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孟童不是那種沒有時間觀念的人，這事的確是她欠妥。

        可九歲的年齡差此刻像兩條無形的膠帶，封住她想要道歉的嘴。

        這錯兒她決定暫時不認。

        姜孟童輕輕吸口氣，反客為主：“是程灼嗎，我存了你的手機號，開始那三個是陌生號，所以被我直接掛了。”

        對方先是沉默幾秒，然后才開口問。“那，你現在方便趕過來嗎？”

        看不過姜孟童的裝腔作勢，站在她旁邊的吳迪伸手杵杵她，做出一個“你差不多可以了”的口型，順便附帶一個無奈的白眼。

        姜孟童知道自己的討厭之處，同時也懂得也懂得適可而止。

        她也了然這些在吳迪看來無疑是惡趣味的行為很欠抽。

        可她每次還是一意孤行走上這種缺小德的道路。

        姜孟童：“沒問題，我跟朋友就在附近，十分鐘之內趕回去。”

        對面簡短的“嗯”了一聲，便掛斷電話。

        ……

        出租車停在胡同口兒，姜孟童立刻付費下車。

        遠遠看過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生站在她家門口。背對著自己，一身運動裝扮，單手背著一個黑色的包，像是在打電話。

        旁邊跟著的男生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頂著一頭顯眼的黃毛。

        兩人旁邊停著一輛搬家公司的小型廂式貨車。

        走近，姜孟童才意識到，他真高。

        目測將近185。

        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空軍一號的姜孟童感覺，自己腦瓜頂兒撐死也就能冒過他的肩膀。

        “我是程灼。”男生沖她微微點頭示意，又指了指旁邊的黃發小哥，“這是我學長，江朝，今天他正好休息，過來給我幫忙。”

        眼前這張臉，不知道為什么，讓她腦海里浮現出初中時坐在自己后桌那個喜歡拉女生辮子的男生。每次自己回過頭想要表達不滿，后桌的男孩兒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一臉無辜嚴肅的看著自己。

        這副面孔她太熟悉了。

        “鑰匙在你身上嗎？”程灼問。

        姜孟童這才想起來，連忙翻出鑰匙遞過去：“在的，在，剛才沒接到電話……”

        程灼：“沒關系，單身時間長沒接電話的意識，很正常。”

        沒等她說完，對方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謝了。”程灼晃晃手里的鑰匙，漫不經心地補充。

        “不客氣。”姜孟童下意識挺直身體，回報以同等的禮貌用語。

        她從對方漆黑發亮的眸子里看見一絲轉瞬即逝的嘲諷。

        那種嘲諷背后隱含的意思是，你現在做啥都晚了。

        程灼轉過身，將手里的電腦包交給黃發男，走到大門邊上，低頭開門。

        “這鎖的鎖芯可能要壞。”程灼打開門，轉身把鑰匙遞給身后的姜孟童，“可以試試換成密碼鎖。”

        “是嗎？”姜孟童向前走兩步。

        吳迪發覺氣憤有點詭異，輕輕的拉一下姜孟童的胳膊，示意她別再說什么。

        瞎子都能看出來，程灼對她敵意不淺。

        吳迪本著誰刷出來的怪誰來打的原則，佯裝臨時有事溜了。

        姜孟童將包放在院子石桌上的箱子旁。

        一直站在旁邊的黃毛江朝像是感覺氣氛有點尷尬，主動上來跟她寒暄。

        “這院子還挺不錯。”江朝笑笑。

        姜孟童：“他東西還挺多的，我以為從宿舍搬過來東西應該會很少。”

        江朝：“啊？你不知道啊。”

        姜孟童謹慎搖搖頭。

        江朝：“現在我兩屬于一起創業，在三環邊兒上有間游戲開發的工作室，他大多數時間也是住在工作室那邊。”

        “這天兒挺冷的，他著急也是怕車里那些小家伙兒受不了。”江朝沖著石桌上的紙箱抬抬下巴，“他有三只蛇，兩只蜥蜴，之前都放在工作室那邊，租約到期了，搬到學校也不太現實。”

