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真憑實據
滿身沉重的來,又滿是疲憊的離開,柳侑沒在鐘府留多久,便直接告辭了。
他家中目前只有體弱的老母和重傷的陳謀,他且得快些回去照顧呢。
“柳大哥,不如我派幾個丫鬟過去你家,多少能幫你一把。”看著柳侑滿面的疲憊,通身掩不住的凄慘,毓秀忍不住如此開口。
“那……我就多謝鐘妹妹了。”柳侑也沒拒絕,實在是……陳謀傷的太重,他自己一個著實照顧不來。
“千萬不必言謝,這本是我該做的。”毓秀連忙擺手,親自尋了晚翠,點了兩個素來老實能干,不多嘴多舌的粗使丫鬟,仔細叮囑,又多多打賞之后,這才叫她們隨著柳侑走了。
兄妹倆一同出院,直把柳侑送出了府,目送著他的身影,直至在看不見了之后,這才佯佯回轉院中。
“誰人曾想過,楚昭竟是會是這樣的人呢!”坐在毓秀院中的石凳上,鐘贏深深嘆了口氣,“秀兒,你不知道,今日我去瞧過柳兄那好友陳謀,傷的極是嚴重,就連手都……”
他說著,面帶不忍之色。
“手?他的手怎么了?難不成是……”毓秀一怔,隨即眉頭蹙起,試探著問,“毀了?”她輕聲。
“雖未毀,卻也差不多了!”鐘贏憤憤,瞧了毓秀一眼,似是不想把這樣臟污的事兒告訴她,卻又實在忍不住,“秀兒,你不知道,我聽陳謀說,他被污陷時,曾有兵丁向他要過賄路,言語暗示他只要交足銀子,就可以免了苦刑,可誰知,陳謀家無橫產,身邊又無準備,這才……”
“他的手骨都被踩斷了,大夫說,哪怕已經接好,日后也要落下癥狀,握筆之時,難免不夠有力。”他緊緊抿著唇,眉頭皺的小山一般,長嘆著,“那陳謀是個讀書人,手無薄雞之力,卻寫的一筆銀勾鐵劃,我瞧過他抄的書,那字寫的真真的好,半點都不比父親差……”
鐘平乃是大楚有名兒的書法家,曾自創過‘鐘’體字,鐘贏道陳謀的字寫的不比鐘平差,這是何等的夸贊,可想而知。
“他是個讀書人,日后握筆卻不得力……”鐘贏垂頭,語氣中的沮喪觸耳可聞,“楚昭這般囂張放肆,視國法于無物,任意弄權,我身為臣子,卻半點心力都盡不得……”
“我鐘家,食君祿,受君恩,祖父高居太傅之位,父親亦是朝中重臣,可是,楚昭就在眼前弄權,祖父和父親卻無動于衷,眼睜睜看著如陳謀這般的才子被肆意迫害……”鐘贏虎目圓瞪,聲音低啞,仿佛要恨出血來。
而且,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都有些怨上鐘老爺子和鐘父的不做為了。
“哥哥,你別這么說,祖父和父親不比咱們,他們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可影響大楚江山,自然會謹慎小心。而咱們……對朝庭來說無足輕重,反而可以任意行事了!”毓秀勉強笑了聲,低低著安慰著哥哥。
輕抬手,拍著鐘贏的肩膀,她抿唇道:“那位陳舉子確實可惜,不過好在留得了性命在,日后總能東山在起,下屆在考就是了。至于他的手……咱們慢慢給他尋個好大夫,肯定能治好的。”
“他……到底還活著,肯定有希望的。”總比那位因‘義氣’而出言拆穿抄襲之事,反而被污陷,活活打死了的舉子強。
“秀兒,你,你說的對!”鐘贏也聽懂了妹妹話里的意思,怔怔的呆了半晌,這才苦笑著點頭。
秀兒說的對,活著總比死了強!
只要留得命在,總有東山在起的機會。
“成了,哥,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咱們不說那些個煩心事兒!”見哥哥依然悶悶不樂,毓秀連忙故作輕松狀的轉換話題道:“對了,哥,我讓你去抄的秋榜名單呢!”她抬頭望著鐘贏,佯做氣憤的道:“你可別說,你竟給忘了?”
“那怎么會?秀兒你吩咐的事兒,哥什么時候沒辦成過?”鐘贏咧了咧嘴,面上依然帶著憤憤,可語氣卻平靜不少。
伸手入懷,他掏出一張雪白宣紙,遞給毓秀,“吶,一甲三名,二甲一百九十七名,三甲一百名,名字來歷均都在這里了。”
“那多謝哥哥了。”毓秀連忙伸手接過,忙不迭的打開,入目……趙有為,鄭源昌,許委亭……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中,毓秀不免緊緊咬住唇。
“楚昭……”她喃喃,心中幾乎可以說得上是驚訝,不,是驚駭的。
這張名單上,一甲三名——狀元,探花,榜眼……均是前世楚昭名下的謀臣,而二甲兩百余人,亦有過半他的勢力,甚至三甲之中,都有毓秀熟悉的名字……這樣觸目驚心的畫面,怎能不讓她驚駭。
毓秀簡直不敢想象,這大半壁的‘江山’,若是十數年之后,這批人成長起來,楚昭在朝中會顯赫到什么程度?
這樣的楚昭……真的是溫和軟弱的太子哥哥能敵得過的嗎?
