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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入懷


姜姝頷首,直起腰肢。

        因站得近,忍不住又抬眸看了眼高砌。那日他用湯藥提氣,臉色略顯蒼白,回去后傷毒發作,這些天來瘦削的雋顏便較之先前灰暗。只到底武將英姿,一襲木槿鑲邊玄紋長袍,襯得肩展脊直,坐在黑檀木輪椅上,凜凜風姿卻是不減。

        雖知道他早晚傷勢痊愈,光耀天下,姜姝還是有點唏噓。最近母親、嫚姐姐與裴狀元走得勤,不曉得雁北王是否有聽到風聲。她心想,不管怎樣,始終敬畏著他便是了。

        明明隔著一層不透光的黑綢布,怎的雁北王高砌卻覺出女子在探究自己。他自街中抱過她之后,對她的氣息分外敏感,不知她對自己的緊張因何而起,只是克制地疏冷著。

        季維辰笑道:“姝二妹妹不用見外。先前見過令府大小姐,乃是個知書達理,嫻雅端淑的大家閨秀,卻不想還有個嬌貴如珍珠的二小姐,頗感意外。”

        是了,不知道內情的外人,瞅著姜姝白璧無瑕,風韻嬌矜的模樣,只會想到她應當頗受寵,否則一般人家也養不出她的絕妙膚容。

        季維辰適才因美貌震驚,現在也淡定下來。他本有個未婚妻,因故早逝,婚事便擱置了,聽說親家那邊有意把其妹續過來,季維辰也不反對,此事便掛著,他并無對其他女子有想法。

        姜姝軟聲一笑,解釋道:“因為身子弱,多在后宅將養,甚少出門,故而對大家都較為陌生。”

        這是秦氏慣用的推脫,姜姝便也依葫蘆畫瓢,她決意不在外說半句母親和姐姐的不是。

        季采雙晃著袖子道:“對了,二哥與雁北王怎會到這兒來?狄云崇人去哪了?”

        前幾日高砌在床上養傷,今日天氣好,幾個便約了一同聚聚。都是京中交好的世胄,禮部員外郎狄云崇也在。

        季維辰調侃道:“他被父親叫去說話,怎的,才一會兒不見,四妹這就惦記了?”又說:“方才有仆人傳話,說京中來了個大理商人,帶一只孔雀在街頭賣藝。老祖母給請到府上來表演了,讓都過去看,便順路經過這里。”

        季采雙聽得眼睛亮起:“孔雀?那是必須要去看的,大老遠從大理過來,多難得。姝姝你也同我們一道去吧,今日正好趕巧!”

        姜姝睨了睨傷盲的雁北王,男人兀自坐著不動聲色,她知他看不見,而他的臉卻對著她的方向。

        她略微失神,恍然應道:“好啊。”

        季維辰對高砌呵笑:“雖知雁北王受傷,你卻也非第一回見孔雀了,看不看都無妨,便與我一道湊個熱鬧罷!”

        前院聚集了一群主子和奴才,大齊國在北部,中間隔著東魏,像這樣大理商人帶孔雀賣藝,卻屬少見,大家摩肩擦踵地都想看。

        他們幾人從一座月牙小橋過來時,孔雀周圍已經圍攏了一圈。反而這個位置偏高,隔著稍稍距離,看得更清楚,因此便都在石徑上停住。一會兒,傭人奴婢又聚不少在旁邊。

        季維辰兄妹與姜姝站成一排,高砌因著看不見,便自然地往后面稍移動些。

        姜姝似是本質的沒安全感,她未回頭看,直覺身后有個什么遮擋著,便往有遮擋之物靠近。于是高砌膝蓋便能觸碰到她輕拂的裙裾,春天袍服不算薄,絲絲縷縷的感覺索繞。

        那孔雀生得高雅綺麗,五顏六色的羽毛如彩緞,仿佛一個頭戴藍冠的貴氣郡爺。還未開屏,人們已經被它的華麗所震撼。聽見丫鬟映竹對姜姝嘖嘖贊嘆:“真好看啊,奴婢第一回見孔雀,它的羽毛就像彩扇,又像藍色的眼睛!”

