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姜舒蘭點了點頭,旁邊的郭叔打量了屋子片刻,最后目光定格在窗邊,朝著舒蘭建議道,“要不?就要窗邊這個床鋪?”
他當年也在部隊住過宿舍,知道這個位置是最方便的。
姜舒蘭從來沒住過宿舍,她對這些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卻極為信任郭叔。
她不由得點了點頭,“成,就這個。”
說著,就要去拿行李,結果比她更快的是郭叔,直接把棉被鋪蓋都拿了出來。
準備要鋪的時候,才發現這木板床的那一層木板,有些臟,臟可以擦干凈,但是木板上面起了一層毛刺。
新棉花做的被套直接鋪上去,要不了多久就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郭叔摸了摸床邊,扎手,他嘆了口氣,“沒想到清大的學校,條件也這么艱苦。”
他沉吟片刻,“舒蘭,要不這樣,我量個尺寸,回去趕個席子和床罩出來,在底下鋪一層,你在往上鋪鋪蓋。”
怕舒蘭不明白,又把鋪蓋單獨翻了出來,“這墊被我讓你嬸給你單獨做的新棉花,這樣鋪上去,實在是……”
沒說話的完,舒蘭懂,那個方琴也懂。
她看到那白花花的棉花,當墊被的時候,瞳孔也跟著放大了幾分。
看著舒蘭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探究。
這種新棉花別說當墊被了,就是當被子,怕是許多人家都湊不起來。
再加上,對方說,回去……
這一切,很難讓方琴不多想。
姜舒蘭倒是沒想到,郭叔三兩句話就引起方琴這么多注意力。
她看著那新墊被,也有些心疼,“成,那就麻煩郭叔你在跑一趟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在這邊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郭叔一走。
宿舍內就只剩下姜舒蘭和方琴兩個人了,方琴有些意外,“剛那位同志,是你親戚嗎?”
姜舒蘭想了想,郭叔和周爺爺周奶奶的關系,可不就和親人差不多了。
她點點頭,“算是。”
什么算是?
方琴有些疑惑,但是姜舒蘭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把桌子和床鋪都跟著擦了一遍,方琴不好再問了。
只是,等到姜舒蘭都擦干凈后歇息的時候,方琴又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也是首都本地人?”
也是?
這兩個字就很微妙了。
姜舒蘭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是首都人,但是我丈夫算是首都人。”
“丈夫?”
方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著姜舒蘭,“你結婚了?”
一點都看不出來。
姜舒蘭嗯了一聲,“結婚了。”
“你就沒想過——”
姜舒蘭抬眼,眼睛干凈清亮,“想過什么?”
“就——”
方琴攪著指頭,語氣有些糾結,“你不覺得咱們這種人,結婚了很虧嗎?”
像姜舒蘭這種,漂亮又有文化,再加上是清大的學生,這將來出去夫家的條件,還不是隨便挑?
這考上大學之前挑的對象,能有多好啊。
姜舒蘭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笑了笑,很是滿足,“對于我來說,不虧。”
周中鋒很好,不管是考大學前,還是考大學后,她都不后悔嫁給她。
這——
見她這般滿足,方琴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到底是知輕重,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而是默默地幫忙,擦桌子椅子。
沒過多久,宿舍的另外兩個舍友也來了。
一個是西北的妹子叫馬鳳霞,人未到,聲音就傳了過來,“我滴個乖乖啊,總算是到了。”
一進來,姜舒蘭就驚訝到了,實在是馬鳳霞太高了。
她感覺對方最少有一米七五,而且又戴了一頂線絨帽子,那帽子的高度加起來,約莫著有一米八了。
姜舒蘭頓了下,需要仰頭看著她,“同學,你好。”
馬鳳霞提著的行李,就是兩個大大的蛇皮袋子,每一個蛇皮袋子都裝得鼓囊囊的。
剛往地上一丟,轉頭就看到姜舒蘭,頓時呆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乖乖,真有仙女啊。”
姜舒蘭忍不住笑了下,自我介紹道,“姜舒蘭。”
“馬鳳霞。”
馬鳳霞忙伸手,和姜舒蘭握手。
握完,還忍不住摸了下姜舒蘭的手,“真滑。”
這的虧都是女同志,這要是男同志,姜舒蘭怕是要黑臉了。
旁邊的方琴,忍不住哈哈笑,“早知道,我之前也這樣占姜舒蘭便宜了。”
剛笑完,外面就傳來了一陣輕飄飄的敲門聲,“請問這是三六零嗎?”
