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皇軍有令，所有進城的車，都必須仔細檢查，防止貨物中夾帶違禁物品。
  你把你的車往旁邊趕一趕，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我們要檢查。”
  “老總，車上都是蘿卜，從里到外都是，絕對沒有什么違禁的東西。”
  “哼哼，有沒有你說了不算，得我說了算。”
  “老總，求您看在都是安邱人的份上，抬抬手！這一卸一裝，蘿卜可就折騰的不能要了。”
  “那就和我沒什么關系了，我也是按照皇軍的規定的辦事的。”
  “老總，老總，您就……”
  “老不死的，讓你卸就卸，哪特么那么多廢話？再啰嗦，送你進憲兵隊。”
  城門口的一陣喝罵聲，讓原本就不直的隊伍變得更彎了。
  一字長蛇陣也變成了半個雁翅陣。
  老馮也側著身子向前面看去。
  趕車的是一個老頭，看起來有六十來歲，滿面的愁苦。
  此刻面對偽軍的刁難，無奈的將車趕到旁邊，一邊嘆氣，一邊無奈的將蘿卜從車上一點一點卸了下來。
  “你說都是鄉里鄉親的，非要難為一個老頭，這車蘿卜算是毀了。”
  “還不是因為老頭沒有孝敬，要是給他們塞幾百塊錢，這車蘿卜指定沒有問題了。”
  “事是這么回事，可那一車蘿卜能賣多少錢，都給了他們，老頭還活不活了？”
  老馮聽著隊伍中的議論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隊伍繼續緩緩的移動。
  每一個走過老頭旁邊的人，都會同情的看他一眼。
  可是他們能做的事，也就心里的那點同情了。
  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
  生活在白色恐怖下的百姓，在鬼子和漢奸的淫威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喚，也不敢出聲。
  能做的，大概就是閉緊嘴巴，努力的活著，希望可以看到希望。
  當然，這也是八路能這么得人心的原因。
  他們會用不同的方式，為苦難的百姓發出自己的聲音。
  而且也真敢抄起家伙，和鬼子真刀真槍的干。
  這就是他們的希望。
  “老頭，來安邱做什么的？”
  偽軍一邊翻來覆去的看著老馮的證件，一邊問道。
  “老總，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啊？”
  “販牲口。”
  “那你的牲口呢？”
  “牲口都賣給鼎香樓的孫掌柜了，這次來是找他結賬的。”
  偽軍看到老馮說話干脆利落，條理清楚，而且手中的證件，也實在找不出什么問題，無奈只能耍無賴。
  “你叫什么，從哪里來的。”
  “老總，證件上都寫著呢。”
  “少廢話，老子特么不識字。寫的什么狗屁玩意！”
  “老總，您說的對，狗屁玩意，寫的。我叫馮大，從驢駒橋過來的。”
  “老子管你叫馮大還是馮二，先呆一邊，等我忙完了，再和你好好嘮嘮。生意人，一點眼力見也沒有。”
  “老總，不是我沒有眼力見，實在是還沒要到錢，兜里空著呢。您放心，等我從孫掌柜那里要到錢，一準孝敬各位老總。”
  “哼，那你要是要不到錢呢？少特么來這套，這話老子在這城門口，一天能聽到八百回。去一邊老實待著去。”
  老馮還想說什么，可是攔著自己的偽軍卻被人拽走了，只能無奈的蹲在一邊，從腰里抽出煙袋桿。
  “王大牛，老子正在執行公務，你拽我干什么？”
  “趙二狗，你狗日的別不識好歹。老子救你一命，今晚怡紅樓，你請客。”
  “什么特么就救我一命了？”
  王大牛冷笑著指著老馮說道：“你還別犟，就那老頭，你知道上一個在攔他的人去哪了嗎？”
  “去哪了？”
  “城外亂葬崗，這會別說尸體，就是骨頭，估計都被野狗嚼碎了。”
  趙二狗心里一驚。
  “難道這老頭是八路？”
  “屁的八路。你怎么來的城門口你不知道嗎？”
  “當然是因為我們小隊原本在這里執勤的人，被賈貴……”
  趙二狗張著嘴，卻沒有發出聲音，眼睛看向王大牛。
  王大牛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說的他就是那個，那個……”
  “對，沒錯。你說老子是不是救你一命。”
  趙二狗抱拳作揖。
  “兄弟，多虧你啊。沒說的。今晚怡紅樓，我安排。”
  說完就向老馮蹲著的地方一路小跑過去。
  “哎呀，您是馮老板是吧！”
  正在抽煙的老馮站起身。
  偽軍剛才鼻孔朝天的態度此刻完全不見了。
  臉上笑得跟一朵盛開的菊花一樣。
  “我就是個牲口販子，不敢稱老板。”
  “賈隊長的朋友？”
  老馮心里了然，難怪這貨前后判若兩人，原來小鬼也怕惡鬼啊！
  “嗯，我們關系是不錯。”
  “您看看，既然是賈隊長的朋友，您怎么不早說。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馮老板，收好證件，早點進城，別耽誤正事。”

  老馮將證件揣回懷里，也是笑了笑。
  沒想到賈貴這貨的名頭還挺好使，以后估計就方便很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隨著閆家兄弟覆滅，萬壽堂被端，賈隊長在安邱的名聲也越來越大。
  尤其是在漢奸中的名聲。
  何況自己還是上次上次城門口事件的當事人。
  老馮沖偽軍拱了拱手，抬腿就要進城。
  可是回頭看到彎著腰，一邊嘆氣，一邊卸蘿卜的老頭。
  他很清楚，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一旦引起敵人的注意，那么就有暴露的危險。
  可是自己所有的隱藏，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拯救這些苦難的人們嗎？
  一念至此，老馮笑著說道：“老總，那個老頭，我以前收過他們家的牲口，有過幾面之緣。絕對的良民。您看能不能……”
  “嗯——”趙二狗沉吟了一下：“成，馮老板您開口了，這次就放過他了。”
  然后沖著老頭嚷道：“行了，別在這里礙事了。把你的蘿卜裝上進城吧！”
  老頭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頭。
  “看什么看，今兒算你老小子運氣好，馮老板替你求情。還不趕緊把車裝起來。”
  “哎，哎，我馬上裝。”
  “謝謝老總，改天和賈隊長一起請您喝酒。”
  “好說，好說。”
  等老頭將蘿卜裝上車，想要謝謝那個什么馮老板的時候，老馮已經來到了偵緝隊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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