毓秀實在無法不疑惑。
——
不管毓秀和鐘贏如何憤怒,秋闈已經結束,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情。只不過,太過被動的局面,讓毓秀忍不住焦急的催促起了魏淵。
楚昭所做之事,秋闈大禍……肯定是瞞上不瞞下,京中其實有不少官員得知,只不過苦于無實據,不敢上報楚皇罷了。
魏淵所在的錦衣衛,正是處置這等事情的所在,本得,既答應了毓秀要調查楚昭和蘇仕明,魏淵就已經展開行動了,可如今,毓秀連封書信催促,魏淵自然更不敢待慢,加緊了馬力。
而他這般動作,自然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比如說——魏侍。
自發現了魏淵的身份,魏侍所有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哪怕魏淵堅定表明不愿認祖歸宗,回到遼國,但魏侍依然不想放棄。
那明明就是他們遼國的皇子,是能解如今遼國奪嫡風云之人,是能破局面的成年皇子……魏侍又怎么會甘心一無所獲,白白離去!
派人盯緊了魏淵的所有行動,點點滴滴……自然而然的,他最近調查秋闈和楚昭的所做所為,就瞞不過魏侍了。
楚國怎么樣?丟不丟人?奪嫡激不激烈?這魏侍根本就不關心,事實上,如果不是魏淵關注,他怕是樂得楚國大亂呢,畢竟,楚遼兩國的關系并不好。
只是,魏淵既然開始調查這事兒,而魏侍又想跟他交好,以便勸他歸國,那么,自然就要有所表示。
比如,伸出緩手,幫上一把。
于是,這一日,在魏淵調查許久,但一無所獲,痛下決心冒險在探一回昭王府的時候,魏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魏侍站在他身前,彎著身子很是恭敬的模樣,低聲向他問安。
“我并不是什么殿下,早說過不要這么叫。”魏淵目不旁視,聲音冷淡,幾乎沒停下腳步,就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殿下,您不是想查秋闈和昭王之事嗎?”魏侍依然彎身站著,可臉卻仰了起來。
“哦?!你知道的到清楚。”魏淵停步,側頭冷笑,“是又如何?”他反問,那語氣和態度,仿佛絲毫不將是楚昭放在眼里,哪怕被知曉亦是無妨。
“殿下是準備要探昭王府吧!”魏侍猜測著,目光直視著魏淵的臉,見他雖未開口,但表情臉色確已經證實了他的話,便不由笑道:“昭王府戒備森嚴,哪怕殿下您武藝高強,單人獨往終歸還是危險,到不如讓屬下陪您一塊兒……”
他如此建議著,見魏淵冷然一笑,仿佛不屑般,便連忙道:“殿下莫瞧屬下這樣子,其實屬下的武藝也算不錯,哪怕比不得殿下威武,卻也不會拖殿下的后腿。”
魏淵沉默著冷眼瞧著魏侍,其實,這魏侍武藝如何,哪怕未曾交過手,他心中也是有手,就像魏侍說的,就算不是頂尖,比不得他,起碼亦不過差過鐘贏。
說句實話,打從心中,魏淵并不想跟魏侍扯上關系,實是因為,只要瞧見魏侍,魏淵就會想起,已經深深埋進記憶深處,幾乎被徹底丟掉的回憶……
高大威猛,帝王威嚴的蒼老男子,如花貌美,柔弱溫和的美貌女子……那是他的父……父皇和母妃,是他想忘都忘不掉的回憶。
他不接觸魏侍,只是因為,哪怕他在不論,終歸,事實就是事實,是他在否認也擺脫不掉的。
只因擺脫不掉,所以,他才想逃離,不愿意接近。
從來勇猛無敵,除了毓秀之外,在不懼世間任何的魏淵,亦有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而魏侍——則恰好就代表著他的那些‘不堪回首’。
他不想接觸,甚至不愿意跟他說話,卻也不得不承認,魏侍所言確實有道理。毓秀所托他魏淵之事,哪怕他確實是錦衣衛,官職也不算低,可到底初入官場,調查楚昭又是足以掉腦袋的大禍,哪怕只為了毓秀,魏淵也不會隨意帶人同往……
深入昭王府,尋找證據,魏淵是決定要自己做的。
可就像魏侍說的,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就算魏淵對自己的身手在有信心,亦不會自大到覺得天下無敵的地步。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昭王府決不是好出入的地方,尤其上次他和毓秀,鐘平,柳侑闖入,早給楚昭提了‘醒’兒,如今的昭王府,怕是比那時還要森嚴。
“你想跟就跟,哪里來得那么多廢話。”魏淵沉默半晌,最終,依然妥協了。
他不愿意跟魏侍扯上任何關系,亦不愿意回想起遼國的所有往事……可是,這一切的不愿,一切的不想,跟毓秀的笑顏和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楚昭的存在,對毓秀是一種威脅,雖然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是,毓秀害怕楚昭,她想對付楚昭,那么,他魏淵,就愿意為此而付出一切。
他的性命,他的一切,本就是因為毓秀,才有存在的價值。
“是,殿下,屬下遵命。”魏侍完全不知自家殿下滿腦子都是女人,還在為殿下為他解開防備而喜不獲收呢。
兩人商量完畢,便回府整理衣服,換了短衣打扮,將一切準備完畢后,瞧著天色已是不早,銀月當空,烏云遍布……
夜——深沉而安靜。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空曠的街道上,只有打更人的邦聲,悠遠而深厚。
夜空下,兩道勁黑的身影如鷹般滑過,‘停落’在昭王府的院墻之外,隨后,幾個閃身之間,消失在諾大的王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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