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派出所出來時，過去半小時。

        蘇林要便利店買了點飯團，打算當晚飯吃，她扭頭對身后人說：“你要跟我到什么時候？”

        江銳拖著行李箱，視線從手機上挪開，“我沒找到路。”

        “那你剛才怎么不問那些警察？”蘇林上下打量他，“先把你手腕上的傷處理一下吧，再晚幾分鐘藥店就關門了。”

        江銳抬手一看，她又走不見了。

        天快亮，蘇林起床，她早上是不吃東西的，昨晚買的兩個飯團是解決午飯晚飯的，這樣可以省下很多錢給爺爺買藥。

        蘇林想著先前發生的事，覺得李二強出來后不會對她善罷甘休，還是得先避開為好。

        蘇林走在街上想辦法，路過臺球桌，聞到很濃的煙味，味道嗆的眉頭都皺起來。

        平縣有個灰色地區，就在東二巷，在那地方呆著的人盡是和李二強一般好賭的人。

        據說還有一些人勾結大官，在東二巷開了夜場。

        傳聞很廣，親眼看到的一個沒有，街坊里外都把這當作茶余飯后之談。

        此時路過這兒，蘇林倒覺得這地沒什么特別，不過煙鬼聚集地。

        她沒忘正事兒，邁進一家破舊臺球室里。

        “找誰？”初中生男孩在打游戲，眼珠子都沒動一下，直勾勾盯著屏幕。

        “找你爸。”蘇林到處看看，這里一個周沒來，愈發亂了。空氣中還彌漫著說不出的酸味。

        初中生還在打游戲，手指在鍵盤上飛來飛去，臉上映著藍光，看樣子是打了一個通宵，紅牛都喝了好幾罐。

        蘇林又重復道，“找你爸，他人呢？”

        “能去哪兒，大清早的還在睡唄。”初中生懶懶的說，游戲中場休息，他才抽空望旁邊瞟了眼，“你怎么來了？不是說明天嗎？”

        蘇林前兩個禮拜在這里打工過，說好了一周一結，沒上幾天班就莫名把她辭了，工資一直沒給。

        她隔幾天就來要，得到的回答永遠是：“明天結工資，老板有事。”

        “上去把你爸喊醒。”蘇林不耐煩的敲桌子，冷聲道，“要是不想看到你家店被砸，就給我立刻上去。”

        初中生有些怵了，也不太敢招惹她，彎著身子拿出一個沾滿透明膠的計算機：“欠，欠你多少？”

        “一千八。”蘇林如實說。

        摸索了幾分鐘，初中生才起身去抽屜前取錢，一張一張的數。

        蘇林盯著，真想罵人，有錢拖著不給，真是欺軟怕硬！

        “那，那個錢還差兩百。”男生怯生生地把手上的紅鈔票放桌上給她。

        “我說的是一千八，不是一千六。”蘇林指著他手機，“轉賬。”

        出了臺球室，男生的父親下樓了，嘴里罵個沒完，一巴掌就要打人了：“你丫的，那么聽話干嘛？我是你老子還是她是你老子？！”

        “可是她說要砸咱家啊，誰知道她這種人會做出什么。”男生說。

        “怕個屁啊！她蘇林要是敢砸，就等于點了導火索，這平縣的人還會有人留她？”老男人罵累了，一屁股坐在凳上，“就算我們不占理，警察也不會幫她的。”

        —

        耳邊很吵，蘇林老遠就聽到那些罵聲，她尋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朝天深呼吸一陣，情緒平復下來。

        再等等，再等半年，攢夠了錢就可以離開這個地獄了。

        她在平縣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在這里只是留有一個念想罷了，她心里這么覺得，可還是擔心，擔心池一照顧不好爺爺，擔心出去了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這是個很殘酷的現實，沒人會想在容不下自己的地方呆上一年又一年，起碼她蘇林絕不會。

        放緩了心情，蘇林回了家一趟，大早上的爺爺還沒睡醒，只有幾只雞在她腳邊走來走去。

        蘇林坐在爺爺常坐的地方，清點了下目前手里的余額。

        她照常把錢塞在角落里，等爺爺醒來會收的。

        打算離開時，大門忽然發出“嘎吱”一聲。

        “小林，你來啦。”

        蘇林停步，回頭，爺爺見到她眼睛亮亮的，聲音都欣喜起來：“還沒吃早飯吧，爺爺這就給你煮面。”

        她視線往下，地上的錢沒有被爺爺收起來，淡淡道：“不用了，我吃過了。我要去上班了。”

        “小林。”爺爺喊她，“下次你什么時候再回來見爺爺？”

        蘇林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爺爺腿腳不便，在這棟舊宅子呆了半輩子，沒怎么去過鎮子上，自然是不清楚蘇林住哪兒，做什么工作的。

