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妱一整個身子嚴嚴實實捂在被褥里，一看身旁睡著的段淮，很難發現什么異樣，或許他昨天回來得晚，不干他的事？興許是她太熱了，熱得昏了頭，自己半夜夢游拿鑰匙給打開了？

        人在極度尷尬的狀況下會希望事情往能拯救的方面發展。

        可阮妱朝另一邊扭頭，就看到了一地的衣服，一片一片碎裂得慘不忍睹，而在那堆碎片的旁邊，還有她的裘衣，她原本該穿著它睡覺的，如今卻只能和它隔被相望。

        這肯定不是出自她的手筆，她沒這個本事。

        阮妱咽下了因緊張而分泌的口水，扭頭看向旁邊的段淮，看樣子他睡得很沉，阮妱只期盼著他醒過來趕快和昨天一樣早早出門。

        因為身上只穿著兩條細帶穿過脖子、后背露著大片肌膚的肚兜，阮妱不敢翻身，就只能平躺的姿勢裝睡，感覺到另一個人的熱息打在臉上，阮妱睜眼，見段淮忽然側過身來，支著腦袋盯著她看。

        阮妱呼吸都滯住了，回過神來，其實段淮并沒有在看她，他甚至沒有睜開眼，只是手搭在枕邊，支著腦袋，裘衣因為睡眠揉得有些松散，大開的衣襟口隱約可見白嫩的皮膚，和硬朗的肌肉。

        裹在被子里只穿肚兜的阮妱突然覺得，他們兩個好像一對狗男女啊，各種意義上的。

        狗男發話了：“昨天穿的那是什么，段姿陽又抓人試驗她那堆破爛？”

        怎么聽著，段姿陽像個科學狂人，阮妱順著他的話茬嗯了一聲。

        心里則是對段姿陽多少有些愧疚：不是賣你，總比他覺得我是為了把他當狼來防好多了！

        段淮當真沒有多計較，他很快就起身出門了，昨天親自拔掉了一枚釘子，今天又有別的網要收了。

        野渡谷在江湖中的地位成謎，并沒有上名門榜，但只要提到野渡谷，坊間亦是無人不知，倒不如說名門榜憑實力做出排設，而野渡谷的實力并不能準確計算。

        各家各派為了壯大自己的規模和地位，提升口碑，常常召集有志青年拜入其門下，而野渡谷的人丁可謂是零落不少。

        野渡谷從段顯堂開始，就從來沒有招收門下徒弟的先例，段顯堂與夫人宋清一生育有三個子女，大兒子段承安便是如今的谷主，一身野渡功法盡為絕學，二兒子段承墨自小身體不好，只愛舞文弄墨，有經商之才，而不能提的小女兒段稚鳶，曾是當今原配皇后，雖說香消玉殞了，可當今情根深種，時常懷念亡妻，因著對野渡谷也多有照拂。

        野渡谷被江湖人忌憚，如今段承安把主事權移交自己的長子段淮，段淮行事狂肆，外頭傳言只當他少年氣盛，借來的威風，很少有人肯承認他的實力。即便段淮不曾碌碌過日子，也不是個二世祖，野渡谷上下大小事無一不應，常常一早出門，晚上才能歸家。

        這樣努力的反派，居然僅靠運氣就無敵的男主斗得節節敗退，阮妱嘆了一聲，想起沒來這里之前拼命加班的自己，竟然有些同病相憐。

        沒有段淮在家的日子阮妱還算快活，野渡谷家大業大的，采買都不用出門，自有人送上門來，阮妱覺得很爽，不過想想自己的來歷，倒也沒那么開心了。

        她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想方設法保自己的小命，如今段淮不在家，野渡谷又沒有人刻意為難她，甚至當初死活不讓她進谷的那個刀疤臉也被段淮留下來，說阮妱有需要盡管告訴他。

        段淮走后，阮妱剛把一地的碎片衣服收拾干凈洗漱完畢坐在窗前把玩自己的寶石小匕首，傻大個刀疤臉就抱著一堆衣服走了進來，黑著臉放到案桌上一聲不吭出去了，后頭跟進來新蕊，帶著兩個小丫鬟，手里各抱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子。

        阮妱想不通了：“無緣無故干嘛忽然送這么多東西來？”

        “少谷主出門前特意囑咐奴婢的，說姑娘沒有穿用，才會被段姿陽拉去折磨，叫咱們從庫房里揀好的過來，姑娘要什么都有，也就不必稀罕青蕪院的破爛了。”

