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分家(修)
趙惟謹那語氣分明沒帶任何情緒,卻又像是什么都帶了。
厭惡,鄙夷,不屑一顧。
就仿佛一只蚊蠅,原本沒有放在眼里,但是它一直在眼前轉悠,看得煩了,揮一揮手。
胡氏頓時面紅耳赤,求助般看向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縮了縮脖子,哼都沒敢哼一聲。其余林氏族人不僅不敢出頭,還得對趙惟謹百般討好。
林悠然嗤笑。
她是奶奶帶大的,因此對老人家有種天然的好感,她遇到的大多數老人要么寬和慈愛,要么干練睿智,比如孫婆子,比如柳福娘的外祖母。如胡氏這般自私虛偽的“綠茶精”,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趙惟謹的實力打臉,恰恰說明在絕對的權勢面前自作聰明的陰謀算計都是白搭。
偌大的祠堂陷入詭異的沉默。
就在這時,趙惟謹派出去的人回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孫保正。
孫保正瞧見像頭死物一般癱在地上的孫豬牙,一句話都沒問,只朝趙惟謹深深一揖,誠惶誠恐道:“多謝郡公高抬貴手,老朽這就將人帶走!
說完,還朝林悠然執了執手,算是隱晦地賠了個禮。
林悠然鎮定地還了個晚輩禮。
趙惟謹這才點了頭。
孫保正當即叫了兩個族人進來,把孫豬牙丟上平板車。從此之后,南山村的人再也沒有見過孫豬牙。
第二波來的是東安村的趙家人。
許是為了給趙氏撐腰,趙家那邊特意叫了個有功名在身的皇室遠親過來。那人進門時還大搖大擺,架勢十足,一眼瞧見主位上的趙惟謹,登時軟了腳。
“三、三叔?您也在呢!”年過半百的人,在趙惟謹跟前也得點頭哈腰叫叔叔。
趙惟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對方立馬縮起脖子灰溜溜地滾到一邊去了。
后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許氏和林悠然態度堅決,不處置趙氏就鬧上衙門。就算沒有趙惟謹撐腰,林家人也不敢輕視這對被逼急了的母女。
更何況,趙氏這事做得確實有失體面,就算胡氏和林老爺子再護著,族長為了林家的名聲,也不會姑息。
最后說定,林老二與趙氏和離,趙氏此生不得再返回林家。
趙家人雖心內憋屈,但當著趙惟謹的面也不好發作,只得同意了。
趙氏哭著喊著不肯走,甚至當著滿屋的祖宗牌位破口大罵。
“林老二,枉我為你生兒育女、侍奉爹娘,苦苦操勞二十年!而今單單因為旁人的幾句話你便狠心將我拋下,你沒有良心!”
“還有你們!你們今日對我的羞辱,我會一筆一筆記著,待到來日我兒高中,必百倍奉還!”
林大郎在縣學讀書,出了這么大的事,族長不可能不把他叫回來。他進門的時候,趙氏正披頭散發地被人往外拖。
“放開我阿娘!”林大郎猛地沖上去,把趙家人推開。
趙氏看到兒子,頓時找到了靠山,放開嗓門嚎哭:“大郎啊,快救救你娘吧,他們這是要讓你娘死!”
林大郎死死盯著趙惟謹,厲聲指責:“憑什么逼我爹娘和離?就算是皇親國戚也管不到別人的家務事!你就不怕被世人指責嗎?”
林悠然站出來維護趙惟謹:“大郎不必針對郡公,此事是我與趙氏的沖突。我不妨把話撂在這,今日若趙氏不滾出林家,哪怕去東京敲登聞鼓我也必為自己討回公道!到時候,就別怪我不顧你的前程了!
趙氏嘶聲罵道:“林悠然!你個小賤蹄子!你不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你一回來就攪得家宅不寧,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四房孫氏聽不下去了,道:“我若是你,不僅不會罵吖吖,還要給她磕三個響頭,感謝她高抬貴手!
趙氏口不擇言:“你在說什么屁話?”
