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早上七點半。

        姜孟童戴上眼罩和耳機剛準備睡下，就聽見院子外面有人敲窗戶。

        “誰啊。”姜孟童壓著火兒，口氣有些煩躁。

        “童童，你楊奶奶，開門兒。”

        老太太中氣十足，一點也不像是年過七十的人。

        聽見這話，姜孟童只能迅速翻身下床。

        沒顧上穿拖鞋，光著腳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挺大的丫頭，還光著腳滿屋跑，著涼。”

        老太太一進門，看見她這副打扮就出來開門，不禁念叨著。

        為避免聽見更多的嘮叨，姜孟童趕快回到臥室趿上昨天晚上踢到床邊上的拖鞋，

        想想似乎不夠，又從床頭柜里摸出一雙襪子匆忙套上，這才重新回到客廳。

        果不其然。

        眼前這位機警的老太太將手里的塑料袋兒放在茶幾上后，趁著轉身的空檔兒，偷偷瞄了一眼她有沒有乖乖穿上襪子。

        姜孟童長出一口氣，像是躲過一劫，剛剛想要松口氣卻看見茶幾上還擺著昨天晚上熬夜工作喝咖啡留下的兩個星爸爸紙杯。

        她輕輕伸手，把紙杯推到垃圾桶里。

        “還藏？我看見了，又喝這種讓人睡不著覺的中藥湯，飯也不好好吃。”老太太回過頭，正好跟她心虛的眼神對上。

        姜孟童沖著老人“嘿嘿”笑笑：“昨天晚上趕工，實在是。”

        “我也管不著你，哼。”老人說著，把豆漿和糖油餅往姜孟童面前一擺，“把你煩跑了，誰跟我說話做伴兒。”

        “您放心，誰跑我都不會跑的。”姜孟童喝下一大口豆漿，信誓坦坦的表示。

        “你這丫頭一看就主意大，家就在本地守著爸媽還出來租房子，就是圖個清凈唄，可你出來住得把自己照顧好啊……現在這年輕人，真是沒法說……”老人無奈搖頭嘆氣。

        姜孟童是個自由職業者。

        從設計專業畢業后，她在私企做過兩年設計師。

        從大學開始，她喜歡制作各種黏土娃娃和手辦，在漫展和一些手作者聚集的線下集市上售賣，在圈內積累了不少人氣。

        近兩年ob11娃火起來之后，她干脆辭掉原本的工作，專職在家搞起這個。

        憑著設計的天賦和扎實的美術功底，很快，她設計的娃頭就在圈內變得炙手可熱。

        全職設計師做久了，黑白顛倒成了常態。

        昨天晚上給兩個一年前售出的娃頭改妝改到三點多，然后就徹底跟睡眠說再見了。

        自從搬到這里，姜孟童平時沒少受房東楊奶奶的照顧。

        楊老太太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閨女兒子都在國外，老伴兒去世后，自己守著胡同里兩套二進的四合院兒，靠房租生活。

        姜孟童搬到這里這幾年，只在去年春節時見過老太太的家里人回來。

        “楊奶奶，每天這個時候你不都去公園跟那個挺帥的爺爺學太極嗎，這都快八點了……”

        姜孟童看老人站起來準備走，隨口問。

        老人剛想張嘴反駁，轉而原地愣住：“唉？我來這兒是干嘛來著，哦對，幸好你給我提一個醒兒，差點忘了正事兒。”

        聽見正事兒兩字，姜孟童下意識警覺起來。

        自從過了二十八歲，提到自己面前的正事兒，十有八九都跟相親介紹對象有關。

        姜孟童放下杯子，將面前的油餅撕成小塊兒，說：“您說……”

        楊奶奶：“這院子東邊那兩間廂房……我有個遠房侄女家里的親戚的孩子要來借住一陣兒，我想著來跟你說一聲，別到時候人家搬過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兒。”

        借住？

        姜孟童原本繃著的神經瞬間放松下來。

        這事兒跟自己沒啥關系。

        姜孟童：“這算什么事兒，您還費勁跑過來當面兒跟我說，需不需要我幫忙，有大人跟著嗎？”

        老太太沖她擺擺手：“不用不用，明年大學畢業，挺大的小伙子了。”

        姜孟童打個哈欠，無精打采的“哦”了一聲。

        老太太：“明后天估計就能搬過來，什么都不用你管，那屋東西也都是現成兒的。”

        楊老太太說完，站起身準備走。

        姜孟童似乎想起什么，問：“那小孩兒叫什么？畢竟住一個院，平時難免會有接觸。”

        “姓程……”楊老太太仔細回憶著，“叫……程灼。

        十二點四十，簋街。

        北平三兄弟涮肉。

        姜孟童第三次掛掉手機上的不知名來電，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繼續跟吳迪同步著自己最近的生活狀況。