是地地道道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很是動聽。
姜舒蘭她們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過去,就見到門口站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同志,留著兩個烏黑的麻花辮,乖巧地放在胸前。
她身上著了一件淺藍色棉衣,越發顯得面容恬靜。
“是,三零六。”
還是姜舒蘭最先反應過來,回答道。
“謝謝。”
對方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藤條箱,吃力地走了進來。
馬鳳霞是個見不得女同志辛苦的,上去單手就接了過來,“我來。”
她人高馬大的,在對方那里極為吃力的藤條箱,到了馬鳳霞這里,卻極為輕飄飄,甚至,一只手就接住了。
年輕的女同志有些感激,“謝謝你,我叫倪靜春。”
“你聲音真好聽。”
馬鳳霞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倪靜春,名字也好聽。”
姜舒蘭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感覺對方的名字,聽著就很有文化。
倪靜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媽給起的名字。”
“那你爸媽肯定很有文化。”
這話一說,倪靜春臉色有些黯然。
旁邊的馬鳳霞頓時住嘴了,“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先收拾東西。”
這下,倪靜春才輕輕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對上姜舒蘭那一雙干凈清澈的眸子,帶著幾分安慰。
倪靜春那緊巴巴的心頭,也跟著松快了幾分,她低聲道,“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考上大學了,我爸沒了遺憾就走了。”
本來就是重病,硬生生地熬著,熬到閨女考上清大,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終于熬不住了。
這——
大家都跟著安靜了一瞬間。
“抱歉。”
馬鳳霞率先道歉。
“沒事,收拾東西吧。”倪靜春打開藤條箱,見姜舒蘭沒有動彈,有些意外,“你不鋪床嗎?”
她看方琴和馬鳳霞都快鋪好了。
唯獨,沒來的她,和姜舒蘭的床上還是空空如也。
姜舒蘭抬手看了看時間,“我還要等一會,讓人給送東西過來。”
方琴是個熱心腸,跟著巴拉巴拉解釋了兩句。
旁邊的倪靜春羨慕道,“能有個親戚照顧著,實在很不錯。”
她爸媽也是師范大學的老師,以前她都是被照顧的那個,只是,這一次她考的學校太好了,一個人遠走首都。
沒了往日的便利。
姜舒蘭笑了笑,“以后咱們都是一家人。”
“對對對,都住一個屋了,睡一張鋪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馬鳳霞忍不住大咧咧道。
等到下午的時候,郭叔就拿著一個床罩,又拿著了一個席子過來了。
一過來,就幫忙把床給鋪著了,姜舒蘭攔都攔不住。
只是,等到他鋪完,看著那不帶一絲褶皺的床鋪時。
大家忍不住感嘆道,“你家這位親戚是當兵的吧?”