        她一直瞞的很好。

        蘇林走了好遠好遠，悄悄回頭，看到爺爺撿起了地上的錢，朝她看一眼，佝僂著背回屋了。

        路過那個派出所時，蘇林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一點都不自在，背后像是有雙眼睛在盯著她。

        此時正巧，轉頭的功夫就遇到了人。

        “你起的還挺早。”江銳坐在腸粉攤，歪頭朝她背后的路看了看。

        “你找我有事？”

        蘇林想，難不成是因為昨晚拿刀的事，得罪到了人吧。

        江銳哼笑：“你想多了，我只是大早上肚子餓，出門買點早餐吃。”

        他一身黑，坐在腸粉攤的一邊，直著背脊，嘴角弧度在說話時自然上揚，漆黑眼眸被飄來白霧遮蓋，像清晨霧中的銳鳥，機敏中夾著絲絲慵懶。

        “喂，問你個事兒。”江銳怕她又走太快消失，先一步把人攔住。

        “你們這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沒？”

        “自己找去。”

        “行吧。”江銳點點頭，要從她的嘴里問出話來太難了，果斷放棄。

        霎時，一個白色身影跑來，把江銳和蘇林隔開，“你誰呀你，干嘛靠我的小梳子那么近！”池一瞪眼睛上下看，“男女授受不親，給我保持距離啊！”

        江銳感覺這人像只薩摩耶，傻里傻氣的。

        “我就問個路，你急什么急。”江銳嗤笑道，“而且，我對這小姑娘又沒興趣，你操什么心呢。”

        池一覺得江銳周身都帶著一種危險性，立馬就把蘇林帶走了。

        “梳子，那人誰啊？是新來這里的？”池一一步一回頭，生怕江銳跟上來。

        “他不會也是來下鄉采風的吧？”池一臉色復雜，“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蘇林問池一：“你不是請假了嗎？怎么那么快就回來上班了？”

        “不是，再過幾天吧。爺爺這最近幾日有些小感冒，食欲不是很好，所以我這不是上街給買辣椒醬呢。”池一說著說著，忽然閉嘴了，眼睛停在她身后。

        蘇林扯了扯池一，提醒他該回去了。

        “梳子，你小心點那個男人。”池一摸摸她頭，“有什么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上午時，蘇林中途有事路過派出所，又遇到江銳。

        他正看著公交站臺，慵懶模樣惹不少小女生頻頻回頭。

        兩人隔老遠對視了下，隨后各忙各的。

        —

        過了一周左右，蘇林再見到江銳時，他已經十分熟絡地和街坊鄰居嘮起了嗑。看樣子適應的很好。

        麻木的日子，她以為會一直這么持續下去，結果被江銳的闖入給打破了。

        那天是個下午，她忙完事情一身疲倦就買了罐咖啡喝，沒能預料江銳也會出現在便利店里。

        “阿姨，聽說你們這兒趕集會來很多新鮮玩意兒，真的假的？”他在和大媽聊天。

        “那我不太清楚呢，你一個城里來的，見的新鮮東西還少嗎？”大媽和他打趣道，“不過……”

        見到蘇林過來買單，大媽臉色立馬變了，掃了下瓶身條碼就把咖啡扔地上：“五塊。”

        接著趕緊把她給的現金收到柜里，掏出一張紙巾擦手，嫌棄模樣像摸到什么臟東西。

        江銳看在眼里，準備開口替她說什么，蘇林默不作聲撿起地上咖啡。

        “你呀，趕緊多買點，一次性買好了就別來我家店了，不知道街上大伙看見你有多晦氣嘛。”大媽還在喋喋不休。

        “阿姨，您這飲料都快過期了還有人買，不該感到慶幸嗎？”蘇林喝了口，繼續說，“店里的臨期食品那么多，與其說別人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哪天客人吃出事麻煩找上來您就有的哭了。”

        大媽登時啞言。

        蘇林走到門口：“對了，您有空就多吃吃口香糖吧，口臭能治心臭難醫。”

        江銳也給聽愣了片刻，原來她嗆人還挺厲害的。

        “你叫……蘇林對吧？”江銳追了出來，“在這里這么出名，想不知道你的名字都難。”

        蘇林耳朵聽著，心里的火焰逐漸變小，她剛才是真的很生氣，馬善被人騎，人也是一個道理。

        不表示表示自己的脾氣，會過得比現在更難。

        “所以呢？”蘇林此時多少還有些余火，臉色難看，語氣很不友好，“閑人屁事多。”

        嘴角抽搐了下，江銳覺得莫名其妙，脾氣一下就上來了：“靠，你有火也別往我身上撒吧。”

        蘇林哼了聲，“所以我讓你滾，沒聽懂嗎？”

        她看明白了，他不過也是和他們一類人！

        “你這人，怎么好壞不分呢？我惹你了我？”江銳氣到不行，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啊。瘋狗亂咬人！”

        懶得和他浪費口舌吵無聊的事，干脆把人當空氣無視，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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