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夢
來南疆已有數月,轉眼間又到了冬日,這一年間還算太平,聞人杰的確說話算話,梁國沒有再來大寧侵犯,只是周邊其他國難免會有時恣意在邊境挑事,裴清元和蕭澤煦,帶著風戎,大多數的時間,都駐守在邊境,偶爾才會回府。
凌英則跟著裴渝景和裴行之駐守在淮陽渡,那一片的山匪和賊寇是南疆最盛行的,隔三岔五的就會出來弄點動作。
蕭檸月在裴府住著,雖然還是很少見到兄長,但自由自在,想出門逛集市便出門,裴夫人也時常領著她參加各門第的宴會,結識了一些朋友,日子過得倒是十分舒坦。
這日已是三更,蕭檸月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拿了件披風,朝著庭院中走去。
冬日天氣寒冷,院中并沒有宜人的月色可以欣賞,她嘆了口氣,顯然有些失落。
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圍墻上,尉遲雙手環抱在胸前,如同往常每一個日夜那般,靜靜的坐著。
蕭檸月每每看見此番場景,便總能莫名的感受到他內心無情無盡的孤獨,他就像是獨自行走在人間的俠客。
雖然以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關系來說,這樣想似乎并不合適,但蕭檸月還是固執的,一直在心里這樣想著。
蕭檸月朝著那圍墻邊走過去,當她靠近時,墻角的人立即從上面跳下來,“夜里涼,公主該在屋里好生歇著。”
蕭檸月搖了搖頭,并沒有理會他的話,一雙清澈的杏眼水汪汪的盯著屋頂,“上面的景色究竟如何?可是有何不同?”
尉遲愣了一下,本想立即回答,蕭檸月卻又接著說:“從前見你,你總是在圍墻之上,或是在屋頂,倒是讓我心生好奇,這上面,莫非當真別有一番景致?”
“公主當真想知道?”
她點了點頭,眼里十分期待,“嗯,想知道。”
話音剛落,尉遲便一手摟著她的腰將,輕輕一旋,飛到了房頂上,驚訝之中,蕭檸月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本來就是尊貴的公主,又因常年被禁在落櫻宮,平常除了貼身照顧著的人,自然是沒有外人會如此近距離的觸碰她,又惱又驚,霎時間羞紅了臉,“你你放肆!”
尉遲將她穩穩的放下,眸中閃過幾絲歉疚之意,方才沒想那么多,現下見公主生氣了,才反應過來,連忙請罪道:“公主恕罪,屬下方才見公主心中期待,便自作主張帶著公主上來了,我若是驚擾了公主,尉遲甘愿受罰。”
蕭檸月心中本就不生氣,只是有些不知所措,見他如此慌張,倒莫名覺得有幾分可愛,淺笑嫣然,“罷了罷了,我本就想上來看看,如此倒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她說著在屋頂上坐了下來,又拍拍旁邊的地方,“坐下吧。”
等坐下來,才想起來去看景色,已是三更了,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歇息,城里還亮著燈的,都是些酒館客棧,或是青樓j院,不過星星點點的,倒別有一番韻味,在蕭檸月的眼中,既新奇又好看。
“沒想到,這城中的夜色竟如此好看。”
“若是再早些,家家戶戶點燈,百姓閑逛于市集,安寧祥和的很。”
“當真?那我可錯過了好時機了。”
她先是眼睛一亮,很是憧憬,而后又漸漸的失落。
尉遲將她神情里得變化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眼里有了些笑意,“公主若是想看,日后再看便是了。”
靜默的坐了片刻,并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蕭檸月喜歡這樣的靜謐。
“公主在此稍等片刻。”
尉遲說完,不等蕭檸月回答,踩著輕功飛馳而去。蕭檸月雖然心中疑惑,但也懶得想那么多,隨他去了。
片刻之后,他又輕飄飄的踩著圍墻飛上屋頂,將手里的東西遞給蕭檸月。
她接過,打開看到那一塊塊的梅花酥時,立即欣喜起來,“梅花酥!此處怎會有?”
