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分這么清嗎？”

        車開出橋園時，黎子明的問題還在左耳邊，右耳就迎來了風涼話。

        “我早就說吧，你這個師哥動機不純，居心不良！還不快謝謝你的大恩人，在鬼怪張牙舞爪之前，把你救出魔窟！”

        面對調侃，聞竹喧故作輕松，笑容卻不及眼底：“不是你說，妖魔鬼怪見了我這個磨人小妖精，就被嚇跑了嗎？”

        “萬一搞偷襲呢？哪天夜黑風高，假借醉酒沖進熟睡的房間……”

        “打住！我相信師哥的為人！”聞竹喧掌心向外一推，阻斷了那道揶揄目光。

        黎子明的人品自然沒得說！只不過，以前總是看不清的情愫，在得與失的臨界點，被無限放大……如今，她也終于相信旁觀者清了。

        “不對啊，我什么時候成磨人小妖精了？我哪有磨人？”

        蔡清影哼了一聲：“承認小妖精，不承認磨人？看看你師哥，再看……”

        她突然頓住，話鋒一轉：“看看你畢業典禮上我目睹的，第n個被你拒絕的帥哥！你這種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花瓶，最磨人了好不好！”

        三秒后，聞竹喧：“他好像不帥啊！”

        蔡清影簡直被這煞有介事的回憶氣死：“聞竹喧，你要是能把這股倔勁用在正地兒，拿下誰不是分分鐘的事？至于現在還是一條單身狗嗎？”

        聞竹喧一聽，故作委屈道：“你怎么能傷害同類呢？”然后在蔡清影氣得掀翻車頂之前，紆尊降貴為她輕撣衣塵，捋順了毛，笑著說，“還沒問你呢，那天你連那個酒店ceo是誰、長啥樣都不知道，就慫恿我把人釣到手。為什么偏偏對我師哥敵意這么大？”

        江望也是！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蔡清影簡短八個字，把她噎到第二天都吃不下飯！

        江望也是嗎？她在心里搖了搖頭。

        “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們工作室嗎？黎子明熱情似火招待我，卻拐彎抹角把話題引向你立的flag。我開玩笑說，flag本就是立來打臉的啊，哪天你又碰見意中人了，立刻就拋到九霄云外了。你知道他當時什么反應嗎？”

        蔡清影緊抓方向盤，蹙眉沉嗓，用翻飛的下眼白模仿道：“又？也就是竹子之前有過喜歡的人？難怪這么多年……是你們高中同學嗎？”

        戲精太過投入，仿佛再次受到了驚嚇，直拍胸脯安慰小心臟：“他最后那個笑太詭異了，三伏天我都覺得陰冷瘆人！你說這不是對你心懷不軌是什么？”

        聞竹喧被蔡式夸張表演感染的盈盈笑意，不過一秒就四分五裂在嘴角。

        蔡清影洋洋得意道：“好在我聰明，騙他說愛人雖散落天涯，但情根仍深種你心。量他也不敢來問你！”

        被塑造成為情所傷、不可自拔的悲情女子的聞竹喧，猶如一盆狗血從頭澆下。

        忽然想到江望那天說的“未來的男朋友”，難道也是這位蔡大嘴巴透露出去的？怎么就攤上了這種冤種閨蜜？

        “要我說，你就跟那臭石頭一樣頑固，守著個破flag一寡五六年，浪費大好青春。”蔡清影嘖了一聲，“不過還好有江望陪你。”

        聞竹喧心說，人家明明有女朋友了，只是沒告訴你而已。另外，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是母單，她和江望……

        “這么說，還是我不識好歹了？我就應該聽你的話，把那個酒店ceo釣到手！現代社會多開明啊，是女的又怎樣？性別不用卡那么死不是？”

        “ceo是女的？”蔡清影一驚，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對啊，盤靚條順，還是你喜歡的熱辣款！你不也剛恢復單身嘛，不如我們來公平競爭吧！可不要不識抬舉噢！”

        面對某人的陰陽怪氣，剛還有一絲愧疚的蔡清影決定以惡治惡，勇猛地把衣領和內衣肩帶一扒，香肩外露：“競爭比美嗎？來啊！誰怕誰！”

        車內兩人鬧作一團。漸行漸遠的別墅里，黎子明看著被打掃過的痕跡，一夜未眠。

        都說每年初秋杭城的雨，就像失戀人流不完的淚，連小二都被感染得憂郁起來，趴在玻璃門后神游八方。

        沒打雨傘的路人從門前匆匆跑過，驚得小二喵了一聲，喚回了走神的聞竹喧。

        黎子明已經兩天沒來工作室了，說是要和北城來的朋友談約拍，誰知道是不是有意躲著她。不過依正常進度，后天周日大概率是有拍攝的。

        對蔡清影如實相告后，看到回復的吐血表情包，聞竹喧笑了。雖然拿她打賭不犯法，但誰讓蔡清影自作主張，丟面兒也是該！

        淅淅瀝瀝的雨停了，睡醒的小二過來討食。看著它日漸圓潤的體型，不禁想起了高三那年未能救活的，瘦骨嶙峋的流浪貓，小二如今更像是她彌補遺憾的寄托。

        自那天不歡而散，便沒再見過江望，但聞竹喧還是決定買個生日禮物，讓蔡清影轉交，順便撐撐場面。

        商場玩具區，她從一眾超級英雄ip組裝模型中，選了難度最大的一個，揣著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下了樓。

