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232.朋友

    “你現(xiàn)在，怎么定義我們？”

    沈香引心臟一滯，有一顆巨大冰冷又干澀的球體堵在喉嚨和胸腔之間。

    該來的總要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清楚比較好。

    組織了半天語言，卻發(fā)覺怎么說都不夠貼切。

    她說不清楚。

    要想說清楚，就要告訴他自己全部的心路歷程。

    告訴她自己百年來所有的遭遇，他方才有可能理解，理解她的恐懼和不配得感。

    好像沒有合適的語言，能不違背自己的意愿。

    沈香引偷覦了一眼鶴沖天，他的側(cè)臉輪廓此時(shí)清冷又寂寞，染著冷藍(lán)色環(huán)境光，緘默下垂的嘴唇飽含倔強(qiáng)的恣意。

    她想告訴他，她不想辜負(fù)他，又覺得這話輕薄無意義。

    鶴沖天得不到回應(yīng)，瞥一下她，嚴(yán)肅問：“沈香引，你這張嘴說不了話了？”

    沈香引沉下一口氣，說：“朋友。”

    “哪種朋友？”

    他緊接著反問，語氣戲謔像諷刺，又嗤笑念了一句：“朋友…”

    鶴沖天臉色陰沉，車內(nèi)氣氛降到冰點(diǎn)，呼應(yīng)著盤山路的潮濕清冷。

    沈香引：“好朋友。”她不敢看他，攥緊了衣服邊角，想快刀斬亂麻。

    “為什么？”鶴沖天徹底冷下來的語氣帶著乖張的不滿。

    沈香引于心有愧，愧對他也愧對自己，腦袋里像塞了一團(tuán)漿糊無法好好思考。

    “我心里裝不下你……”

    話沒說完，轟的一聲，油門猛踩，車子飛馳加速。

    沈香引只覺得后背越來越緊貼座椅，腦子也干脆被慣性落子車尾后。

    鶴沖天的聲音壓的很低，但是暴躁，“裝不下我，能裝下誰？”

    沈香引想要解釋，是她無法承受這份感情。

    不是不喜歡，不是不想要，是恰恰相反。

    還沒開口，鶴沖天打斷，“好了，不用告訴我，我不想聽。”

    沈香引咽下口中的話，堵在心口，堵得她喘不過氣，也慶幸沒有說出口。

    如果他能斷了念想，她也隨著止了心，他怎么誤會(huì)她都可以。

    在感情在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前停止，對誰都好。

    他不必再被她牽連犯蠢，她也不用擔(dān)心受怕自己深陷沒有結(jié)果的戀情。

    車子持續(xù)高速行駛，沈香引覺得透不過氣，打開窗點(diǎn)一支煙。

    轟隆隆的涼風(fēng)灌入，震的耳膜痛。

    她瞥到鶴沖天緊捏方向盤，胳膊上的青筋凸起，手臂紋身的淡紅色迅速加深。

    是她太傷人了，沈香引又趕緊找補(bǔ)：“是我的問題，錯(cuò)的是我，你什么都沒做錯(cuò)，沒必要不開心，完全不值得。”

    鶴沖天謔笑一聲，一邊唇角勾起，語氣像開玩笑，但聽著無比陰沉，“你這是安慰我，還是提醒我，我有多蠢？”

    沈香引不再說話了，手肘支在車窗邊緣，看向山下變小的城市，一眼遼闊。

    兒女情長于她向來不是必需品，只是調(diào)劑。

    要不是鶴沖天，她不會(huì)知道一個(gè)男人能讓人失控到如此地步。

    只是，原本以為說清楚了會(huì)輕松，心臟卻好像缺了一塊，空洞洞回蕩山?jīng)鲲L(fēng)。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山上，一切按流程辦事。

