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經此一役，你也該反省了。”

        鐘穎接著說，笑容漸收。

        王念聽了，有些不安，但仍平靜地注視著鐘穎，等待她開口。

        “你要清楚，你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想要害你，而你并非每次都能逃脫這些精心布下的陷阱。所以，日后，你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不要相信除了你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在仙路面前，每個人都是不可靠的，因為沒有修士能拒絕進境的誘惑。”

        所有人？王念思索。難道，這個“所有人”也包括她的父母親人，包括鐘穎自己嗎？

        經過余銳一事，哪怕鐘穎不說，她心中也出現了深重的戒備。但是，她的戒備所指向的，只是余銳這樣的讓她感到惡意的人。

        而如果按照鐘穎所說，那她就不該相信任何人，因為任何人都很有可能騙她害她。

        王念有些抗拒，但又感到，鐘穎說的不無道理。

        “余銳害你，你雖然逃脫了，但是，從整件事來看，你做的并不好，因為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及時和曾陸、侯沛寧溝通，如果你堅持拒絕余銳、今天沒有去藥園，那么，你險些被殺一事就并不會發生。而且，如果你仔細思量，就該想到，余銳那樣一個風評糟糕的人，為什么會對你特別好，特別巴結？你或許思考了，但你并沒有當回事，還是踏入了他的陷阱。”

        “而你能勝過余銳，也非常險。雖然余銳修為很松散，可不管怎么說，余銳都是練氣后期的修士，比你強了兩個層次。你之所以能勝，無非是因為他太過愚蠢輕敵，也一點不懂戰斗罷了。若是遇到一個對武技多上一點心的修士，你根本反抗不了。”

        “‘輕信’這一點，你必須改正。不要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

        鐘穎說完后，攜著王念，來到了一座精心打理的院落。

        此處四周花木扶疏，別成趣味。綠樹遮蔽了院墻，一條曲曲折折的小河穿過庭院，其上，立著一座白玉拱橋。

        侍立在院門的一個門人見鐘穎忽然到來，立刻走到鐘穎面前，行禮。

        見到她過來，王念才想到，自己還穿著沾滿干涸血跡的臟衣服，看起來和這片靜謐美好的庭院格格不入。

        不過，侍者面色如常，似乎并非注意到王念的古怪處。

        “你給她找件新的弟子服，然后帶她去溫泉中泡一泡。她受了一點傷，正需要緩解疲累，穩定氣息。今晚，讓她在客房中歇下，明天，領她去參加文試。”

        “是。”侍者盈盈拜鐘穎。

        雖然干的是侍者的活兒，但她是貨真價實的內門門人。

        鐘穎很快離開，她便走到王念身邊。

        “我姓秦，名杉云，師妹可叫我秦師姐。不過，還不知師妹怎么稱呼？”

        “我是王念。”

        “好，念師妹，請隨我來。”

        還是第一次有人叫王念“念師妹”。王念有些新奇，有些窘迫。她察覺得出，這位秦師姐身上的氣息是屬于筑基修士的。可她一個煉氣期小修士，怎么好意思喚一個筑基修士師姐呢？

        “念師妹注意腳下。我們快到了。”

        王念跟著秦杉云邁進一間庭院。大門后是一條石徑，路邊是深深的竹林。白色霧氣彌漫，王念看不清遠處，只跟著秦師姐往前走。

        路的盡頭，是一間小樓。秦師姐帶著王念進入樓中，而后又取來一件法衣，讓王念穿上。

        衣服很大，王念穿著很不合適，正要開口問秦師姐，就見身上的法衣慢慢變小了，正好符合她的體型。法衣上美麗的花紋和和色澤也隱去，變成了一件平平無奇的新門人服。

        王念還不知道有這樣的衣服，不由拈起袖子看了看，發現雖然這衣服看著很像普通門人服，但摸起來十分細軟。

        “你自己也可以改這件衣服的大小和顏色，只需要注入靈力就行。”秦杉云說。

        小樓處在濃霧之中，王念換了衣服，隨著秦杉云走到了小樓邊上一處空地。透過白茫茫的霧氣，她隱約看到，前方有一個溫泉池。

        秦杉云停在溫泉池邊，好像按下了什么開關一樣，兩人眼前的霧氣漸漸淡去，一個淺藍的、美得讓人心驚的水池出現了。

        溫泉池中的水極為澄澈，可以直直看到水底砌的玉石四壁。

        王念看得有些呆了。她從未到過這樣的地方。

        “這個湯池引的是溪山最好的泉水，對你來說很有效，好好利用。”

        秦杉云扶著王念進入溫泉池，讓她在水深適當的地方盤膝做好，默默吐納。

        “你先療傷。我這里還有幾本經典，可能對你的考試有些用處。你或許可以翻一翻。”

        秦杉云拿出幾本書，放在溫泉池邊的小幾上。

        而后，秦杉云自行離開，這處美妙的院落中只剩下了王念一人。

        此處的靈氣非常的濃郁，王念吐納速度比在平時快了很多。她仿佛看到，這些靈氣一點點沖蕩著她渾身上下，潤澤著她干澀的經脈。這股溫和渾厚的靈氣讓她因透支靈力而產生的負面狀態盡數消散，她感到，自己又一次地和靈氣氤氳的自然萬物相融……