        姜孟童有些懷疑自己聽力：“什么……東西？”

        “他養的爬蟲寵物。”江朝用手碰碰箱子。

        姜孟童像是被什么東西電了一下，迅速跳起來，退到一邊，語無倫次起來：“什么蟲？他養的……什么啊？”

        還沒有等江朝繼續解釋，姜孟童就已經抓起包逃似的躲回屋里。

        江朝一臉懵逼的站在院子里，直到程灼喊他進屋幫忙。

        ……

        “搬家公司說車廂里也沒有。”程灼放下電話，皺眉看著躺在床上正翻著一本編程書的江朝，“你幫我再找找。”

        江朝無奈坐起來：“說不定它出去玩一圈，明天就回來了。”

        程灼無奈的看著他：“那種蜥蜴要是在室外，北京現在的溫度，它明天就回不來了。”

        江朝站起來，換到客廳沙發上，笑著說：“隔壁小姐姐挺好看，你干嘛跟人家說話帶刺兒。”

        程灼嗤笑：“好看也沒有用。”

        江朝不解：“嗯？”

        程灼：“犯錯不主動承認，倒打一耙，心智不成熟。”

        江朝：“人家一看就比你大好嗎！以后還得當鄰居。不過這么說，你承認的她長得好看？”

        程灼并不想接這句茬兒，繼續回憶那條不見的蜥蜴還有可能跑到哪兒去。

        江朝顯然并沒有輕易想要放過他，繼續問：“那你感覺她跟那誰……趙雪薇比誰比較好看。？”

        程灼繼續沉默。

        江朝繼續追問：“你不會是……還想著趙雪薇吧。”

        程灼走到玻璃暖箱旁邊。

        他俯下身，眼睛盯著正在喝水的小蜥蜴，忽然回憶起什么，說：“江朝，下午搬家時候她是不是把包放到過裝蜥蜴的箱子旁邊？”

        江朝一臉問號：“誰？”

        “姜孟童啊。”程灼迅速站起身，壓低聲音說。

        ……

        姜孟童放下綠色的面膜瓶子，對著鏡子將胡亂抹在t字區的面膜涂勻。

        隔壁住著一個養寵物的鄰居，她無論如何都沒法淡然處之。

        更何況，那人養的是爬蟲。

        “為什么會有人養那種東西？”姜孟童沖著電話那邊正在刷劇的吳迪大聲喊。

        “什么？”吳迪沉浸在小甜劇的橋段中，敷衍的回應著。

        姜孟童順手拿起掛在耳機架上的鹿角發箍，額前的碎發全被統一向后收編。

        電話那邊的男女對白背景音令她煩躁。

        對于沉浸在甜寵劇里的吳迪，姜孟童早已經無力吐槽。

        以往每次稍有干涉，對方就聲稱自己這個躺在家里靠泥塑人類幼崽腦袋就能賺錢的人是在拖朋友在職場上進步的后腿。

        天兒聊到這個份兒上，姜孟童只能選擇當場閉嘴。

        姜孟童將手機聽筒懟到嘴邊兒：“你到底聽沒聽見他今天說了什么？當代男大學生現在都這么囂張了嗎？”

        吳迪那邊發出幾聲笑：“你這一晚上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不至于吧，我弟弟跟那個程灼年齡差不多，你要是生在我們家，早被活活氣死了。”

        姜孟童腦補了一下吳迪那個缺少社會毒打弟弟，琢么幾秒似乎還是覺得不對味兒。

        姜孟童：“你弟那是大學生該有的朝氣蓬勃，隔壁那個程灼，渾身上下透著邪氣，我看謊報年齡都說不定。”

        吳迪關掉電視劇口氣突然嚴肅起來：“童童，你這人獨居時間長了可能有點社恐，隔壁搬來一個鄰居其實也挺不錯的，何況，你不覺得他聲音還挺好聽的嗎？”