姜舒蘭點點頭,“是。”
“我就說,除了軍人,也不會把床鋪弄這么整齊了。”
郭叔咧嘴笑了笑,從兜里面抓了兩大把的奶糖出來,放在桌子上。
“往后,你們都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了,大家相互照顧著。”
這——
大家面面相覷,再次對姜舒蘭家的條件,產生了好奇,這可是大白兔奶糖啊,這一抓兩大把,約莫著有半斤了。
要知道,這年頭連水果硬糖,家家戶戶都不一定舍得買。
姜舒蘭示意大家吃,隨后,送著郭叔離開了學校。
他們一走。
方琴就好奇了,“舒蘭同學,家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先是把新棉花被當墊被,又是大白兔奶糖,而且她留意到了,之前舒蘭收拾日用品的時候,她擦臉的用的是雅芳的護膚品,還有兩管黑色的口紅,這都不便宜。
旁邊的馬鳳霞,拿了一顆糖,剝開糖紙,感受到嘴里那一股奶甜味時候,頓時忍不住滿足地瞇了瞇眼,“誰知道呢,不過不管舒蘭家里是做什么的人,都不影響,她是我的同學。”
“那倒是。”
“同學跑不掉了。”
姜舒蘭送完郭叔進來,沒想到就聽到這么一句話。
她忍不住笑了笑,一見到她回來,旁邊的馬鳳霞,頓時也把自己帶來的袋子給拿出了一包來。
一打開,就是紅彤彤的一包枸杞,最少有三四斤重。
她直接給三個室友一人抓了一大把,“來來來,嘗嘗我們老家的枸杞,泡水或者嚼著吃都行,還頂餓。”
姜舒蘭,“……”
她從來不知道,枸杞還能頂餓。
旁邊的方琴和倪靜春也差不多。
“枸杞還能頂餓?”
馬鳳霞眼睛一瞪,“咋不能?俺當時學習的時候,半夜餓得抓心撓肺的,就抓一把枸杞,慢慢嚼著。”說著,她又抓了幾顆丟嘴里,“嚼著還帶著幾分甜味。”
“來來來,大家都嘗下。”
姜舒蘭也試了下,剛入嘴的時候,有些澀,但是嚼到最后,確實是甜的。
“甜的。”
這么一說,倪靜春和方琴也忍不住試了下。
確實不錯。
“泡水也好,我跟你們說,我能考到清大來啊,全靠這枸杞救命。”
馬鳳霞有些感慨,“摘枸杞,賣枸杞,自己吃枸杞,泡枸杞。”
要不是這枸杞,她不一定能到清大。
“對了,還有我這瓶油潑辣子,也是一絕,晚上困的時候,抿一口,那真的是瞌睡瞬間沒了。”
“等到時候咱們去食堂打飯回來吃,我帶你們嘗下我做的油潑辣子啊。”
姜舒蘭她們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室友都拿特產了,姜舒蘭也不例外。
把海島帶過來的果脯和干對蝦拿了一些,放在桌子上,“你們嘗嘗這些。”
干對蝦一拿出來,就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了,那蝦子一只足足有手掌大,而且曬得紅彤彤的,帶著蝦殼,看著就很好吃的樣子。
旁邊的馬鳳霞是個吃貨,頓時問,“舒蘭,你住在海邊嗎?”
這一看就是海蝦。
姜舒蘭點了點頭,“是呀。”
這下,大家一頭霧水,“不是,你到底是哪里人啊?”
之前以為她是首都人,怎么這對蝦一拿出來,倒是不太是了。
姜舒蘭想了想,“我是東北的,不過我愛人在海島當兵,我隨軍就去了海島。”
這話一落,馬鳳霞和倪靜春頓時驚奇道,“你結婚了啊?”
她們還以為姜舒蘭是個小姑娘呢。
姜舒蘭有些無奈地點點頭,“結婚了,兩個孩子的媽了。”
這下——
感嘆聲更大了。
“你是怎么辦到的?”
馬鳳霞圍著姜舒蘭轉了好幾圈,“都當媽了,還這般苗條。”
姜舒蘭笑了笑沒說話。
“還有誰?我瞧著舒蘭結婚了,你們呢?”