        一樓各大奢侈品店里飄出的香水混雜發酵，逼得她腳下生風，卻忽又被人輕俏喚停。

        “聞竹喧！”

        燈月爭輝，物華耀眼。聞竹喧回身時，五官僵在臉上，身體被灌了鉛。

        遠處搖曳生姿的戈頌爾，公主巡游一般揮著手，從d牌男裝店里走出來。另一只手像用了502膠一樣，牢牢纏在宛如王子的江望右臂上。

        戈頌爾在眼前站定，盈盈寒暄道：“看來我記性還行，沒有記錯你的名字！”

        “是人家名字好記！”笑容若有似無的江望目不斜視，好似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竹喧。”

        “什么？哦……竹喧歸浣女！”戈頌爾恍然大悟，“我上次還真沒注意。”

        聞竹喧微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可能會注意我？不過難得這個富家小姐，并非腦袋空空。她憋到現在，勉強換了口氣，還是被香得皺起了眉，面部些許猙獰。

        “你也來逛街啊？”戈頌爾開口的同時，江望毫無征兆地提步向門外走去。

        連體嬰戈頌爾被帶得打了個旋，腳下迭迭緊趕幾步，仍不忘扭頭跟落后的聞竹喧繼續聊：“你買了玩具？家里有小孩嗎？”

        聞竹喧腦子沒有腿腳快，邁著恨不得超越他們的步子，隨口扯慌自己玩的。可剛說完就后悔了。

        得！這還怎么送？更何況江望手里提著的，應該是戈頌爾送的名牌禮物。

        “咦？你怎么跟江望一樣奇怪？喜歡玩小孩子的東西。”戈頌爾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視線在兩人之間打了個結。

        聞竹喧垂眸，專心數著大理石地磚。

        在她看不見的前方，江望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蜜糖。

        走出商場，戈頌爾輕拍著江望，忽然對聞竹喧說想看看他倆那天拍的合照，生圖也行。

        “照片都在工作室電腦上，要不明天……”

        “那我們現在過去。”

        聞竹喧整個被噎住，是我拒絕得不夠明顯嗎？你沒關系，我有關系，我們已經下班了。坐在車后座的她，咬著后槽牙，給羅杰發微信。

        手機那頭的羅杰如喪考妣，仰天長嘯：“怎么聞竹喧這么溫柔可愛的女生當了老板，也是個無情的周扒皮啊！剝削可恥！”

        坐在副駕玩手機的戈頌爾，突然側臉問江望：“我爸說，給你定的gle450你不喜歡？”

        江望目不斜視，斬釘截鐵：“不喜歡！沒必要！”

        “不喜歡可以換其他的，但是怎么能說沒必要呢？這車暴露了，還是換一輛吧！要不是你不喜歡高調，家里那輛大g就給你開了。”

        “能查到的，他應該已經查到了，現在換車還有什么用？”

        回想起最近背后時不時冒起的涼意，江望確定，自己已經被監視幾天了。至于是誰，他心里有數。之所以沒有任何動作地放任不管，是因為他覺得還不到時候……

        戈頌爾倏然緊繃：“那會不會影響你？”

        聞竹喧覺得車里安靜了片刻，偷偷抬眼一瞄，恰好與后視鏡里的江望對視，心虛地立刻又假裝打起字來。

        “我現在沒什么價值。”江望這句話聽起來，并沒有刻意回避外人的意思。

        戈頌爾好似也覺得有道理，聳了聳肩，別有深意地盯著他：“什么價值，可都是你自己選的！”

        江望似乎不想跟她促膝長談下去，滿不在乎道：“你要真這么想就好了！”

        “那……就另當別論了！”語調陡升又陡降，兩人不見刀槍劍戟的交鋒，隱匿于相視一笑里，聽得聞竹喧云里霧里。

        但前半部分她聽懂了，應該是之前被偷拍的事。果然不用她說，江望就已經知道吳真的目標了。

        戈家當真是財大氣粗，隨隨便便就是百萬豪車相送，這未來岳父可真大方！前排儼然一對心靈相通、伉儷情深的璧人！試問誰不想促成良緣佳偶、功德一件呢？

        摸著手邊注定被棄命運的玩具，聞竹喧想，別人名品豪車的，你這要送出去，不是給自己找難堪嘛！

        一瞬間，人與物的共情莫名相通，悄然自我勉慰起來，默念著停止亂想，停止亂想，距離拍攝一千個人物，還差得遠呢！

        一聲刺耳鳴笛劃破夜空，聞竹喧驚醒！共情？她在亂想什么？

        下一剎，各種模糊的記憶，如山洪海嘯般將她淹沒，心底有回音振聾發聵。

        車窗外的光影變得模糊，沿途高樓大廈似乎在暗夜余熱中，轟然倒塌。陡然矗立起的火車站廣場上，雪花簌簌落下，打在她和他身上。

        她記得，自己當時明明說了再見的。可自那以后，他們卻再也沒見。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會買這個玩具了。高三時，她去過一次江望在莫山臨時的家，他的房間擺了好多中外超級英雄模型。

        他說男生都有一個英雄夢，他也不例外。他想學醫來拯救世界，而外科醫生需要手指靈活，組裝玩具剛好鍛煉手指。

        往事歷歷在目！可惜一別六年，已然物是人非。

        聞竹喧穩住呼吸，用力眨眼，讓視線恢復清晰。下車時已然收拾好萬千情緒，半句廢話都沒有，進門便開始招呼：“羅杰，倒水！”

        這才符合她女（堅）強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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