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殷站在高樓俯瞰人間荒蕪，宛如一個羔羊遠觀眾多羔羊被人宰割……

        在手足無措時也難免產(chǎn)生一些類似于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即視感。

        沒有任何場景比此時此刻來得更觸目驚心。

        太陽雨在下，黑霧在退散。

        各種車輛斜斜橫過道路，連環(huán)車禍引發(fā)一而再再而三的巨響，隱約還能聽到無數(shù)人的哭喊……

        時殷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黑霧退散后有了信號，立即退出省電模式。

        頃刻間界面上出現(xiàn)無數(shù)未接電話，未看消息和實時新聞。

        她第一時間點開99+的社交聊天軟件。

        原來江州出事的新聞已經(jīng)遍布全國，江州信號塔莫名失靈且黑霧造成無數(shù)人昏迷不醒，但江州以外的地方都安然無事。

        時殷一一回復遠在江州外親朋好友的問候，即使已經(jīng)知道這只是游戲，她還是情不自禁擔心起父母的安全，好在他們都沒什么事。

        唯獨宿舍群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時殷知道，最好的結(jié)果只是：也許她們是吸入過量黑霧昏迷了……

        時殷看了一會新聞報道，除了江州交通癱瘓造成無數(shù)人傷亡的新聞外，一則標題是[黑霧里到底有什么]的新聞被她無意發(fā)現(xiàn)。

        然而在她點擊進去的時候，新聞就顯示404，她刷新了一下，結(jié)果界面不可訪問。

        市中心醫(yī)院患者爆滿，救護車已經(jīng)全部出動，但人手顯然不夠。

        聽到醫(yī)院廣播說招募志愿者的時候，時殷下意識地就往招募點跑過去，填完表格后，時殷看著自己上臂的紅色彩帶，一時間不知是什么感覺。

        雨勢未停，時殷和其他護士、志愿者們不停地將救護車往急診室送去。

        遍體鱗傷的患者，忙碌的醫(yī)護人員，還有炎炎夏日里自己由于奔波而流下的汗水……一切都真實的可怕。

        下午16：47。

        每個志愿者都能吃上醫(yī)院的免費晚餐，時殷跟著幾個護士姐姐一起吃飯，今天下午她們也算是混熟臉了。

        “小時，你多大了啊？”急診科護士長問。

        護士長對眼前這個小姑娘很有好感，一群志愿者里就她最積極，從不喊累，人也長得漂亮，做事大方討喜。

        “我今年18了。”時殷光速咀嚼，咽下嘴里的飯后說話。

        護士長也注意到了時殷這個動作，笑問：“那你是在江州上大學吧？讀的什么專業(yè)啊？”

        “對，我在a大上學，今年大一，醫(yī)學院的，學五年臨床醫(yī)學。”

        護士長聞言一臉欣慰道：“難怪你這么熱心，還懂得怎么包扎傷口。”

        時殷對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承認也不否認。

        在她們隔壁桌上有穿著醫(yī)生服裝的阿姨，那人似乎聽了很久，她轉(zhuǎn)頭問時殷：“有沒有考慮好以后碩士選什么專業(yè)？是想去科研還是去臨床？”a大醫(yī)學院是她的母校，時殷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她學妹了。

        時殷被問懵了，她現(xiàn)在才上完大一下學期的課程呢，沒怎么考慮以后的事：“還不知道什么專業(yè)適合我，不過我以后是想臨床的。”

        袁醫(yī)生于是給時殷講了很多知識，順便安利了自己所學的眼科。袁醫(yī)生對面的夏醫(yī)生也不示弱，安利了自己所學的皮膚科。

        也許是她們這里動靜有點大，在同一食堂吃飯的醫(yī)生護士和志愿者也過來湊熱鬧。

        被一群白衣天使包圍的時殷：“？？？”

        江州市出車禍的人實在太多了，市中心由于人口多，醫(yī)院格外忙碌，以至于食堂眾人吃完飯后就立即前往自己的崗位。

        有護士姐姐對著時殷關(guān)心道：“你要不要先回學校休息，我看你都忙了一下午了。”

        時殷搖頭。

        她其實也挺想回去的，可她忙到現(xiàn)在，除了真心想幫那些患者之外，還有一個理由——這個游戲隨時隨地都有危險，她不喜歡冒險。

        外面的雨下了一下午，還好江州排水系統(tǒng)好，雨勢也很小，不過要是今晚還下的話，每天可能就很難出行了。

        游戲都說了是“末日來臨”了，誰知道黑霧過后會不會還有什么地震啊，海嘯啊，洪水啊什么的。再也沒有什么地方能比醫(yī)院更安全了，地基穩(wěn)、建筑材料優(yōu)質(zhì)意味著不容易倒塌，有醫(yī)護人員、有藥品意味著生命安全。

        時殷申請晚上住院，她在醫(yī)院租了個折疊床，聽著雨聲入睡了。

        但她睡著不久，就感覺天地震動，整個人都搖晃起來。

        “地震了！地震了！”

        “啊啊啊啊！”

