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聊工作，那么可以聊什么呢？難道聊宋萬軒？或者聊生活上的煩惱？他們沒有聊過這些，只有宋萬軒和韓菲聊這些日常。陳如海是不是知道他與她的關系？韓菲不能問，但她想應該是知道的吧，否則他怎么一直彬彬有禮，連一句玩笑的話也沒有說過，全程一本正經的。

有時領導都會開一下她的玩笑，因為她長得漂亮，有時她不免會聽到一些挑逗的句子。而在和陳如海對接了這么多次，一塊吃工作餐的時候，也沒有見過他哪怕一個字具有挑逗性的。韓菲問：“那聊些什么呢？”

陳如海說：“你畢業幾年？”

韓菲說：“三年。”

陳如海說：“覺得南方怎么樣？”

韓菲說：“沒有雪的冬天。可以穿短袖走在街上的冬天。”

陳如海說：“是啊，不像冬天的冬天。”

韓菲說：“聽說陳總還沒有結婚。”

陳如海說：“嗯嗯。”

韓菲說：“對不起，不該說這些。”陳如海說：“沒事，我是沒有結婚。”

韓菲說：“那你準備什么時候請我喝喜酒？呵呵，說笑了。”

陳如海說：“難說。”

韓菲說：“難說？”

陳如海說：“是啊。”

韓菲說：“對方的問題？”

陳如海說：“什么對方？”

韓菲說：“你女朋友啊。”

陳如海說：“我沒女朋友。”

韓菲說：“啊，不會吧。英俊瀟灑的陳總……”

陳如海說：“沒有。”韓菲說：“怎么了？我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陳如海說：“不是。想起一些事。”他最怕別人問這樣的你怎么還沒有結婚，或者怎么還沒有女朋友？因為英俊瀟灑的人不應該出現這種連女朋友也沒有的生活，這似乎是一個困惑別人的難題。他從來沒有想到會這樣，甚至有人說他可能是喜歡男人，所以才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他真是有苦也說不出了。

韓菲說：“能不能說來聽聽？”

陳如海說：“我很久沒有對人說了。”他開始構建一個故事，一個令人閉口不談的故事。

韓菲說：“那說給我聽吧。”

陳如海說：“我認識一個女子，后來，后來……”后來該怎么讓人不好意思再談呢？他還在想。

韓菲說：“怎么了？”

陳如海說：“幾年前，她突然自殺了。”好了，就這樣，他認識了很多人，其中自然有女子，自然也有女子有自殺的。至于自殺是否成功，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出現這樣的情況，十有八九會讓別人的腦海里補充——啊，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韓菲說：“啊！為什么？”就是這個效果，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而且感覺自己有點殘忍了。

陳如海說：“我也不知道。唉，不說這些，說一下你吧。”趕緊收起這個故事，因為故事說得越多，細節便越多。細節越多，除非是真實發生的，否則一個故事注定會有漏洞。

韓菲說：“我沒什么可說的。”

陳如海說：“呵呵。那你什么時候請我喝喜酒啊？”

“到那時就請。嘿嘿。”她忍不住笑起來，有點神經質地，甚至眼角泛出了淚花。

“怎么了？”他聽出她的音調有點異樣。韓菲收起心神說：“沒，沒事。”

陳如海說：“聽得出你有點傷感。”

韓菲說：“我手機沒什么電了，你到了酒店附近如果不見我，便打電話我。”

陳如海說：“好的。那你找個地方坐下，附近好像有個二十四小時的小超市連鎖店，你要不去哪里坐下。”

韓菲應了一聲好，又想他還挺“多事”的。

韓菲迅速地掛了電話。她不禁想，真的要這樣嗎？現在出現的不是宋萬軒而是陳如海。真的是把陳如海牽進來？

是不是等宋萬軒？他還會出現在面前嗎？

連短信也沒有一個，他還會出現？也許會吧，幾年之后。忒可恨！所有的恩怨都在夜里發生，所有的恩怨也應在這一夜了斷。

“管他呢。”韓菲突然恨恨地對著長街說了三個字，陳如海既然是宋萬里的兄弟，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想了想，她又跑到超市，一進門腳步驟然停止，然后她又跑出超市，放聲大笑。