孫氏冷哼一聲:“吖吖若當真像你罵得那般惡毒,今日二伯與你就不是和離,而是休妻了。將來大郎一朝高中,躋身官場,說起來有一個被休的生母,你讓他如何自處?”
趙氏猛地一個激靈。
孫氏這話明著是在幫林悠然,實際是在提醒趙氏。
她說得沒錯,林悠然確實留手了,不是圣母,而是這件事確實和林大郎無關,沒必要毀了他的前程。二來,林悠然非常清楚,無論怎么報復趙氏,族中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旦動到林大郎,即便趙惟謹出馬都不會那么順利。
兒郎的功名,一族的榮耀,才是這些人真正看中的。
林氏族長嘆了口氣,勸道:“大郎,若當真鬧上衙門,你會多一個謀害親族的阿娘,別說入仕,恐怕你連科考的機會都沒了!”
林大郎高漲的氣焰倏地矮了一大截。
他看看趙氏,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學子服,還有這滿堂的祖宗牌位,退縮了。
趙氏顫著聲音喚:“大郎,你也不要阿娘了嗎?”
林大郎緊緊攥著拳頭,赤紅著眼睛,啞聲道:“阿娘,您先回姥姥家等上幾年,待將來我高中,必風風光光地把您接回來!”
趙氏的心徹底涼了。她渾身的戾氣瀉了個干凈,神情恍惚地被趙家人帶走了。
林大郎沖出去,躲在沒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林老二頹喪地坐在地上,仿佛瞬間老了十幾歲。
始作俑者林二娘也沒落著好,依著族里的意思,要盡快找個人家遠遠地嫁出去,省得繼續作妖連累了族中其他待嫁女。
事情并沒有就此了結,林悠然乘勝追擊,提出了第二個要求——分家。
胡氏的態度也非常干脆:“分家可以,食肆近來賺到的錢也要算在公中!
按照族中規矩,她的要求合情合理。
林家四房始終沒有分家,無論哪一房賺到的錢都屬于公中,林悠然沒有嫁人,許氏也沒改嫁,豆腐坊和食肆的生意理應并入林家大宅。
倘若真按照這個規矩來,林悠然忙了大半年,相當于就是在給林家大宅打工!
好在,林悠然早就防著她這一手,事先和趙惟謹說好了。
“分錢可以,賬也得分一分!
胡氏皺眉道:“什么賬?”
“我欠郡公的賬。 绷钟迫焕硭斎坏,“你以為河沿兒食肆是大風刮來的嗎?我哪有那么多錢買地蓋房子,現在還欠著郡公一大筆錢呢!”
胡氏急道:“那個食肆不是郡公送你的嗎?”
林悠然嗤笑:“我和人家非親非故,他為何平白送我這么大一個產業?”
胡氏眼前一黑,仿佛看到煮熟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趙惟謹冷不丁道:“除非林小娘子愿意下嫁,食肆自會作為聘禮送出!
林家眾人紛紛一怔,博陵郡公這是何意?難不成想要娶大娘?
林悠然也有點蒙,這臺詞可不是提前對好的。
趙惟謹瞧著她難得犯傻的可愛樣子,勾了勾唇,話音一轉:“當然,即便如此,想來林家也會置辦同等分量的嫁妝,免得旁人念叨林家賣兒賣女。”
胡氏徹底無話可說。
林悠然暗搓搓扯了扯趙惟謹的衣袖,讓他閉嘴。趙惟謹微微一笑,順從地垂下眼。
這番小動作并沒有被旁人看到,此時林家人各有心思。
胡氏和林老爺子早就瞧上了河沿兒食肆,倘若不是林悠然主動出擊要求分家,他們過段時間也會找機會發難。
林老二此刻心如死灰,別說分家,就算天塌了他都不會有什么反應。
林老三還是那副不惹事、事也別惹他的模樣。
錢氏也老實了。這些年在林家討生活,她向來被趙氏牽著鼻子走,如今趙氏突然被送回娘家,對于錢氏來說如同一個響亮的警鐘,把她給敲蒙了。
最舉棋不定的是四房。
好在,林悠然也提前埋下了伏筆。
當初林三娘拜師,她就提了一個條件,將來她和大宅起了沖突,讓孫氏站在她這邊。當時孫氏還納悶,林悠然怎么冷不丁說起這個。
眼下,孫氏徹底服氣了。偌大一個林家,最能精明的不是趙氏,也不是胡氏,而是這個年紀只有二十歲的小丫頭!