        阮妱：……

        她把段姿陽賣到這個地步搞不會被段姿陽搞死吧。

        阮妱只好訕笑著收下，這撥人放完東西出去，又是另一撥人抬著托盤碗碟走上來。

        奶汁魚片，清炒野筍，糖醋里脊，香煨鹿筋和杏仁金乳酥，瓷白的碟子裝好了擺在桌上，無一不精致漂亮，看得人食指大動。

        哎，這無趣的穿書寵物生活。阮妱在一大桌菜面前略作苦惱地坐下來，苦惱多來源于要在一堆人面前逼自己忍住不要笑出聲。

        等這一撥人也走了，阮妱表面維持的端莊柔軟立即收得無影無蹤，她拿起筷子端起飯碗擼袖吃起來。

        這還是她來到這里以后第一次自己吃飯，除了開始那天的家宴，其余的幾餐基本都是在段姿陽房里吃的，更沒有跟段淮單獨吃過。

        自己一個人多自在啊，看看這些菜，魚片順滑咸香，里脊酸甜可口，鹿筋煨得軟爛入味，野筍是野渡谷山前特有的，清爽極了。

        阮妱胃口很好，吃飽停筷以后隨手拿起一塊杏仁金乳酥，咬在口中，酥脆香甜的滋味就彌漫開來。

        這樣的日子要是一直過下去，過一天算一天也不是不行，但是阮妱知道，盲目樂觀在這個世界不可行。

        段淮到底怎么想的，他那雙眼是阮妱看不透的，他把阮妱定位成他的人這樣一個籠統的說法，阮妱進野渡谷這些天以來，段淮并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阮妱甚至真的覺得段淮只是要養個寵物，跟寵妾什么的沒有半毛錢關系。

        阮妱覺得能當寵物真是特別幸福的事。

        吃飽喝足，有個地方住，而且作為反派的寵物，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險。

        前世奮斗批當得夠久了，如果可以的話，阮妱想在這書里的一輩子都當一條咸魚。

        吃完飯，阮妱被段姿陽拉去后院閑逛，段姿陽對她這樣想得開特別無語，按段姿陽的說法，段淮這是在羞辱人。

        “把人當寵物是剝奪了為人的尊嚴，應該反抗而不是像你這樣這么快就接受。”

        阮妱覺得，段姿陽比她更像一個現代人，但如果她像自己一樣是個現代人，就會知道她的處境。

        段姿陽大概并不是對她的處境一無所知，在段姿陽的認知里，哪怕不知道阮妱是從其他世界穿來的，也很明白對當下被抄家發賣的阮妱來說，做段淮的寵物哪怕不是上上策，也絕非下下策。

        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

        她在心里想了一陣，好像下了什么決定拉過阮妱的手：“要不然，我把你送出谷去交給我娘，我娘救的女子有好些都被她收為徒兒，她們跟著她辦案，行走四方，特別有趣，我娘說下次回谷我就能跟著她出門啦。”

        “可我什么也不會，”阮妱實話實說，“身子骨還不好。”

        阮妱記得書中段姿陽的娘沈瑛是書中比較出彩的女性角色之一，出身醫圣世家靈虛塢，卻走了與家族截然不同的一條路，剛一及笄便離家游歷四方，后來通過平葉捕快擇選，智勇過人，屢破奇案，被奉為平葉神捕，她有一支女子組成的公署捕衛隊，名喚神妙營，保衛整個平葉。曾經女主跟男主提到自己最敬仰的人，就說了神捕沈瑛，所以即使描寫沈瑛的筆墨不多，阮妱也對這個角色記得很清楚。

        段姿陽對于阮妱的推托不當回事：“怕什么，我娘又不會吃了你，身子骨差跟著她練幾天不就好了嗎，什么也不會的話，什么不能學？我娘可愛教人啦。”

        阮妱：……該怎么告訴她，一個只想茍著的人并沒有保衛哪里大破兇案的興趣。

        段姿陽說起自己的娘親就停不下來，她講述著自己娘親那些光榮事跡，都沒發現阮妱越來越沉默，發言通通以嗯嗯是啊說的對來回答。

        兩個人說著話，走到了水塘邊上，阮妱遠遠就見家宴上那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坐在亭中溫書。

        “段渠！”

        段姿陽一喊，男孩就轉過來，一雙稚氣的圓眼，臉頰上帶點嬰兒肥，顯得天真可愛，見到段姿陽笑得很開心，可再見了旁邊的阮妱，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腮幫子肉眼可見地鼓起來，還橫了個眼刀。

        阮妱：？

        她不記得有招惹過這位小祖宗，正懵著就被段姿陽拉著手往旁邊的木橋上走過去，遠遠聽見一道渾厚男聲。

        竹閣內，兩道身影，段承安坐在四輪車上，“我罰他是他不成器，成天想著跟他哥學那些不入流的東西，你又求什么，遲早被你慣壞了，再有下次我連你一起罰。”

        林卉低眉順眼跪在他腳邊，并不做聲。

        段承安似是惱了，伸手去把她整個下巴抬起來，盯著她的臉。

        “又是這幅樣子，也就你兒子能讓你這張臉有些表情，這谷里其余的人，你是一概不管，跟著我就這么委屈？”

        林卉的頜線非常漂亮，這下被段承安捏在手里，微微泛紅，段承安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樣子，那股憋悶勁兒又來了來了，手上越來越用力，直到見林卉的眼中有淚光才放開。

        段承安將手放到輪上，自己離開了，林卉過了許久才從地上起來，走出竹閣，亭子里的段渠見自己的娘親出來就遠遠跑過來，撲進她懷中。

        在竹蓬外看完這一切的兩個人走了出來，段姿陽憂心忡忡：“咱們站這么近都沒被發現，看來大伯確實功力盡廢了。”

        也許這就是武癡和普通人的區別，阮妱只在意八卦的細節。

        “他們經常這么吵架嗎？”阮妱看著遠處林卉瘦弱的身影。

        “你見過什么吵架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在說話啊？”段姿陽沖阮妱眨眨眼，“我娘說，這不叫吵架，叫男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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