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王念第一次開始思考一個重大的問題。

        如果她正在做的事情必然會失敗，那她還有沒有必要接著做下去？

        或者說，她要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她想不了很深，完全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一旦她停下來，她又會渴望做些什么，比如往前走。

        所以，她就一直往前走了。

        可是，她好想快一點，像姐姐一樣，像其他所有人一樣，快速走過這片田野，快一點兒到達演武臺。

        她很著急，但是她就是走不快。

        走了不知很久，她終于在路上看到了一個男孩。

        男孩和王妍差不多高，但他十分瘦弱，像骷髏一樣。

        王念路過時，他仰躺在路邊的草地上，一只手擱在臉上，遮住了太陽光。

        “咦，小妹妹，你怎么年紀這么小就參加比試了？你比我還慘啊！”

        “什么意思？”王念不解。

        “你不明白嗎？”男孩說，“這一套選拔，明顯是年紀越小的越吃虧。所以，提前知道選拔內容的人，是寧可等上幾年，也不愿把年紀太小孩子送來參賽的。因為年紀小的要是參加了肯定會輸，就直接浪費了進入靈修門唯一機會。”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王念幾乎沒有見到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小孩子，也怪不得劉又青之前說，王念這個年齡參加外門選拔很不利。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

        王念望望瘦弱的男孩。

        “那你呢？”

        “我嘛，”他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瘦得不像樣子，活著都是個挑戰。我來之前就知道自己通過不了，但我還是不死心，總想著要參加一下。不過，現在我認命了，我要躺在這里，等我緩過來，然后走回駐地，主動退賽。”

        “小姑娘，要一起嗎？咱倆看起來半斤八兩，正好做個伴。”他又說。

        “不了，再見。”王念搖搖頭，又接著向前走。

        “再見。”

        時間到了正午，太陽曬得人很難受，王念依然在走。

        她心中已經沒有別的想法，只有向前走。

        走著走著，她的腿不再那么沉重，等她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拐了幾個彎，走過很遠一段路。

        雖然越來越累，但專心致志走路后，她居然比之前走得更快了。

        路上，她陸續碰到了一些孩子。他們和她差不多大，因為走得很累，所以正在休息。

        渾身被汗水浸透的王念拒絕了其他人的一起休息的邀請，堅定不移、心無旁騖地向前走。

        下午，她超過的人越來越多。

        她開始覺得，自己能夠在兩天內完成比賽了。

        終于，在夕陽西斜時，她走到了一塊石碑旁邊。

        石碑上刻著幾個字：

        “此處距演武臺三十里。”

        只要她明天再走一天，她就可以到了。

        想到這里，她心中輕松了很多。

        石碑不遠處就有一片營地，并且有幾個外門修士維持秩序。這是宗門駐地和演武臺中途的固定營地。

        王念憑借著自己參加比試的裝束免費拿到了一份粥和兩個燒餅，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吃了起來。

        “小姑娘還挺有兩下子的。”一個外門修士見了王念，笑呵呵地說。

        王念微笑不語。她沒有力氣說話了，只想盡快把食物吃到肚子里。

        因為有幾個外門修士守著，營地里很安全，眾人席地而睡。

        王念和另外幾個女孩子蓋一床的棉被，度過了漫漫長夜。

        醒來的時候，天空中的星星已經隱去，營地里開始冒出了白色的水霧，人們開始活動起來。

        王念揉揉酸痛的身體，又簡單活動了一下。

        她的衣服被晨露打濕了，這讓她感到有些冷。她抱著胳膊，早早地排隊等飯，希望能捧一碗熱乎乎的粥溫暖一下冰涼的身體。

        好不容易排王念，她欣喜地拿過熱騰騰的粥，忍不住喝，但立刻被燙到了。

        她只好等了一會兒。

        在這個空隙，她看了看她周圍的人，意外瞥到了一個跟她一樣高的男孩。

        真罕見啊。

        他在路上吃的苦不會比她少。

        男孩也注意到了她，沒有立刻把視線移開。

        “你好？”王念試探著打招呼。

        “嘿，我是楚績，你叫什么？”他說。

        “我是王念，”王念說，“看來，你很厲害，能夠堅持到這一步。”

        “你不也是嗎？這又算什么。”楚績悶悶說。

        “我覺得很不錯了。在走到這里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過這場考驗。”

