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廠的老板叫陳鳳怡下個月就可以上班了。距離下個月不到十天，陳鳳怡差點不想干完這個月了，不過如果突然不做，沒地方可住。印刷廠那邊也不會先收留她十天才讓她上班。

面試回來的，便和人事經(jīng)理說做完這個月不干了。人事有點詫異，因為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

陳鳳怡知道人事經(jīng)理也是為她著想，不過她不認為在這里有機會，董事長不會輕易讓她進辦公室的。“我不想繼續(xù)做非專業(yè)的工作。我家窮，父母好不容易讓我讀了中專，我不想就此浪費了所學(xué)的知識。我想趁現(xiàn)在還年輕，盡早接觸和利用我學(xué)的。”陳鳳怡想了很多話和人事經(jīng)理說，“我知道經(jīng)理對我不薄，也爭取了機會，但無奈。現(xiàn)在我有一個機會，我覺得應(yīng)該抓住。可能的話，日后我有了類似的工作經(jīng)驗，興許還能在這里謀得一個職業(yè)呢。我是中專生無法和其它人相比，只能爭取多一點工作經(jīng)驗。”

陳鳳怡對人事經(jīng)理說了一很多話，副總也關(guān)心地問她，她又重復(fù)了對人事說的理由。副總認為她若再待夠一年，是可以進辦公室的。陳鳳怡不肯定。“因為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越來越多了，不說大專，就是本科也擴招了，留給我的選擇不會太多。而且，一年后是怎么樣的情況，你我都不會知道。”

陳鳳怡沒有說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品質(zhì)部的部長，她知道所有的地方都會或多或少有領(lǐng)導(dǎo)這樣雞蛋挑骨頭的人，她受夠了。有時即使沒有做錯，也突然招來一頓臭罵。罵著罵著，陳鳳怡已經(jīng)沒有了剛進來的委屈，漸感麻木。她不希望自己麻木起來，避不開這樣的情況，那就離開。現(xiàn)在天大地大，終于有了一個去處，她是恨不得立馬飛過去。希望在招手，她沒有理由不興奮。

人事與副總要挽留陳鳳怡，但也知道她終是不甘在車間的。只得同意她做完這個月。大家也知道，現(xiàn)在看人才，首先看學(xué)歷，然后再看經(jīng)驗，陳鳳怡這二者都沒有，想幫她爭取也無法爭取。這只能是她自己去謀求機會了。

雖然品質(zhì)部并不是流水線的工作，但是終究不是陳鳳怡想要的工作。

得到這二位待她不錯的人同意之后，陳鳳怡既開心又傷感。這二位領(lǐng)導(dǎo)看到她的潛力，有意幫她，雖不成功，但能讓她有個工作解決生活，她感激，卻無以為報。最后她想請他們吃飯，他們拒絕的，去飯店吃飯，若是普通的不如在飯?zhí)贸裕�若是稍有�?guī)模的，她又負擔(dān)不起。便說等日后她有能力再請。她也只好同意。但這一別也許是永遠。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范圍內(nèi)活動與工作，甚少有交集。直到現(xiàn)在，陳鳳怡都覺得可惜，未能請他們吃一頓飯。當(dāng)然，吃飯是在其次，主要是感激他們的厚愛。

她沒有請他們吃飯，卻沒有想到部長得知陳鳳怡要走，竟說要請她吃一頓飯，為之前的行為道歉。她都不想理這個人，更別說二個人單獨去吃飯了。所以，當(dāng)場拒絕了。

還有十天時間，陳鳳怡拋開不愉快的心緒，安然地品質(zhì)部做著，部長請客雖然遭到拒絕，但也沒有像之前一樣為難她。不僅不為難，甚至可以說是關(guān)照她。這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她要走了，所以才這樣。也沒有想到其它事情。

然而陳鳳怡沒有想到此后每天，部長都會問一句。部長是男的，比她大五歲左右，他初中便出來工作了。所以，其實經(jīng)驗是有的，而且也很聰明。事實上，她可以從他身上學(xué)習(xí)到一些東西。

到了最后二天，部長還是詢問能否賞面吃個飯，他有些話要說。鑒于后面這幾天他的轉(zhuǎn)變，她無法像開始一樣，一口拒絕，但也不想和他吃飯。最后他幾乎是求她了。

飯沒有吃，倒是倒數(shù)的第二晚，不用加班，部長看到她一個在廠外散步，便走了過去。她一個人慢慢地散步，似乎是想把這一段時間的工作地點作一次道別。

直到部長叫陳鳳怡，她才發(fā)現(xiàn)他來到了身邊，她趕忙加快了腳步。部長追了上來，邊說：“鳳怡，你別走這么快，我沒有惡意。”