倪靜春搖搖頭,“我還沒,當時只顧著學習了。”
方琴頓了下,垂下眸,也跟著道,“我也沒,當時當知青,每天忙得半死,哪里有空去結婚。”
這下,姜舒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那我就是大姐了。”
其他人也跟著沒反駁。
等快結束的時候,倪靜春才不好意思地拿出,他們老家的特產,是一包糍粑,她低聲道,“我力氣不大,我媽給我裝了,我后來都放回去了。”
到首都,唯獨留下來的就是這一包糍粑了。
和室友們拿的這些特產比起來,她的糍粑有些少了,感覺一人分兩個就沒了。
“我嘗嘗。”
旁邊的馬鳳霞,頓時接過了糍粑,咬著了一口,心滿意足,“好吃。”
姜舒蘭和方琴也不例外,這糍粑帶著一股糯糯的甜味,還有一股桂味香,味道很不錯。
她們也跟著點頭,“很好吃。”
這下,倪靜春才靦腆地笑了。
等到大家都熟悉后,晚上洗漱的時候,一人拿了一個盆,去的是公共水房。
只是,在出去之前,馬鳳霞突然取掉了帽子,只露出一個光頭,頭上已經長出頭發了,不過不是很長,最多也就一厘米左右。
姜舒蘭她們看到這光頭,頓時驚訝地張開嘴巴。
反倒是,馬鳳霞不以為意地摸了下扎手的發茬,輕描淡寫道,“西北太冷了,我怕自己睡著,不敢去炕上,就坐在灶膛旁邊復習,還能借著火光,只是——”
她語氣頓了下,“夜里打瞌睡,頭發掉到了火窩子里面了。”
至于有多兇險,她沒說,只是平靜道,“后來,我就把頭發給剃光頭了。”
既然,長頭發影響她學習,那就光頭好了。
這——
大家都跟著沉默了。
方琴擼起了袖子,低聲道,“我當時還在云南當知青,白日要采棉花,只能晚上復習,我老是容易犯困。”她抬起了手腕,整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用刀割一次,能清醒一晚上。”
只要把握好力度,不流血,卻會極致疼痛的力度。
就能夠讓人徹底清醒下來。
從通知高考到考試,一共才一個月的復習時間。
她們這些人,能考上清大,哪一個不是用命搏的?
輪到倪靜春的時候,她語氣平靜,“我為了爭分奪秒地復習,我爸病危三次,我都沒去想照顧他。”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是大不孝,連最敬愛的父親都顧不上。
好在她考上了,拿到了清大錄取通知書。
倪靜春無比感激,那時拼命學習的自己,不然,父親心滿意足,不留下任何遺憾地離開。
接著,大家看向了姜舒蘭。
姜舒蘭摸了摸鼻子,“我和孩子分開算嗎?”
“我當時沒在海島考試,回到了我老家,整整一個月沒睡過好覺。”
不過,她比她們好的是,全家人都在為她讓步服務,而且她身上也沒有任何勞作,更不需要干活。
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學習。
這下,大家都跟著沉默了。
“我們去洗漱吧,再不去,就要排隊了。”
馬鳳霞跟著打了一個哈哈,她算是明白了,人和人之間是有參差的。
平鄉市,軋鋼廠家屬院。
鄒躍華實在是喊不出來人,他找來了斧子,朝著臥室門上就是狠狠的一劈。
這一劈,哐當一聲,門應聲而倒,濺起來一陣灰塵。
鄒老太和鄒美兩人的,都忍不住害怕地叫了起來。
鄒躍華看都沒看她們,而是破門而入,走到從高考分數下來之后,就把自己關到屋內,快一個月的鄒陽身邊。
他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此刻,蜷成了一團,縮在床邊,簡直——
鄒躍華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緊緊握著斧頭,騰開一只手去拉鄒陽,“起來!”
鄒陽沒動,就縮在墻角。
“鄒陽,你還打算逃避到什么時候?”
鄒陽這次高考的成績,出乎意料的差,原本按照他們的期盼,對方是可以沖擊高考狀元的。
但是,哪里料到,真正高考分數下來了,鄒陽的分數,別說是狀元了,就是好的大學都去不了。
最多就只是一個省城的大專。
這讓,心高氣傲的鄒陽哪里受得住?
自從拿到分數的那之后,他回家就把自己關到屋內了,整整一個月,幾乎沒出過門。
鄒陽對于鄒躍華的話無動于衷。
他還是抱著頭,蹲在墻角。
這一次,只夠上大專的分數,對于鄒陽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太大了。
在他眼里,他的對手是姜平安那種天才的,他甚至沒把姜舒蘭給放到眼里,但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地一巴掌。
姜舒蘭拿了這次的高考狀元。
而他卻只考上了一個稀爛的大專。
這讓鄒陽如何能接受呢?