        兩人是大學室友。

        吳迪在電影學院讀完研究生剛開始憧憬自己的編劇生涯時，姜孟童便從自己任職的公司辭職打包回家做起娃頭設計師。

        吳迪是懷抱著文學電影夢的姑娘，這幾年行業不怎么景氣。

        為了能有個靠譜兒的飯碗，對方同時給兩家影視公司寫甜寵劇。

        有個同居快三年的穩定男朋友，兩人未來規劃一致，正處于談婚論嫁的時期。

        ……

        “程灼？程——灼。”

        姜孟童點點頭，在冒著熱氣的銅鍋里下了一筷子羊肉。

        坐在對面的吳迪歪著頭，不知道盤算著什么。

        嘴里還時不時喃喃念叨。

        姜孟童松開吸管，搖晃著沒喝幾口的菠蘿味兒汽水，有些心不在焉：“怪。”

        吳迪疑惑：“什么怪。”

        姜孟童敲敲玻璃瓶：“這汽水，味道不對勁兒。”

        吳迪用一種近乎看傻子的神情盯著姜孟童的臉：“你轉換話題的速度很容易讓人誤會你是老年癡呆前兆。”

        姜孟童：“怎么？”

        吳迪：“老太太把一個成年大小伙子安排到你隔壁，這真的不是撮合你兩？”

        姜孟童驚悚的望向坐在對面的人：“你們做編劇的人真的很能扯。”

        吳迪有點不服氣：“什么叫能扯，你房東現在正好是熱衷干這事兒的年齡，守著你這么一個優質的單身姑娘，本來就很難不讓人這么想。”

        姜孟童想了想：“我是不是沒告訴你他多大？”

        吳迪撈起一片燙得剛剛好的毛肚，看著她緩緩點頭。

        姜孟童遞給對方一個鄙視的眼神：“我未來的鄰居，是一個明年才大四的學生，房東就是再熱衷當媒人也不會抓著一男一女就往一塊湊對兒。”

        她本來以為吳迪會放棄yy專注吃飯，可她還是低估了一個職業編劇常規的專業能力。

        吳迪：“你知道你為啥單身嗎？”

        姜孟童搖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吳迪放下筷子喪氣的看著她：“那你打算以后怎么跟他相處，知心大姐姐？”

        姜孟童：“相處？我們兩同住在一個院子，又不是住在一間屋里，有必要上升到聊怎么相處這么復雜嗎？這家羊排小卷兒不能涮太久，你快點吧。”

        “我感覺大四課應該會很少吧，這樣的話你們見面的機會應該還是很多。”吳迪咬一口肉放下筷子看著她，“姜孟童我突然發現你好像……還沒跟異性離這么近生活過。”

        吳迪這話一出口，姜孟童覺得嘴里的精品羊肋卷兒突然變得有點難以下咽。

        一顆澎湃的吃心被對方攪和的稀碎。

        “除去拿快遞和外賣，我平時連臥室門也不用出……”姜孟童單手拄著下巴，表情嚴肅，“他一個成年人平時也不需要我照顧，你想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盡量往工作上發揮吧……你老板應該會很開心。”

        吳迪一副恨鐵不成鋼：“那他……什么時候搬過來說了嗎？”

        姜孟童：“那還真不知道，不過楊奶奶把我的電話給他了，他們學校在海淀那邊，挺遠的，他過來的話會提前電話我拿鑰匙。”

        吳迪看著她愣了愣。

        姜孟童：“干嘛？”

        吳迪：“剛才那三個電話，是推銷嗎？”

        姜孟童點點頭：“是啊，他的電話我也存了，剛才是陌生號，可能是賣房的。”

        吳迪狐疑：“賣房的現在周六休息日都這么拼嗎？”

        姜孟童拿起手機，解鎖后她徹底僵住。

        手機上赫然十五個未接。

        前五個是剛開始掛掉三次的那個陌生號碼。

        后十個電話來自同一個人，程灼。

        姜孟童沒有接陌生電話的習慣。

        她交際面極窄，特別是從事起捏娃頭的工作之后，日常固定聯系的幾個人都在微信上，平時會打電話給她的只有父母。

        常年維持這種簡單生活圈子，陌生號碼打過來，她已經發展到下意識就會直接掛斷。

        姜孟童把手機舉到吳迪面前：“我現在得回去，他應該是到了，剛才那個響了三次的陌生號碼應該就是他。”

        吳迪：換號了？

        姜孟童：也可能是沒電，搬家跟車不方便充。

        說著，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店門口，翻到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吳迪慌忙的招呼服務員結賬打包，緊緊跟在后面。

        電話響了幾聲，終于被那邊的人接聽。

        “喂？”兩個人用不同的口氣說出同一個字兒。

        是個好聽的聲音。

        這是姜孟童第一個反應。

        就這么簡單的一個字，對方也極力掩飾著前十五個未接帶來的氣急敗壞，對聲音比較敏感的姜孟童還是能聽出來，自己的新鄰居顯然對她這種拒絕接電話的行為很不滿意。

        “請問，是姓姜嗎？”

        對方繼續說，背景沒有剛才那么嘈雜，聲音變得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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