他雖跟在自己身邊,卻一向都是離得遠遠的,蕭檸月不曾想,他竟知道自己最愛梅花酥,驚喜之中,自然也夾雜著些許詫異。
見她喜歡,尉遲也開心了不少,“城中有位從都寧來的老人家,在都寧時便是福春樓的糕點師,如今年事已高,便回南疆頤養天年,順便做點小本買賣,公主來南疆已有數月,想必心中掛念都寧,我便買了些,公主快嘗嘗。”
“嗯!就是這個味道,好吃。”
“公主若是喜歡,日后我常常買便是。”
蕭檸月一時之間,竟有些莫名的感動,在這一點上,就連兄長也不曾想到,他卻如此細心。
的確,在離開都寧的這些日子,她時常想念都寧,南疆的口味、習俗和都寧大不相同,她從小在宮里,吃慣了都寧的味道,短時間自然是改不過來的。
“從前我被禁閉于落櫻宮,雖然日子過得冷清些,但姑姑時常替我做些民間的吃食,這梅花酥雖好吃,不過跟姑姑的手藝相比”
她說著,一雙眼睛忽而就垂了下來,顯出幾分失落之意,說到錦瑟姑姑,她心中的思念又悄然被點起,從小跟著姑姑一起長大,日夜不曾分離,如今相隔兩地,姑姑年事已高,又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實屬擔憂。
“公主可是想念錦瑟姑姑了?”
“你倒是,知道我心中所想。”
尉遲的心思極其細膩,總是能很快的察覺出他人所想,尤其是公主殿下,她雖表面看起來清冷少言,卻單純的很。
只是,他不是一個擅長安慰的人,即使洞察到了蕭檸月的心事,也只是默默的在一旁安靜的陪著。
良久,蕭檸月從思念之中緩過神來,側頭看了看一旁靜坐著的他,問:“能說說你嗎?為何要聽命于沈氏?”
蕭檸月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人,雖然少言寡語,武藝高強,又從不與人交流,但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冷,定是與沈氏頗為不同。
他的眼神立刻暗淡無光,耷拉著垂眸看向下方,似乎很不愿意說起這件事情。
“罷了,你若是不愿說”
“十歲那年,我爹娘不幸身亡,留下我和年僅八歲的妹妹,我帶著妹妹從東州趕往都寧,原本是要去投奔在都寧的姑母,卻不曾想,在都寧城郊遇見了沈氏,正將一名宮女處死,妹妹年幼,未曾見過這般場景,驚嚇得叫了出來,我本想帶著妹妹逃,可哪里逃得掉,沈氏將我妹妹擒了,留在永安宮,而我”,他頓了頓,眼神里多了幾分憎恨,“他們見我天資聰穎,便以妹妹為要挾,日夜逼迫我精練武術,若我不從,妹妹恐性命堪憂。”
蕭檸月認真的注視著他,聽他說著凄慘的身世,轉瞬間心情十分復雜,倍感憎恨沈氏的蛇蝎心腸的同時,也莫名的松下了幾口氣。
果然,如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又何必聽從于沈氏。姑姑說的沒錯,世間事,凡有不合乎常理者,大多無可奈何。
“既是如此,那本公主便不怪罪你了。”
她難得笑得明媚,尉遲知道,她不過是想安慰自己,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罷了。
他們都是這樣,不善言辭。
良久,天下起了毛毛細雨,她伸手,“糟糕,下雨了。”
“我送公主下去。”
“毛毛細雨,不礙事的。”
“我還是送公主下去吧,過幾日殿下便要回來了,公主若是受了涼,殿下定要擔心。”
“可我還不想下去。”
她固執的堅持,他沒了辦法,只好依了她,在旁邊站定,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擋在她頭頂,替她擋雨,就這樣,在微風細雨之中,又靜靜的站了許久,直到披風都打的濕透了,他的身子也打濕了些,蕭檸月才起身,“今夜就到此吧,送我下去。”
“好。”
這一次,被他摟著,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那種驚訝,但還是有些莫名的害羞,尉遲將她送至房門口,“公主快快回房歇息,尉遲,就不打擾了。”