        人們驚慌忙亂，紛紛喊醒睡夢中的同胞。

        時殷反應很快，她現(xiàn)在身處一樓，按理來說能及時跑到外面，但她離大門較遠，于是拿著挎包就往這一層樓的衛(wèi)生間跑去。

        俗話說：“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地震發(fā)生時，至關(guān)重要的是要有清醒的頭腦，鎮(zhèn)靜自若的態(tài)度，如果沒法跑到寬敞的室外，躲在衛(wèi)生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衛(wèi)生間的鏡子已經(jīng)碎了一地，隔間木頭也東倒西歪，時殷時刻注意著躲避危險，待在承重墻下。

        有幾個和她一起躲在衛(wèi)生間的女人因為躲避不及時，導致受傷，血液的腥味和女人的哭泣尖叫聲讓時殷很郁悶。

        但她知道，面對死亡的威脅，很少有人能時刻保持冷靜。

        就連她，拿著挎包保護頭頂?shù)碾p手也有點發(fā)抖。

        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這只是一場單純的游戲，然而在游戲里死亡的玩家，在現(xiàn)實里也會死亡。周圍的人只是npc，他們只是游戲里死了現(xiàn)實中還活著，但她在游戲里死了就會在現(xiàn)實中死去……

        大約19：42的時候，主震消停。

        然而僅僅是這23秒的地震，就把無數(shù)房屋震成瓦礫，讓無數(shù)鮮活的生命被死神吞噬。

        這等恐怖的場景，讓活下來的人俱是臉色一白，神情恐懼。

        唯有時殷，盡管渾身上下磕碰了不少灰，頭發(fā)凌亂，狼狽不堪，但整體還算鎮(zhèn)靜。

        主震結(jié)束后還會有余震，衛(wèi)生間的門口已被堵住大半，墻面基本上都破落了，磚面掉在地上，好在墻體還算結(jié)實，雖有裂痕但也不是很多，于是時殷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衛(wèi)生間里面。

        她相信很快就有消防員過來營救她們，現(xiàn)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保存體力等待救援。

        想通后她就順手從包里拿了一小塊面包吃。

        正在撲哧撲哧推衛(wèi)生間門口障礙物的人們：“……”

        有人終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來幫忙？”

        時殷靜默了一會：“我們力氣小，合起來也推不動的，主震過后可能有余震，你們最好還是遠離那里。”

        說完她吃下最后一口面包。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但她們不約而同遠離了衛(wèi)生間門口，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余震持續(xù)了五六分鐘，震感沒有主震那么強，但時殷依然感覺地動山搖。

        黑暗里。

        “我們要一直等下去嗎？”衛(wèi)生間內(nèi)，一個短發(fā)病號服女人趁著余震結(jié)束，開口問道。

        但沒人回應他。

        女人似乎也不是要什么回應，她一個人嘰里咕嚕說了許多話，大意是希望消防員盡快到擔心自己家里人之類的。

        說完后她就放松了。

        畢竟衛(wèi)生間沒有人死亡，她對這個地震還是抱有樂觀態(tài)度的。

        時殷卻想象的到外面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慘狀了。

        由于提前使用醫(yī)院共享充電寶充滿了手機電量，因而直到救援隊前來，時殷的手機依然有電。

        當她聽到持續(xù)的警笛聲時，時殷立即打開了手機鬧鈴，音量調(diào)最大。順便還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獲救后，救援人員看衛(wèi)生間里這幾個人情況不嚴重，就馬不停地救援下一個人。

        時殷用創(chuàng)口貼簡單處理了一下破皮的傷口，然后又當了一回志愿者。

        不過其他人覺得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就把她安排到了后勤組，幫著分發(fā)礦泉水和醫(yī)用物品。

        幾個綁著繃帶的傷者在聊天。

        “邪門了，今天又是黑色的霧又是地震的。”

        “今天早上，我前面那輛車窗戶沒關(guān)，然后司機吸入了很多黑霧昏迷了，那個車就撞到了前面的車，還好我剎車及時才沒死翹翹。不過受傷來了醫(yī)院，誰知道今晚還有地震。”

        “你還算好的了，醫(yī)院建筑還算抗震，我聽說商業(yè)區(qū)那13樓以上的樓層都斜成這樣了。”說完他比了一個手勢。

        幾個穿著白褂的醫(yī)護人員經(jīng)過這里，他們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有個男人。

        “都讓讓，讓一讓！”

        時殷側(cè)過身，然后撞上了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先前在聊天的那幾人陡然噤聲，等擔架走了俱是不約而同沉默起來。

        這片廢墟上比比皆是痛苦與血淚。

        一切都太真實了。

        真實得可怕。

        時殷默不作聲地聽著，看著，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什么滋味。

        直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時殷！”

        她回頭望去。

        竟是急診科的那個護士長阿姨。

        “你看你，衣服破成這樣了，頭發(fā)也亂七八糟，我剛剛差點沒認出來你。”說完不等時殷解釋，護士長就拉著時殷去了醫(yī)護人員更衣室，把她外面的那套破了洞的防曬服拿下來，又拿了一件白褂給時殷披上去。

        也許是在急診科磨礪多年，護士長養(yǎng)成了處事雷厲風行，做事風風火火的習慣。

        幫時殷換完衣服后，她就立即拿來打濕的白毛巾遞給時殷。

        “擦擦臉。”

        “嗯……”時殷啞聲應道。

        人在第一次經(jīng)歷生死危機時，都無法保持絕對的冷靜。

        護士長見此，暗自嘆了一口氣。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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