        姜姝也瞧著那邊,答說:“是的,等開了屏必然還要精美。我從閑書畫冊上看過,大理當地還有大象、金絲猴、獨龍牛、花面貍等動物,都是我們北齊所沒見過的!”

        她的言語中充滿了憧憬,軟和柔潤的聲調,如在一片燥氣浮涌的巖漿上,輕瑩略過漫天甘露。使得巖漿發出吞噬的渴望,全然被她的潤澤所俘虜。

        雁北王修長手指撫住黑檀木輪椅,黑色綢布覆著眼簾,在墨發后系出兩道翩長,英俊如削的臉無有表情。

        姜姝看了看旁邊,季采雙已經不見了,站去了不遠處的桃樹下,身旁應是狄云崇,一個白雋書生、文臣書卷味道的年輕男子。看到姜姝望過去,季采雙便扯扯狄云崇的袖子,對姜姝眨眼示意,和她介紹自己的未婚夫婿。

        在興昌侯府,嫚姐姐總是敏感提防著姜姝,從沒像季采雙這樣大方。饒是姜姝并無他念,都變得小心謹慎。

        此刻季采雙大方展示,狄云崇被扯得恍惚,待抬頭看到姜姝,亦禮貌而坦然地點頭。隨后低頭對季采雙笑,那種笑容是帶著光芒與縱容的。

        應當就是真正的愛慕與愛護吧。不因姜姝的過分美,而有任何的含蓄、想看又不敢看,或者其余的表現。

        姜姝便也泰然頷首示意。

        那邊的孔雀在大理商人引導下,開始抖動起翅膀,引得滿院子圍觀的都激動起來,越發熱鬧。

        映竹順著視線問:“二小姐在看什么?”

        姜姝答說:“在看采雙和她的夫婿呢,適才打了招呼。”

        季采雙與她同齡,兩人直呼閨名,因為姜姝單名姝,季采雙便喊她姝姝。

        映竹也看到了,艷羨地唏噓道:“幾時小姐也有一個這樣的夫君就好了。或者也像季家的二小姐一樣,嫁個南方或大理的世子,就能有看不完的孔雀和有趣動物。”

        旁邊冬梅因跟隨出來,能夠見識一番孔雀,心下自得,此時少見揶揄道:“為了看幾回動物,而專門遠嫁那邊,多不值當。二小姐既有心謀算親事,不若考慮嫁個富庶周全的人家,婚后讓姑爺帶著去游歷,未嘗不是種痛快!”

        冬梅因是侯夫人院里的,總端著一股瞧不上誰的傲。她這話中的意思,也反映出在下人們的眼里,姜姝就是為了自己的婚事而鉆營取巧、謀算心計的養女。

        好在映竹也沒生氣,說道:“哪來那么容易,夫人要把小姐嫁給劉漣世子,還說這個決定由不得咱們侯府做主。總什么都說我們小姐的不是,小姐她倒是敢謀算,也得給她機會呢。”

        冬梅撇嘴,慢悠道:“那劉世子出了名紈绔風流,后院里已經有十個八個的了,二小姐生得這般仔細,嫁過去就是暴殄天物。”

        難得為姜姝打抱不平,翻了翻白眼,暴露了府上大家真實的想法。

        映竹終于有在別的院里找到知音的感覺,表情都柔和下來,嘆氣:“可不就是,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咱們小姐若也穿上這樣的華麗彩緞,指不定比孔雀還要美,就因不比親生,著實可惜了。”

        她二人在這一句一字嘀咕,以為旁人都在看熱鬧,并不注意。卻不知有人端坐閉目,字句聲聲地擇出了精髓,叩去心扉。

        姜姝轉回頭,聽見映竹又在外夸自己,心道日后若要常出來見人,這個丫頭的嘴巴少不得開始管管。

        便忙低語訓責道:“別瞎說,日常在院里,你就總為著一點好處哄我。在外頭竟還是改不過來,所幸今天冬梅跟出來,換成別人該誤會了。”

        話畢,讓冬梅站在自己旁邊看,正好適才季采雙空出個位置。

        冬梅到底是奴婢身份,受了主子的言行抬舉,得臉又受用,心下舒坦不已。

        一會兒那孔雀開始徐徐展屏,人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唏噓嘖嘆聲此起彼伏。

        姜姝的月華絲錦裙拂來拂去高砌的膝蓋,撩得男子清瘦臉龐愈見沉黯。丫鬟婢子的對話都悉數聽進,原來并非受寵的二小姐,乃是個不得寵的養女。難怪那般苦心經營,連江湖上不入流的合歡散都敢買兩包。