“我像什么了？”她忍不住大聲地對著天空叫道。細雨飄進了她的口。不知什么時候竟然下毛毛細雨了。

“也許我可以要挾他們給一筆錢，為了孩子。”韓菲想，“會不會有這個可能，操作妥當的話中途沒有出任何差錯？”

“我的自尊呢？”她又想，“我這樣做……”

陳如海關了電話，終于可以安心開車了，開了一段時間，但離熟練還有點距離，他決定以后多一點開車，要達到車人合一的境界，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此時毛毛細雨已經變成了紛紛小雨。

陳如海怕等會下的雨會更大，所以加速前進。

因為有風，韓菲撐著傘，像雕塑一樣筆直地、紋絲不動地在酒店的大雨棚下站著，甚至沒察覺陳如海的車已經駛到了跟前。

昏黃的街燈襯著被微微的寒風吹得傾斜的雨灑到韓菲的衣服上。

直到陳如海開了車窗，叫了一聲韓菲，她才從沉思中驚醒。

陳如海拿著鑰匙，在車窗前晃著，韓菲便走過去。韓菲想，他沒有下車，是不是給了鑰匙便要走了？

韓菲接過鑰匙后，連聲說謝謝。陳如海說：“下次注意一點吧，或者買一個有鏈的包。”

韓菲點了點頭。她在遲疑，她在想著如何請他下車。

陳如海說：“韓小姐，上車吧，我載你回家。”

韓菲微一沉吟，說：“你能不能陪我上一趟臨時宿舍，我好像漏了快遞沒拿。”

陳如海臉露難色，說：“快遞可以明天拿。”

韓菲展開笑容，說：“我今晚便要用了，是我買的護膚品，女人沒這個，可不行呢。”說完有點可憐，又有點撒嬌狀。陳如海說：“那我在車上等你。你上去拿了便下來。”

韓菲說：“陪我去嘛，我一個女生，進這么大的酒店，臨時宿舍還在最里面，不怕你見笑，我有點怕呢。”

陳如海微一沉吟，韓菲又要發出請求的時候，他說：“我陪你去。等我停在臨時停車場。”

酒店側面有停車庫。

韓菲走過去，撐著傘，傘有點小，原本便是小女生用的，陳如海比韓菲高了一個頭，他一邊說不用，但韓菲說是她求人。陳如海笑了笑，突然快步走到雨棚下。韓菲覺得有點難受，覺得應該中止計劃。

覺得要做，但沒有做，總是這樣。

酒店的平面是長方形的，臨時宿舍在首層，在最盡端處。首層的裝修已經差不多了，所以也沒有特別多的障礙物。

臨時宿舍其實是四人房的客房，床都很小，但空間比較大，因為還沒有裝修完，所以一些雜物有部分堆放在這里。

進來之后，熄了手機的電筒，開了房內的燈。燈光不是很明亮，需要把全部的燈都打開才會明亮。韓菲卻沒有把燈全開了。她讓陳如海進來之后，順手把門關了。在門關上的一剎那，陳如海吃了一驚。然后她迅速的到DV的位置，佯裝找快遞，開了機。

陳如海說：“快遞是什么樣的？我也幫忙找。”

韓菲說：“你開車辛苦了，先坐下，不過椅子都沒有搬進來，倒是搬了一堆行李架，手推車占了地方，你就坐在床上吧。我自己找便行了。先喝點東西。”說完，她離開DV機那個位置，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飲料遞給他。

陳如海說：“多謝了，我不喝。”

韓菲說：“你喝嘛。不是怕這飲料有毒吧。”陳如海說：“哈哈。毒，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有迷藥。”

韓菲一怔，說：“你這人真有意思。”

陳如海說：“哈哈。如果不需要我幫忙找，我在門外等你吧。”

韓菲突然抓住他的手說：“你覺得我韓菲是個什么樣的女人？美嗎？丑？善良還是邪惡？”

陳如海說：“韓小姐，我不想介入你和宋萬軒的生活。若換作旁人，你會很危險的。”