眼見著兒子還這般消沉。
鄒躍華在也忍不住了,他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鄒陽的臉上,“你就是這般對待失敗的?”
“你難道真打算,看著姜舒蘭,踩著你頭上,拉屎拉尿?”
這一巴掌,打的鄒陽眼冒金星,他沉默不語。
倒是,鄒老太實在是忍不住了,抱著鄒躍華的腰,就往后拉,一邊拉一邊罵道,“虎毒不食子,你怎么打得下去自己親兒子?”
對待那個野種,也沒看到鄒躍華這般狠心。
“娘,你放開我,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現在成什么樣子了?”
這話,讓鄒老太慢慢安靜了下去。
鄒躍華朝著鄒美使了一個眼色,“小美,帶你奶奶去食堂吃飯。”
鄒美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哥哥,但是到底是聽話的,帶著鄒老太跟著出去了。
她們祖孫一出去,鄒躍華冷冷地看著牽著小石頭,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江敏云。
“出去。”
江敏云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牽著石頭漫不經心的出去,還不忘教育石頭,“看到沒?以后要好好學習,可不能像那誰一樣。”
四歲的石頭,似懂非懂。
唯獨,在屋內聽到這話的鄒躍華,氣的額角青筋暴起,“滾。”
江敏云一點都不生氣,她還扭著腰,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出去。
這下子,屋內只剩下了鄒躍華和鄒陽。
他蹲在地上,從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包煙,是最便宜的那種,拿著火柴點了一根,煙霧繚繞的映襯下,他那眉眼越發滄桑。
“鄒陽,你想怎么辦?”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
鄒陽沒說話,只是抬手,搶過鄒躍華手里的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不會抽煙,這煙又便宜,味道極為濃烈,嗆的他眼淚鼻涕一大把。
但是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學著鄒躍華的樣子,又開始吞云吐霧。
似乎打算就這樣麻痹自己。
鄒躍華看著這樣的鄒陽,沒有指責,而是席地而臥,“你媽給我來信了,說最遲兩年,她就會從國外回來了。”
這話一落。
鄒陽猛地抬頭,眼里帶著幾分不可思議,“不可能,我媽上輩子不是九十年代中期才回來的嗎?”
怎么,一下子提前了十多年回來了?
鄒躍華又點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語氣淡淡,“許是你媽和我們一樣吧。”
不然,實在是解釋不通,對方為什么會提前這么久回來了。
這個消息,仿佛是活水,一下子讓鄒陽那整個水潭的死水,都跟著活泛了起來。
“你確定?”
鄒陽眼睛帶著幾分亮光,他母親不比父親差的,上輩子母親從國外回來,可是帶著公司和大筆資產回來的。
以及,還有流落在外的小弟。
鄒躍華嗯了一聲,吐了一口煙圈,“前段時間,她托人化名寄回來一封信,我擔心你考試分心,就沒告訴你。”
這話,讓鄒陽不由自主的打起來了精神。
在他眼里,舒蘭阿姨是可以讓他們生活更舒服的存在,更像是一個高級保姆。
但是——
他媽卻是鄒陽崇拜的存在,一個女人開公司,養孩子,還過的風生水起,干練精明。
這是舒蘭阿姨永遠都達不到的一面。
所以,在鄒陽的眼中,他的母親只有一個,那就是光鮮亮麗的親媽。
而不是姜舒蘭。
“爸,我要復讀,我要重新高考。”
他不想親媽回來了,讓對方看到一個頹喪無能的自己。
聽到這話,鄒躍華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成,爸這就去給你安排學校。”
鄒陽嗯了一聲,看著對方要離開的背影。
突然再次確認道,“舒蘭阿姨,報考的哪個學校?”