“等一下。”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又被蕭檸月叫住。
蕭檸月遞了方手帕給他,“方才只顧著替我遮雨,你這身子都濕了,擦擦吧。”
他僵持著,沒有接過手帕。
“本公主命你收下,莫要耽擱本公主歇息。”
他只好收下了,“謝公主。”
不過幾日就是蕭檸月的生辰了,大家自然是重視的,紛紛趕回府中,孟嫻儀更是從遙遠的北境趕了過來,裴渝景和裴行之因西南情況復雜,不能趕回,也托人帶來了賀禮。
蕭澤煦和裴清元回裴府的時候,蕭檸月和孟嫻儀早早的就在門口迎接了,欣喜的不得了。
第二日天氣極冷,裴清元從軍營回來的時候,遇上賊人當街偷一位姑娘的錢袋,便幫著那姑娘追趕賊人,折騰了好一陣,衣服都弄臟了。
她回到房中,索性就吩咐浣柔打了洗澡水,好好沐浴了一番。
“再過兩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城中名門閨秀都會來此為公主賀壽,夫人說了,姑娘既是裴府長女,自然要有長女風范,這不,早早的就命人做好了兩身新衣裳,都是好看的樣式,姑娘挑一件留著那日穿,再一件今日換上,其他的,我便替姑娘好生收著。”
裴清元懶洋洋的隨手指了一件,“那今日就穿這件吧。”,反正都好看,娘的眼光向來好得很。
重新梳妝完之后,想出門去找孟嫻儀,問問她給公主準備了什么賀禮,沒想到才剛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空中簌簌的飄起了雪絮,興奮之情油然而起,“浣柔,浣柔,快看,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初雪,來的比往年早了許多。
浣柔聞聲,也忙跑過來看,“還真是,今年這雪,可比往年早了不少。”
“走,我們去前廳,看看娘在做什么。”
等他們走到前廳,卻發現空無一人,整個庭院,因為下雪,空蕩蕩的,沒有一人,只有那府門口的幾個侍衛,一動不動的站著。
恰巧有個丫鬟經過,浣柔便湊過去問了問:“夫人呢?”
“姑娘。”那丫鬟朝裴清元行了個禮,回道:“夫人方才同鄉君出門了,說是要去采買些東西。”
那丫鬟回答完,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裴清元坐在前廳門口的臺階上,撐著頭發呆,浣柔也在她身旁坐下,見她神情木訥,不知是在賞雪,還是在發呆。
直到她嘆了口氣,浣柔才不解道:“姑娘方才看到下雪,還開心了不少,怎么又嘆起氣來?”
“大雪紛飛,若是能與殿下撐傘,一同逛逛這南疆城,就好了。”
浣柔瞇起一雙可愛的小鹿眼笑了笑,心中自然是清楚自家姑娘在想什么。
兩個人撐著頭,安靜的坐了片刻,裴清元依然是看著地面在發呆,突然,浣柔拍了拍她,欣喜的笑道:“姑娘的心愿,定是要實現了。”
她不明白浣柔口中的意思,直到一抬頭,看到蕭澤煦的那一刻,便明朗了。
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在鵝毛大雪中撐著油紙傘,從府門口的臺階上走下來,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黑色的披風,隨著他不緊不慢的步子擺動著,偶然飄入傘下的雪花,停留在毛茸茸的領子上,而他那雙眸,在白色的映襯下,更是皓若朗星,明亮至極。
他的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裴清元的心尖上,惹得她的心臟急速跳個不停,一時亂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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