林悠然給孫氏使了個眼色。
孫氏聰明地做出選擇:“分家的事媳婦沒有資格參與,我只想表個態——無論是吖吖賺來的錢還是攤下的賬,將來理應由她帶去夫家,四房不分。”
若換成二房或三房,說了這樣的話胡氏和林老爺子未必放在心上,偏偏是四房!
當地的規矩,長子從軍,幼子養老。將來林老爺子和胡氏老了,走不動路了,都得靠四房伺候,老兩口再怎么偏心二房、怠慢三房,都不敢得罪四房!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趙氏惡毒下套,為林二娘謀前程,結果反倒讓自己落了個和離家散的下場。
林悠然遭遇危局,在趙惟謹的護佑下不僅轉危為安,還借此機會成功分家,徹底擺脫了林家大宅這一門極品親戚。
當真是痛快!
***
這么大的事無疑會成為十里八村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那些不明就里的,在胡氏惡意引導下,認定林悠然沒良心,賺了錢就不認家門了。
在食肆中做活的婦人們聽不下去,心直口快地說明了原委。
如此勁爆的桃色八卦,可比分家這樣的事有趣多了,一時間村民們添油加醋,把“趙氏和許氏搶女婿”愣是傳成了“趙氏母女不檢點,被休回了家”!
這下,林二娘和趙氏的名聲徹底臭了。
孫淳難免受到波及。
孫家為了保住他的名聲,放出話來,孫家兒郎絕不會娶林家女為妻。
這樣一來,不僅林二娘的希望破滅,孫淳對林悠然的那點好感也被掐死在了萌芽狀態。
即便如此,孫淳卻依舊懷著一顆赤誠之心,主動找到林悠然道歉:“是我連累了你。”
林悠然苦笑:“明明是我連累了你!
兩個人心里都不好受。
林悠然沒話找話:“將來有什么打算?”
“過了秋假就回保州,想來要協助通判監督屯田,說不定還能分回咱們南山村!睂O淳盡力多說一些。
只是,話題再怎么找也有說完的時候,孫淳落寞地離開了。
林悠然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感嘆,這樣的好兒郎,理應娶一個聰明通透的妻子,生一個活潑可愛的娃娃,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是她不配。
趙惟謹晃晃悠悠走過來,語氣酸溜溜:“怎么,舍不得?”
林悠然:“可不是呢,錯過了這么好的郎君,真不知道還能不能遇見下一個!
趙惟謹:“別想了,遇不到的。這渾身是刺的模樣,誰敢娶?”
林悠然笑瞇瞇道:“這就不勞郡公擔心了,反正不會砸在你手里!
趙惟謹慢悠悠道:“有個詞,叫‘世事難料’!
“我讀書少,沒聽過!绷钟迫粵]好氣地把他推開,進食肆忙活去了。
趙惟謹眼中漫上笑意。
不知道算不算幸運,出了這么件事,林悠然反倒入了一眾媒人的眼,短短三天,便有五六個媒人上門,要給她說婆家。
起初許氏還十分上心,然而一個個看下來,只覺得沒有一個配得上自家女兒。
這事幾乎成了她的心病,折磨得她飯也吃不下去,活也做不了,大半夜坐在炕上發呆。
最后,林悠然實在不想讓她為自己的婚事如此費心,干脆放出話去——
“我的心上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說了有朝一日會騎著高頭大馬來娶我!”
這話仿佛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十里八村。
最后傳到銀杏林大宅,趙惟謹黑著臉給自家堂兄寫了封信——
“若有哪個小丫頭哭著喊著對你以身相許,絕不能答應!”
作者有話說:
二更啦。!寶寶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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