        “可是，”楚績皺起眉，“可是這都第二天了，我們已經不能優秀，只能合格了。”

        “那就合格吧。這已經比不通過要好了。”

        “你這么快就知足了？”楚績問。

        “那不然要怎么樣呢？我們就算想優秀，也已經沒有辦法了，”王念說，“如果你想要優秀，那就等下次吧。”

        經過昨天漫長的徒步，王念已經想明白了這一點。

        楚績不再說什么，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點頭：“是這個理。”

        說說道這一步，兩個人索性坐在一起喝粥。

        “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測試會是這樣的。我在家鄉測靈根的結果很好，我也覺得，我可以在這邊的選拔中成績很好。誰知道會是這樣呢？”楚績說。

        “這不巧了？我測仙緣時也結果不錯，結果吧，唉，就是咱們現在這處境。”王念說。

        “但凡晚幾年參加選拔，我們就不會這么難了，”楚績恨恨說，“我今年六歲，你幾歲？”

        “我也六歲。看來咱們一樣慘。”

        “你是什么時候到營地的？”楚績又問。

        “傍晚，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

        “那你比我快很多，我是入了夜后仍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的，”楚績思索了一下，“那今天我們能不能一起出發？你放心，你不用等我，只管往前走就好了，我不會拖你的后腿。”

        “可以。”

        兩人吃完飯，就出發了。

        楚績一開始走得很快，王念并沒有去追他，只按照自己的節奏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上午沒過一半，楚績便支撐不住，被王念超越。

        見到王念的身影，他咬咬牙，緊追不舍，但是終于是超不過王念了，只能遠遠綴在她身后。

        王念發現自己甚至走得比昨天還要快，雖然走了很久，但她并不累，甚至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盈了一些。

        她又成功超越了路上的很多人。

        越走，她的狀態越好，到了最后，她發現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一步就可以躍出很遠。

        此時，王念已經不是在走，她只需輕點地面，就可以輕松飛躍很遠的距離。

        一個被她超過的十幾歲少男很不服氣，跑了起來，但仍然比王念慢很多，根本追不上她。

        另一個少女見此倒是輕聲贊嘆：“這妹妹看起來潛力極佳呀，她應該快能引氣入體了。”

        王念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的騷動，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向前，向前。

        正午過后，她來到了演武臺。

        入口處有個小亭子，其中坐了幾個修士，看他們的裝束，大概是內門門人。

        王念走進亭子。

        “小姑娘，你叫什么？”為首的內門門人問。

        “王念。”

        “思念的念？”

        “對。”

        內門門人在玉冊中找到王念的名字，做了個標記。

        “來，伸出手。”

        王念聽話地照做。

        內門門人手上毫光一閃，王念的手指就破了，血冒了出來。

        內門門人取出一個嶄新的玉牌，把王念流血的手指往玉簡上一按。

        血立刻被玉牌吸收了，在玉牌上匯聚成淡淡的兩個字——“王念”。

        兩個字的顏色逐漸加深，并在玉牌上蝕刻出凹槽。

        “拿好你的身份玉牌，進去吧。”

        王念離開后，幾個內門門人之中的一個隨手設了一個隔音禁制，他們開始交談。

        “你們說這小姑娘怎么樣？她氣息還很不穩定，大概就是這兩天的試煉里才有突破的。”

        從駐地到演武臺的試煉，正是為了打熬肉身，磨礪意志，令靈體活躍起來。

        看來，這恐怕是個凡間來的孩子。在駐地的靈力環境中，她開始靈體松動，走近了修真之門。

        “她確實不錯。但是，她年紀這么小，也太吃虧了。外門應該是沒問題，但進內門就不可能了。”

        “是啊，有點可惜了。”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希望吧？”有門人提出異議，“她資質應該相當不錯，如果夠努力的話也許就真的一路進到內門了呢。”

        “是嗎？那假如你是她，你能憑借她現在的條件，努力到內門嗎？”

        之前反駁的門人不說話了。確實，要是她是這小姑娘，在年齡小的巨大劣勢下，他就進不了內門了。

        但她嘴上還要犟一下：“也許人家小姑娘比我強呢，她怎么就進不了內門了？”

        “行啦行啦，又來了一撥兒要登記的。我要撤了禁制了。”為首的門人說。

        她們又投入到登記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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