紅到脖子，才意識到自己出了多大的糗。

        “抱歉，又麻煩你照顧我……你在門外等很久嗎？我去收拾一下，很快就好。”說著急忙起身。

        “沒有很久，你慢慢來，不急。”

        林嵐不敢看他，胡亂點了點頭，忙快步走了。

        她一離開，沈頤舟忍不住笑起來。

        他想著，不過短短兩天而已，林嵐在他心里的印象已經豐滿了許多。不論是初見時沉默端莊的她、面對喬景煦時冷厲防備的她、困在過去悲傷痛苦的她……還是剛才像個小孩子一樣迷糊可愛的她，無一例外都能輕易牽動沈頤舟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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