廠外很多打工者在散步，或者情侶，或者三五個結(jié)伴而行，大概都是準(zhǔn)備去其它游樂場所的。整個個廠區(qū)，其實就像一座大學(xué)城，除了性質(zhì)不同之外，里面的店鋪該有的都有，連不該有的也有。

為了免得讓人誤會，陳鳳怡腳步慢了。部長走到她身邊說：“你很討厭我？嗯，是的，你很討厭我。”

陳鳳怡說：“也沒有啦。”

部長說：“真的嗎？”

陳鳳怡沒好氣地說：“假的。”

部長苦笑地說：“你不吃飯，那么，去糖水鋪吃個糖水吧。”

陳鳳怡說：“不用了，你有心。”

部長說：“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這樣連續(xù)八天低聲下氣請人吃飯的。”

陳鳳怡說：“你可以不請。我不欠你的，你不欠我的，請什么請？”部長嘆氣地說：“你真的很討厭我。”

陳鳳怡說：“我討厭不了你，你是部長。我怎么敢討厭你呢？”

部長說：“我請客賠罪也不愿意接受嗎？”

陳鳳怡說：“我不餓，心領(lǐng)了。”說完，她快步向前走。沒想到部長也加快腳步，她又突然停下來，“別跟著我。”

部長說：“前幾天的新聞你有沒有看？有人拿了刀亂砍。”

陳鳳怡自然是知道的，好像那個人被逼瘋了一樣，突然在所在的廠門前，見到工友便砍，好不嚇人。陳鳳怡說：“現(xiàn)在沒事了。控制住了。”

部長說：“前面是糖水店，喝一碗糖水，并不會……”

陳鳳怡說：“我有事，不喝了。”

部長說：“明天最后一天。只怕以后也沒機會了。”

陳鳳怡說：“我只想散一下步，你這是干嘛？讓我清靜一下不行嗎？”

部長說：“對不起。”

然后，他還是跟在陳鳳怡的后面，她走得快，他快步跟上。她慢，他也慢。陳鳳怡跺了跺腳說：“別跟著我。你想干什么？”

部長說：“想請你喝糖水啊。”

陳鳳怡說：“我都說不喝了。”

部長不說話，一步不離地跟著她。她看擺不了他，便說：“好吧，去糖水店。”

部長聽了很開心地說：“我知道有一間店的糖水很好喝。”

陳鳳怡說：“說好了，喝了就不要跟著我了。再跟著，我叫警察了。”

部長說：“行。”

部長說的那一間糖水店就在附近，他還熱情地引路，很熱情地推薦哪個糖水好喝。陳鳳怡便也認真挑了一個芋圓糖水。糖水都是已經(jīng)煮好的，點了餐不到二分鐘便端了上來。陳鳳怡試了一下味道，果然不錯。在這里，她還沒有光顧過這些糖水店。為了省錢，她全在飯?zhí)贸浴�沒在外面吃過，也沒有買過什么東西。

陳冰冰的那三百元在領(lǐng)到工資之后便還了。然后陳鳳怡開始積蓄，沒錢寸步難行，所以她得有點積蓄為后面的找工作做好準(zhǔn)備。業(yè)余時間，也為了不讓知識荒廢，所以回到宿舍還會拿起課本復(fù)雜。她很想讀夜大，到時再考大學(xué)的，但家里不會提供學(xué)費，而自己的工資實在太低微了。如果大學(xué)是沒希望，她希望可以找一份相關(guān)專業(yè)的工作。這樣也對得起那三年的學(xué)費。

陳鳳怡太久沒喝過糖水了，片刻便喝完了。，而部長還在慢慢地喝著。他看見她喝完了，又問：“還要不要？不要客氣哦。”

陳鳳怡把心一橫，再要多了一碗雪耳糖水。于是部長喝完之后，看著她喝。車間內(nèi)對頭發(fā)和衣服都有要求，要戴帽，要穿工衣。這時的陳鳳怡總得扎起頭發(fā)。

陳鳳怡喝了一半的時候，部長突然說：“你真漂亮。”

陳鳳怡一聽，嗆了一口，哭笑不得地說：“你說什么？”

部長說：“其實你第一次進廠我便留意你了。”