這下,鄒躍華身子頓了下,他聽見自己語氣飄忽地說道,“清大。”
那個讓他一輩子都瞧不起的家庭婦女,卻打敗了他的天才兒子,成為了高考狀元,被清大錄取。
這對于鄒躍華來說,簡直是比兒子落榜,更讓人難受。
這下——
鄒陽也跟著沉默了,他捏了捏拳頭,“我也會考上清大的。”
他這次考的差,到底是掉以輕心了,覺得自己是天才,沒好好復習是一個,再加上家里的江敏云,每次都在他復習的時候來搗亂。
久而久之,鄒陽也沒能好好復習過一次。
聽著兒子放出的話,這一次,鄒躍華沒像是之前那樣信誓旦旦的附和對方。
而是沉默了下,“你努力就好。”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這讓,鄒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望著父親離開的背影,他下意識道,“你是不相信我嗎?”
鄒躍華沒有回答。
鄒陽卻自言自語,“如果你娶的了舒蘭阿姨給我當后媽,我肯定會考得上的。”
這話說出來。
讓重生以來的鄒躍華,第一次產生了后悔的滋味。
他是不是真的不該,娶了江敏云,而放棄了姜舒蘭。
不然,他的生活不是這樣的。
只是,一切都沒有后悔藥。
和鄒家的雞飛狗跳比起來,姜舒蘭的大學生活是相當的愉快。
室友都不錯,沒有啥矛盾,無非痛苦一點就是,學校的課程太多,太繁忙了。
導致,她也沒啥自己的時間。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這天,特意回了一趟家里,和坎兒約好了在家見面。
甚至,還有許久未見過的姜學民。
正是因為如此,姜舒蘭一早就從清大,直奔帽兒胡同。
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就在那攤子上,買了肉包子和油條,她喝不慣豆汁兒,所以買的是豆漿。
等她回去的時候,帽兒胡同四合院門口。
坎兒已經領著姜學民,在門口等著了。
兩人齊刷刷蹲在門口,不停的點這頭,顯然是在打瞌睡。
姜舒蘭嘆了口氣,上去拍了下拍他們肩膀,“什么時候到的?”
一邊問,就拿出要是一邊開門。
坎兒猛地驚醒,“我是早上六點多到的。”
接著,看向姜學民,“姜哥是早上五點多的火車到首都,他也沒回家,我就直接帶著他來找你了。”
姜學民喊了一聲,“姑。”
瞧著那喊人的聲音,也比之前大了,帶著幾分中氣十足。
姜舒蘭有些欣慰的點點頭,抬手捶了下姜學民的肩膀,“瘦了,但是瞧著人精神了不少。”
往日悶頭耷著腦袋的小伙子,像是一下子鍛煉出來了一樣。
起碼現在是昂首挺胸,帶著幾分自信,這是之前的姜學民所沒有的。
姜學民抓了抓頭,沖淡了幾分精明,他低低道,“都出來了,哪里能不學一點東西。”
姜舒蘭嗯了一聲,開了門,領著他們進去。
“你們吃了嗎?”
坎兒搖頭,“還沒,原本計劃等從嫂子你這邊離開了在吃。”
或者,更準確點來說,是他們兩人都沒吃早餐的習慣。
一天就兩頓,省錢還方便。
姜舒蘭頓了下,“一起進來吃吧。”
“我買的有多的。”
只是,她到底是低估了倆年輕人小伙子的食量,六個肉包子,四根油條,進了他們肚子,肚子都沒飽一下。
這讓,姜舒蘭意外了下,她又摸了五塊錢,順帶拿著兩斤糧票,朝著坎兒遞過去,“你去胡同口在買一點,我和學民說下話。”
坎兒知道,姜學民是姜舒蘭的侄兒子,他噯了一聲,不過沒要錢和票,自己跑出去,打算掏腰包去買。
姜舒蘭沒追上,索性也直接停了下來,“在這邊生活怎么樣?”
姜學民,“還成。”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這邊的人,比咱們東北的人精明多了。”
而且,他沒說的是,自己經常被本地人看不起。
姜舒蘭見他沒說實話,摸了摸爐子上的水壺,差不多了,給他倒了一杯水,“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姜學民搖頭。
“那能適應嗎?”
“可以。”
這一次,姜學民回答的斬釘截鐵。
“姑,我可以在首都這里待下去。”
日子苦點他不怕,但是總有盼頭。
他頓了下,“姑,家里怎么樣了?”