        好聽。

        的確是，程灼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她就發現了。

        作為一個十年資深聲控，姜孟童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信仰面臨動搖。

        “不覺得。”沉默幾秒，姜孟童違心的說道。

        “蛤？睜眼說瞎話了屬于是。”吳迪不禁發出靈魂判斷，“看來你是真的急了。”

        “算了，就這樣吧，我得去干點正事，”姜孟童坐下來，“上次的游戲還剩個尾巴，得去通關，放很久了。”

        “這也算是正事？”吳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話說回來，你鄰居那個小孩兒真不像好惹的，我看你這幾天還是小心為妙，他那邊那么多珍奇猛獸，你……”

        沒等吳迪說完，她果斷按下紅色掛斷鍵。

        珍奇猛獸這四個字像是一句邪惡的咒語，作用在姜孟童的夢里。

        這一晚，她沒睡好。

        姜孟童夢見自己掉進科莫多巨蜥的養殖園里，被一群原始巨獸追著咬。

        她穿著睡衣，光著腳，瘋狂的奔跑躲避。

        夢里的身體倒是很符合她的設定，沒堅持幾輪，就狼狽倒地。

        身后的蜥蜴身體迅速膨脹，深淵一般的巨口朝向自己……

        啊啊啊。

        姜孟童尖叫著強迫自己醒過來。

        她摸出枕頭旁邊的地燈遙控器，喘著氣按下開關。

        媽的，醒的還真及時。

        她翻身下床，走到客廳的茶幾旁，拿起桌子上的半杯牛奶，匆忙喝下幾口。

        正當姜孟童準備回臥室時，門口衣架上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摩擦聲。

        她順手打開客廳的燈，循著聲音的方向，輕輕的走過去。

        聲音是衣架上掛著的包里傳來的。

        她單手拎著包，坐到沙發上，打開包撩起頭發謹慎的朝里面看去……

        口香糖，喝到一半的橙汁瓶子，筆記本……

        正當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拿錯東西的同時，她發現粉色的暖手寶旁邊好像是多了一個什么陌生的東西。

        姜孟童下意識伸手去碰。

        當她用手指碰到那個挨著暖手寶的東西竟然動了動。

        下一秒，小東西像是被嚇到一樣，連滾帶爬的縮到包包深處，給她留下一段爬行動物尾巴和小爪子的殘影兒。

        程——灼——

        姜孟童動作如同閃電一般，將包包推出去。

        巨大的慣性讓帆布包飛出茶幾，撞到桌上的半杯牛奶，玻璃杯破碎飛濺。

        一股怒火沖上來。

        姜孟童起身沖出屋門，風風火火的沖過小院來到程灼屋門口，用力砸門。

        “開門！”姜孟童冷得發抖，“開門！程……”

        沒等她喊出“灼”字，面前的屋門輕輕打開了。

        程灼站在門口，表情淡定，仿佛對她大半夜砸門的行徑并不覺得稀奇。

        姜孟童顧不上想這些，抱著胳膊，打著冷戰：“你的，那個什么東西，它……”

        程灼打量的她，自然的向后退了兩步：“守宮。”

        姜孟童：“什么？”

        對面的屋里飄出的暖意，讓她不自覺往里走走，停在玄關處。

        “守宮蜥蜴，黃褐色的。”，程灼側身伸手將她身后的門虛掩上，“是不是跑到你包里了。”

        “你……你真無聊啊！”姜孟童仰頭看著他，“把那個玩意兒往我的包里放，明天我就把這事兒告訴楊奶奶！看你怎么跟她解釋。”

        氣急敗壞的姜孟童對著他吼了足足三分鐘，卻不見對方有任何回應。

        “你少給我裝大尾巴狼，別你以為你是學生我就拿你沒辦法……”姜孟童抬手把程灼推到里面，“你說話啊。”

        “你……晚上都光著腳出門嗎？”程灼視線移動到她腳邊，短暫停留后，又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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