陳鳳怡不說話，慢慢地繼續(xù)喝糖水。

部長繼續(xù)說：“后來，你第二次又過來，我看到人事與副總待你很好。我以為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又進了辦公室，最后突然又到了品質(zhì)部，我以為……”他沒有說下去。

陳鳳怡依然繼續(xù)喝。

部長說：“你這么漂亮。”

陳鳳怡抬頭瞪了一眼他，說：“別亂說話。我和人事、副總沒一丁點關(guān)系。”部長說：“別人可不是這樣認為了，特別是還安排你住一間房。試問，還有那個同事可以這樣？連我自己不能一個房。”

陳鳳怡說：“這我倒是沒有想到。”

部長說：“所以，我妒忌你，我認為你是那種……女人。所以，你一來到品質(zhì)部，我便為難你。我……恨你。”

陳鳳怡放下湯匙，說：“我沒有得罪你，你為什么恨我。”

部長嘴角動了動，然后說：“鳳怡，我喜歡你。”

陳鳳怡這時知道怎么回事了，尷尬起來。部長說：“第一眼看到你，我便想，這個女人…….”

陳鳳怡連忙擺手說：“不要說了。承蒙你喜歡，但不要再說。”

部長苦笑地說：“我知道，你討厭我，自然是不會喜歡我的。”

陳鳳怡不說話，拿起湯匙繼續(xù)喝糖水。許久沒有人向她表白了。她都忘記了這世間還有愛情這么一回事。她出校門那一刻開始，便為了生計，艱難前行。這些情情愛愛像是發(fā)生在上個世紀一樣。

在工廠里，似乎是有人向她示好的，但是她裝作沒看到，沒聽到。為了未來，她也沒有閑情去理會這些。她知道在這里，她的容貌還算過得去。在工廠稍有些姿色的女人，都會被男同事或者其它打工者追求。這是工廠的愛情故事，長年的流水線，能牽動心內(nèi)波瀾的大概是這些愛情了。

雖然有人向她示意，但還沒有人像部長這樣告白。

部長繼續(xù)說：“鳳怡，你能不能給個機會我呢？”

陳鳳怡把最后一口糖水喝完，抹了抹嘴，慢慢地說：“我暫時不考慮這些。”

部長說：“你什么時候會考慮？”

陳鳳怡說：“不知道。多謝你的糖水。”部長說：“我真的喜歡你。”

陳鳳怡說：“不要說了。我不喜歡你。理由很簡單，我不用說。”

部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只有訓(xùn)你的時候，才能和你多呆一會。”

陳鳳怡說：“我不是受虐狂，我沒有這種愛好。”

部長說：“唉，我本該發(fā)現(xiàn)你不是這樣的人，應(yīng)該停止那些行為的。”

陳鳳怡說：“然而，你不停止，繼續(xù)發(fā)難我，令我難堪。”

部長有點悲傷地說：“我錯了。對不起。”陳鳳怡說：“都過去了。不提了吧。”

部長說：“其實有很多次，我想向你表白。”

陳鳳怡說：“不要說了。走吧，回廠。”

部長說：“我真的很喜歡你。”

陳鳳怡站了起來，便離開糖水店，她不想再聽到那些話。很多人喜歡她，但是她不喜歡很多人。

部長結(jié)了賬快步追上陳鳳怡，并叫：“鳳怡，等等我。”

陳鳳怡腳步?jīng)]有放慢，她走得不快，因為個子不高，而部長差不多有一米八那么高。要追上她，是很容易的事情。

部長繼續(xù)在說：“我知道我學(xué)歷不高，但我很認真工作，我會對你好的。”

陳鳳怡聽著他說得越來越不像話了，便說：“部長，不要再這樣說了。我們沒有可能的。求你放過我。”

部長說：“你是嫌我學(xué)歷低嗎？”

陳鳳怡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學(xué)歷也不高。不是你喜歡我，我就得喜歡你的。”

部長說：“給個機會，讓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陳鳳怡說：“我有男朋友了。他還在讀大學(xué)。我們是初中同學(xué)。如果我家有錢，也許還會和他一起上學(xué)呢。”她不得不把趙文敬搬了出來。

部長說：“結(jié)果，還是嫌我學(xué)歷低。”

陳鳳怡大聲說：“不是這么一回事。我沒有嫌你學(xué)歷低。因為我自己學(xué)歷也低。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不喜歡你，就這么簡單。你別讓我為難。在工作上已經(jīng)夠為難我了，難道生活上還要為難我嗎？你這是哪門子的喜歡？”

部長沉默了。

陳鳳怡加快腳步向廠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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