    沈香引看了自己中標(biāo)的那塊地，在山頂西邊，地理位置極好。

    說來好笑，她根本就沒做什么，這塊地，算鶴沖天送她的，連帶后續(xù)的一切規(guī)劃團(tuán)隊(duì)。

    沈香引第二天要和杜鴻秋出發(fā)去江南，一周后才回來。

    按照流程，她中標(biāo)在幾周前，回來再簽合同會(huì)趕不上。

    雖然這塊地原本就是鶴沖天的，想怎么給她都行。

    但鶴沖天當(dāng)下腦袋里有一個(gè)執(zhí)拗的念頭。

    在沈香引出發(fā)之前，還要見她一次，他說第二天一早，帶著合同去找她。

    鶴沖天的自尊心極強(qiáng)，但是在這件事上，他的橫暴更勝一籌。

    沈香引想結(jié)束，不可能。

    她無情無義也好，有什么難言之隱也好，心里裝了別人裝不下他了也好……

    他有的是時(shí)間，穿過她的身體，攥住她的靈魂。

    ……

    沈香引起了個(gè)大早，清早冷清，她做了一個(gè)很長的夢。

    夢里都是些零碎的片段。

    她夢到龐文魁的臉，皺紋深刻，笑的猙獰。

    他貪婪搶過她的手，塞進(jìn)嘴里咀嚼，咯嘣響，血肉橫飛。

    夢到鶴沖天黑著臉一直看她，不說話。

    夢到坐在一只飄搖的船上，風(fēng)浪洶涌，無處停泊也沒有槳。

    洗了熱水澡，沈香引在房間打開音響，放輕松的評彈小調(diào)。

    俏皮的唱腔讓清冷早晨生出飽含希望的愉悅感。

    生活的意義總是要落在地上，活在夢里，活在過去都不好。

    只要還能感受到，聽得到，看得到，聞得到，摸得著……就不會(huì)太糟糕。

    沈香引這么想著，一件一件收拾出喜歡的旗袍裝在箱子里。

    昨晚趕工杜鴻秋的春衣到很晚，好在是做完了。

    一絲不茍熨燙妥帖后，沈香引將它疊整齊放在紙袋里，又在窗臺(tái)花盆剪下一支春蘭，一同放進(jìn)去。

    收拾妥當(dāng)，沈香引將自然卷發(fā)梳成慵懶發(fā)髻，兩邊隨意留下兩撮卷發(fā)。

    茉莉白銹草綠紋的旗袍，很適合春天。

    沈香引盯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看了又看，最后摘下來，用一塊綢緞布子包好，放在首飾盒的最里層。

    眉筆簡單掃過眉尾，一點(diǎn)口紅涂勻。

    鏡子里的人很年輕，緊致白皙的皮膚泛著細(xì)膩光澤。

    沈香引拖著簡單的行李，臨出門給鶴沖天發(fā)了個(gè)消息，告訴他自己先去陳記包子鋪吃早飯了。

    古鎮(zhèn)的早晨生機(jī)盎然，柳樹長出的嫩芽和她旗袍上點(diǎn)綴的顏色呼應(yīng)，愉悅平和的美好在此時(shí)踏實(shí)。

    陳記包子鋪今日依舊不營業(yè)，門口沒什么人。

    沈香引一走近就看到杜鴻秋穿著白色的老頭衫坐在門口的臺(tái)階上。

    三月的天氣，遠(yuǎn)沒有暖和到這種程度，沈香引趕緊上前拉他起來。

    “怎么穿這么少坐門口？快跟我進(jìn)去。”

    杜鴻秋沒有讓她拽起自己，抬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復(fù)雜。

    沈香引從來沒有在杜鴻秋臉上看到過這種沉重委屈的表情。

    “怎么了？”沈香引問。

    “沈姐姐，我去不了。”杜鴻秋的雙眸黯淡無光，聲音顫抖哽咽。

    沈香引感覺好像有一盆冰水從頭上澆下來，“為什么？”

    她跟著杜鴻秋的視線，轉(zhuǎn)臉看向自己身后。

    穿著馬面裙，手提森寒鐵鏈的鬼差一步步走近。

    是阿傍，她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阿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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