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小人怎敢隨意沖撞秦三公子的馬車，都是誤會，誤會。”領頭的官兵陪著笑，“我們這就讓道，秦公子請。”

        說完就讓手下官兵讓開路。

        秦家的馬車不緊不慢駛過去，等到官兵再尋找林菀兒時，早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林菀兒此刻已經跑到另一條街上，面前是一處集市。

        這里遍地都是挑剩的菜葉，被車輪碾爛的水果，還有皮膚黝黑的菜農，正罵罵咧咧地收拾著沒賣出去的剩菜，整個菜市散發著一種難聞的味道。

        自小養尊處優的林家二小姐何曾來過這種“骯臟之地”。

        指尖絞著身上的衣裙，看著剛才跌跌撞撞間染上泥點的裙擺，繡鞋早已被水洼打濕，狼狽地糊在林菀兒腳上。

        林菀兒咬咬牙，尋了一個已經裝車裝到一半的草筐子，趁著車主和其他菜農笑罵之際臥進去，瞅瞅四周沒人看見蓋上筐子蓋。

        以許家人的狠辣，秋兒昨夜被抓，現在多半已經沒命了。

        后面還有追兵窮追不舍，城門肯定查得更嚴，普通馬車絕對坐不得。

        蜷縮在小小的草筐子中，一陣陣爛菜葉發酵的酸臭味如同洪水猛獸般侵入林菀兒的鼻子，手下的觸感粘粘的，許是粘了些爛菜葉子。

        林菀兒抱著膝蓋縮成一團，一遍遍告訴自己必須要堅強起來，但是阻止不了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菜農的腳步聲來到跟前。

        林菀兒縮得更緊，一動都不敢動，雙臂死死環抱膝蓋，蜷縮在黑暗中，身子在濕衣的包裹下瑟瑟發抖。

        好在菜農沒有仔細檢查車上的菜筐子，待菜筐子一個個堆好后，拉菜車終于動了。

        起初，林菀兒緊繃著神經，在循環往復的車輪聲中，原先高度集中的精神逐漸舒緩。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突兀的巨響。

        林菀兒一下子驚醒，是鞭打聲，周遭還有城門官兵盤查的說話聲。

        “林氏余孽都給我出來！不然這女人今天就在這兒給我打到咽氣！”

        鞭打聲一聲比一聲響。外面被吊著鞭打的女人每被打一下，都像是在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卻又忍不住嗚咽一聲。

        林菀兒心突然被狠狠攥住了，女人聲音雖然極小，但還是清清楚楚傳入林菀兒耳中。

        她知道那一定是秋兒，秋兒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林菀兒下意識地攥緊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有幾處甚至滲出血來。

        “給我喊出聲來！林家余孽聽好了！你出來，我就放過她！”

        “秋兒是無辜的，我不能連累她啊。”

        林菀兒渾身顫抖，倒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緩緩伸手撐起筐子蓋。

        然而就在這時，秋兒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一雙好看的杏眼睜大欲裂，強忍住身上的劇疼，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喊：“承蒙林家十年善待，秋兒不可不忠！小姐！來世秋兒還來找你！”

        話音未落，秋兒就咬了舌頭。

        “那個女人自盡了！”

        “廢物！連個女人都看不住！這下怎么把林家余孽引出來！”

        一滴淚水滴在手背上，“啪”的一聲輕響。

        外面聲音無比嘈雜，但她就是能聽到眼淚砸在手上的聲音。

        又是一滴。

        林菀兒撐起筐子蓋的手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

        連秋兒也沒了，全死了。

        她多想跳出去，把外面的劊子手千刀萬剮。

        但是她不能辜負秋兒的選擇，林家的血債一筆筆、一件件，總要有人去報。

        帶著入骨的恨意，林菀兒重新合上筐子蓋，強忍著嗚咽，以淚洗面。她林菀兒必須要活下來，必須要變強！

        不論十年，還是二十年，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回來報仇。

        拉菜車緩緩前行，許是因為守城門的官兵厭惡骯臟的拉菜車，并沒有仔細檢查菜筐子。

        林菀兒松了一口氣，離開帝都城算是過了這復仇的第一關。

        林菀兒蜷縮在黑暗中，處在絕望之巔，又好像已然萬劫不復。

        每當閉上眼睛，林菀兒在心中不斷問自己，為什么不跟大哥學一些武。

        即使只學會一招半式，她也能有勇氣跳出去，和鞭打秋兒的殺人兇手拼上一拼。

        而不是由秋兒的犧牲，被動換取一線生機。

        她眼前再一次浮現出夢中紅衣男子的身影，躍馬飛身，手起刀落。

        這幾天她總是在想，縱使她只有紅衣男子一成的力量，也足夠救下家人了，復仇也不會遙遙無期。

        林婉兒在滿懷的不甘心中，昏昏沉沉，朦朧間，腦海中似乎響起哼唱著搖籃曲的溫柔聲音，在冰涼的濕衣下給她內心帶來一絲遙不可及的溫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剛滿十五歲的女子帶著滿面淚水，進入夢鄉。

        拉菜車緩緩停下，林菀兒耳中傳來女人尖銳的叫罵聲，她猛然驚醒。

        待聽到拉車人漸遠的腳步聲后松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爬出草筐子，揉著酸麻的腳輕輕喚著秋兒。

        等了好一陣，沒有絲毫回應，林菀兒這才想起秋兒也離開了。

        晚風呼呼地吹過田野，帶來一陣陣寒意。

        林菀兒自小生長在府中，嬌生慣養，平常學的也都是琴棋書畫禮義廉恥，出門在外總有丫鬟跟隨，從未孤身一人面對未來，更不懂得今后如何能夠活下去。

        林菀兒被寒風一吹，顫抖著走到農戶屋門前，輕輕扣了扣門，屋內的吵罵聲沒有半點停歇，她猛地打了個寒顫，攏攏衣服，加重了叩門聲。

        屋內的吵罵聲一息。

        “哪個不長眼的大晚上的來！”

        尖銳的女聲在門內響起，噌的一聲拉開了門，一個三十多歲的長臉女人露出半邊身子，她挽著高高的發髻，皺著眉，薄薄的嘴唇死死抿著，一副居高臨下地看著林菀兒。

        “農家夫人，我途中遭遇變故，能否在此借住一晚。”林菀兒硬生生擠出一抹笑。

        “不行，你找別處去吧！”女人瞥了她一眼，“死丫頭，長了張勾引男人的臉。”作勢準備關門。

        “我有銀子，我給你銀子。就讓我住一晚吧。”

        林菀兒說著掏出荷包，打了個寒顫，取出一塊銀子塞給刻薄女人，眼巴巴地看著她。

        “讓你住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這銀子嘛”

        女人盯著林菀兒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掂了掂手中的銀子陰邪一笑。

        “這方圓十里內沒有其他人家，姑娘身子受得住的話，再去別家問問？不過怕是要走上幾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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