韓菲突然抱著他：“你不是旁人，所以我不危險，是么？”

陳如海沒想到她這樣說，他要推開她，但她不知怎么的力氣雙手環抱著他的頸，竟然是沒法一下子推開她。

陳如海在她耳邊說：“菲菲，宋萬軒已經出國了，也許不會回來了。他得罪了一些不能惹的人，出去避難了。你對付我，根本沒法子讓他付出代價，而代價付出的可能是你。”

韓菲“嘩”的一聲哭了出來。

陳如海這時才從她雙手脫離出來。

其實一開始韓菲便知道計劃完全進行不下去，與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根本沒有動心，她動作也生硬，前戲也沒有做足。失敗，一塌糊涂的失敗。宋萬軒這么久不出現，竟然出國了，更是令她措手不及。

陳如海這時起來，竟然找出了那一部DV。韓菲淚眼看著他，他笑了笑，把里面的內存卡格式化了幾次。既然拍的內容，也只能說明韓菲動手的。

臨時宿舍也沒有紙巾，他自己也沒有帶紙巾。于是只能在她的包包內拿出來紙巾遞給她。

韓菲慘笑地說：“我真失敗。想勾引你，結果······”

陳如海說：“以后別做這些傻事。受傷的是你，而不是別人。”

韓菲說：“你一進來便發現了DV？”

陳如海說：“你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那個方向，而且剛進門時，你便走了過去，想來是開機。”

韓菲依然慘笑地說：“我沒演戲的天分。其實我排練的，不過都沒有用上。”

陳如海說：“好了。現在大家都沒有事，我送你回家吧。”

韓菲沒有動，身體軟綿綿的，臉色蒼白如紙。

陳如海擔心地問：“你怎么了？”

韓菲說：“讓我休息一會，全身沒力氣了。”陳如海只好在旁守候著。

韓菲說：“我懷孕了。肚子快要顯懷了。”

陳如海說：“是宋萬軒的？”

韓菲“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陳如海頭又開始痛了，在那里來回踱步，韓菲說：“你別走來走去的，弄得我頭暈。”

陳如海說：“你準備怎么辦？我也聯系不了宋萬軒。不過，他有一個弟弟，要不要聯系他？”

韓菲苦笑地說：“與他弟弟無關。”

陳如海長嘆了一口氣，說：“打掉吧。明天我陪你去。”韓菲一怔，說：“我準備生下他。”

陳如海說：“為什么？算了，這是你的選擇。不過，你自己要想清楚。”

韓菲說：“我想清楚了。不能扼殺生命，這是我的信條。”

陳如海說：“都還沒有成形。你也還年輕。還有大把前途。”

韓菲說：“你能幫我嗎？”

陳如海說：“你要我怎么幫？”

韓菲說：“可能是為難你了。我的要求很過分。”

陳如海心一動，連連擺手，韓菲說：“放心，不是叫你接手。是想你在我不能上班的時候，照顧我一段時間。我知道這很為難你，但也找不到誰了。你若是他的兄弟，是會幫我的，是吧？”

陳如海說：“這······的確很為難。”

韓菲說：“以后我會報答你的。”

陳如海苦笑了一下，說：“報答？別這么說。或者，這是一個機會讓我報答宋萬軒。”

韓菲說：“為難你了。”

陳如海說：“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打掉，這樣對你的未來肯定是好的。”韓菲說：“別勸我。”

陳如海又是一聲長嘆。

韓菲說：“他和我說起過你。說如果他日有困難，可以找你。他還說，你肯定會借出援手的。”

陳如海苦笑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家吧。保持聯絡，有需要我的地方，打電話給我。我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你逼我也沒法子做到。”

韓菲站起來，收起DV機和包包。走出門口時說：“我可真的靠你了。”

陳如海點了點頭，又說：“我盡我所能。”酒店外面，小雨還在繼續，溫度是越來越低似的，她經過一番注定的失敗，身心都很疲倦且脆弱，最后像是抓著救命草一樣，拉著陳如海，要他以后要照顧她一段時間。未來會怎么樣，多少都會與陳如海有相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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