“都挺好。”
姜舒蘭緩緩道來,“明霞懷孕了,老三學衛也娶媳婦了,接著就是老四和老五了。”
“不過,他們還小倒是不著急。”
“學民,你是怎么想的?”
她聲音溫柔,不帶一絲急迫。
這讓,姜學民也不由得放松了幾分,“我啊,我打算先奔事業。”
等事業有了,媳婦自然也會有。
而且,他現在心思也不在男女感情上,因為,他在李知青身上投入的太多了,是他的整個青春和愛情。
可惜,到最后都付之東流。
“成,你心里有數就行。”
“我也不催你。”
姜舒蘭自己也倒了一杯,哪怕是到了二月份,天氣還是有些冷,她抱著熱氣騰騰的搪瓷缸,也沒瞞著他,簡單的把李知青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完,姜學民沉默了。
“抱歉,姑。”
他沒想到,李知青會去找他姑,更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理直氣壯讓姑姑借給她書。
去年年底恢復的高考,高考資料有多緊張,眾所周知。
“自家人不必道歉。”
姜舒蘭擺手,“不過,你想清楚了嗎?”
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里面藏著幾分銳利
這讓,姜學民頓了下,他有些狼狽,“姑,我不知道。”
但是他想,他在慢慢放下對方。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硬往一塊湊著,到最后,無非是癡男怨女。
姜舒蘭嗯了一聲,“先忙事業也好。”
治下學民這不會看人的毛病,看看學華和學衛,兩人娶的媳婦,都挺正常的。
兩人正鬧著家常。
坎兒回來了,又拿了六個大肉包,四根油條。
姜舒蘭就吃了一根油條,沾著豆漿,剩下的讓他們分了,又把飯錢給坎兒報銷了。
不管對方要不要,反正塞到了對方口袋里面。
“好了,吃完了過來跟我匯報下,最近收貨以及線下訂單的情況。”
坎兒和姜學民一邊狼吐虎咽,一邊點頭。
十分鐘后。
坎兒拿著賬本遞給了姜舒蘭,“嫂子,你看下。”
姜舒蘭點點頭,又看向姜學民,姜學民頓時,把自己負責的那部分賬本,也跟著遞出去。
姜舒蘭一起接了過來。
靜靜地翻看。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坎兒和姜學民都有些緊張,這算是姜舒蘭第一次考核他們,進行查賬了。
姜舒蘭從頭翻到尾,賬本做的很細致,尤其是姜學民的那份,連帶著哪一個貨物銷量最好,都有紀錄,哪一個貨物被退回來了,也有紀錄。
看完全部賬本的姜舒蘭,忍不住點了點頭,“做的不錯。”
聽到這話,坎兒和姜學民都忍不住松了已經松了一口氣。
老實說,舒蘭雖然是他們一個人的嫂子,一個人的姑姑,但是在她手里做活,還需要高度緊張。
因為舒蘭眼里,揉不得沙子。
“嫂子,你看下,我們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嗎?”
坎兒大著膽子問道。
“增加一個壞貨的數據吧。”姜舒蘭想了下,在上面寫了下來。
坎兒和姜學民頓時點頭。
說完了正經的工作,姜舒蘭中午的時候,留著他們兩個人在家吃飯。
她自己去菜場買了排骨和魚回來,算是給自己,也是給他們兩個改善下生活。
吃飽喝足后。
姜舒蘭由著姜學民和坎兒去收拾碗筷,她想了想說道,“我在清大,你們要是有急事,可以去清大找我。”
坎兒點頭,眼里羨慕,“嫂子,你好厲害。”
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清大在大家眼里的意義是什么。
那簡直是金字塔頂尖的存在。
姜舒蘭笑了下,擺手說道,“你們要是想,也是可以參加高考。”
姜學民和坎兒齊齊搖頭,他們都不是讀書這塊料子。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一學期期末的考的時候。
姜舒蘭好不容易考完,外面就有人傳話喊道,“姜舒蘭同學,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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