        這才是真正的吐納！

        王念睜開眼。

        已經是深夜，夜幕低垂，銀河浩浩蕩蕩，沒有始末，橫亙在王念的頭頂。

        她從溫泉池中走出，步伐輕巧，身上的水瞬間蒸干。

        望著夜空中群星，王念露出笑容。

        她現在精神百倍，對靈力的掌控又強了很多。雖然仍是練氣三層，但如果這時的她遇上余管事，她一定能輕松制服他。

        換好衣服，王念來到小幾邊坐下，開始讀秦杉云留下的書。

        這三本書恐怕是秦杉云曾經用過的，直接拿給王念看了。書是紙質的，已經有點泛黃，看來有些年頭了。

        兩本書中，一本是非常大非常厚的《經典注疏》，還有一本是《博物典》，也是大書，一看就頭疼。

        王念粗粗翻了翻《經典注疏》，揀自已疑惑的一些點看了，果然大有收獲。

        之后，她又看了看《博物典》。這本書內容太多，她也只能挑緊要的看一看。

        其實，這些內容，王念已然熟記，但這兩本書中，同樣的東西被用不同的語言表達，就有一些微妙的差別。這些差別，讓王念意識到修真理論遠比她知道的更深廣。

        在翻看第二本書的時候，王念發現其中夾著一本薄薄的手記。它和書上的筆記一致，應該是秦杉云自己的。手記中重點探究了一些問題，整合了很多資料，對王念很有啟發。

        不知不覺，天亮了。

        溫潤的白玉溫泉池邊，王念靜坐，全神貫注地研讀手中材料。在她身邊，石燈的光芒安穩而恒定，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給王念的面孔投下一道光輝。

        秦杉云來到溫泉院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還有一個時辰，文試就會開始，我來和念師妹說一聲。”

        “秦師姐，謝謝你，”王念的視線終于離開了手中書，她望著秦杉云，有些好奇，“師姐的書，我看了之后大有感悟。”

        “那就好。”秦杉云微微一笑。

        “但是，師姐手記中所寫的一些東西，我不太明白。”

        秦杉云原本靜靜傾聽，聽到此處卻疑惑了：“手記？哪里來的手記？”

        “我從師姐的《博物典》中找到的。”

        秦杉云這才想起來，她當時把自己的一些筆記順手夾在書里了。她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再用到這些基礎啟蒙書的一天，沒想到，她的書會被王念翻開，手記會被王念找到。

        “哦，怎么？”秦杉云面上很平靜，但她實際上有點緊張。

        “師姐的手記中，在北極老人一處寫到，北極老人的弟子有很多，而能在后世留名的，只有兩人：一是江河祖師，而是衍浩道人。可是，在經典課上，金師叔卻只說，江河祖師是北極老人諸位弟子中將道統發揚光大者，并沒有提什么衍浩道人。”

        “可是，如果衍浩道人足以與江河祖師相提并論，為什么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反而學過江河祖師遺留下來的大部分文章？”王念疑惑。

        “你很敏銳，”秦杉云有些驚訝，而后難得肅容，“不過，這一點你就不要深究了。你就當沒有衍浩道人這個人就行。”

        “啊？”王念驚詫。

        為什么？既然衍浩道人是個可以和江河祖師并稱的人，那她為什么不能了解了解這個人，甚至知道了也要當做不知道？

        “知道多了對你沒有好處，現在，還是文試要緊。我給你看的書，你只需要參考就好了，如果和你的《經典導引》有任何沖突，你就按照《經典導引》的內容來，”秦杉云說，“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了。”

        “好，”秦杉云實際上松了一口氣，而后又有些緊張地對王念說，“你要記著，‘衍浩道人’這個名字，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是有人提到，你也要當做第一次聽說。你懂嗎？”

        秦杉云蹲下身，與王念處在同一高度上，緊緊盯著王念。

        “是不是，是不是別人要是發現我知道這個名字，就會害我？”

        王念不由聯想到余管事一事。

        不能說出衍浩道人這個名字的意義，是否就是讓自己免于受害呢？盡管她不明白為什么說了這個名字就會受害。

        “對！而且，不僅會害了你，還會害了我！我們誰也跑不了，誰也洗刷不干凈，都會遭大罪，”秦杉云說，“所以，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

        “念師妹，你要多留一點心，”秦杉云循循善誘，“你自己的事情，少和外人說。比如，你的資質，鐘師姐對你的照顧，等等，都不要往外亂說，這些都會招致別人對你的陷害。而這個名字，也是類似的道理。而且，它更是一個洗不脫的罪名，你要千萬留心。”

        因為鐘穎要前去主持文試，抽不開身，無法親自見王念。所以，在夜里，鐘穎讓秦杉云叮囑王念一下她沒來得及交代的話，并且略略告訴了秦杉云王念的事情。

        秦杉云看著王念，又是贊嘆，又是期待。

        贊嘆是贊嘆王念的才華和毅力，期待是期待王念快快成長，有朝一日，能夠參與她們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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