        呵。

        眼雖避光,可少女時時處處幽香氣息索繞,他不在意她如何容貌,卻也聽所有見過她的都驚愕,溢美之辭頻頻入耳。

        到底是多美?高砌不聽由控制地,想起街中抱起的婀娜嬌姿,柔軟起伏。

        只因知她是姜嫚的妹妹,既已有婚約,便一貫冷肅的秉持作風。

        那個東魏三公主赫連香,垂涎高砌貌雋英冷,擅謀擅仗,已有多次明里暗里示情。只高砌目中無情,對男女情愫幾無動心,素來冷酷寡言,并不搭理。

        便是與興昌侯府大小姐姜嫚的親事,也只因太后賜婚,見過姜嫚一回,鵝蛋臉柳葉眉,大家閨秀,賜了便答應了。

        赫連香見來軟的不成,十萬東魏大軍又被他兩萬兵馬大敗,氣得來硬的給他下陰招。起初高砌沒注意,等到發現時已隨血流沉入了丹髓。

        那毒狠絕而不易散發,陳太醫與軍醫不能確定毒物成分,但他自幼拜師習武,對世間蟲草毒物多有了解。赫連香給他下的那毒,乃因氣他禁欲無情,故意報復的。

        里面有纏情草的藥性,中此毒后,第一個肌膚相親接觸的女子,無論少女或者婦孺美丑,只要近身觸碰過,以后就非那個女子不可。且須得兩個月圓之內,至少與其行歡九九八十一次,方能使得毒性從丹髓開始散發,此后繼續行歡,直至毒物清澈。

        高砌在軍中因為都是男子,并無機會,便日常與女子的遞手交物,也都無妨。只想堅持到回京,然后與姜大小姐將親事辦了,之后再同步尋找解藥。

        那日帥兵歸京,也不曉得怎么著,走出馬車,看見姜姝嬌柔地崴在地上,隔著朦朧黑綢,只觸動他心軟,然后便伸手準備將她扯起。

        豈料女子骨肉恁的盈軟,一下子就跌進他懷中。那柔軟飽滿,壓上他硬健的肌骨,小臉也如馨香的桃子埋入他肩下,是平生從未接觸到的嬌酥。

        高砌瞬間便感覺到,身體深處的一股躁焰在丹田處亂竄,開始有無可名狀的控制欲,渴望將她摁入更深。

        只他素來冷凜桀驁,克制狠絕,便干脆將她抱起,正了踝骨,速速讓離開。

        接連幾日在王府養傷,情纏草毒性間歇發作,除了近身小廝劉晉與副將王芒,沒人知道這毒的來歷。

        劉晉只見到二爺夜間咳得容色青灰,心里急得不行。卻不知道,姜蘇落下的那枚“蝶戀花”手帕,已經被二爺捻得亂了線。

        大哥高磅與大嫂挑了幾個通房婢女過來,言下之意很顯然。高砌都無感,讓人系上衣裳出去了。他現在就等成親,或是與她興昌侯府大小姐,亦可以化解。

        只是這半日的功夫,他再次又見到姜姝。高砌內里的躁毒,便洶涌近乎失控。他本可轉身離去,卻如被定了緊箍咒般,冷冽的劍眉下,覆眼綢布一片漆黑,注意著她的分分毫毫,克制不住地去關注。

        忽然之間,那邊的孔雀羽毛全開屏了。“哇”地一聲驚呼,伴隨著闔府孩童奴婢們的叫笑,一片贊嘆之辭。

        倉促中誰撞了姜姝一下,姜姝往后踉蹌,不小心坐在了誰人的腿上。

        發現自己的手扶在黑檀木輪椅,她仰起白嫩下頜,果然看到雁北王俊美無儔的臉龐。男人一襲冰藍緞袍,刺繡精湛貴氣,黑色綢布遮住他的眼簾,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冷俊迷人。

        她驚得啞然張口,下意識想要掙起,而他竟已伸出長臂在她肩后一擋,以防她再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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