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林，蘇林。”耳邊有道輕輕的聲線在喊著她。

        墻上的鐘滴答滴答的，蘇林深呼吸，閉了閉眼，淡淡回答：“怎么了？要換個方向了嗎？”

        “那倒不必，你現在這種眼神挺好的。難得一見。”

        “姜玫。”

        蘇林看她，面前的女人一身白色長裙，眉眼間溫柔似水，身上縈繞著很淺的茉莉香。

        “嗯？”姜玫視線還在她身上，莞爾一笑，“我之前說過，不必喊的這么生疏。我們已經認識很長一段時間了。”

        約三四個月前，姜玫來到平縣，在縣里呆了沒幾日就跑到了一座山里。

        蘇林和姜玫認識，是在一個亭子里，那時她在避雨，姜玫盯著她看了許久，開口問她能不能把她畫下來，她同意了。

        很快，兩個人就這么認識了。

        姜玫不喜歡在平縣里呆著，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在山上，她在山頂有一棟別墅，是買的，主人不知道是誰。

        蘇林起初一直受姜玫邀約，喊她隔三差五的上山做模特，因為有報酬，她就接下了。

        她當了模特這工作以后，覺得不太穩當，想找其他工作，被姜玫知道直接提高了工資，語氣溫和態度堅定地把她留住了。

        “所以，你剛才喊我，是怎么了？”姜玫這才慢條斯理的畫畫。

        蘇林說，“你老這么畫我一個，不覺得膩嗎？”

        姜玫畫了很多，光是這個米色房間里擺放的畫像，有一半都是蘇林。

        姜玫不說話，搖了搖頭。

        很快，她拿起了橡皮，蘇林知道她畫完了，站起身。

        姜玫給她端來水：“你這臉色真的很少見，是在外頭兒發生了什么？跟我講講吧。”

        蘇林當然不會說。

        “我一直跟你提過，搬到我這來住，那些人是什么貨色你最了解的。”姜玫說著，語色隱隱抱怨，“他們看不慣你，針對你為難你，為何要一直在那灘臟水里。蘇林，你是干凈的，你應該很清楚你不適合那兒。”

        姜玫清楚，蘇林比她還清楚。

        只是蘇林一直在忍，這種忍法，姜玫看不過眼。

        “好了，別說了。”蘇林望著窗外。

        姜玫挽起一縷發到耳后，注視著她：“我會幫你的，只要是你提的，我會盡我所能。但我希望你別再這么下去了。”

        太陽下山了，蘇林打算走了。

        姜玫也沒挽留，大大方方的送了她一小段路。

        一步一步下山，蘇林在半山腰停住了，晚霞很美，她爬上一顆樹，就這么看著。

        每逢這時，是她最自由的時候。山上山下是兩個世界，她停駐與世界的空隙中才能得到這么幾絲喘息。

        姜玫又勸她搬到山上住，以前她拒絕了，但這次，卻意外的思考了幾秒，給了個考慮的回答。

        她在想，這也許是個機會，看看自己的底線在哪兒，能接受的又在哪兒。

        畢竟，到時候是要徹底離開這里的，在那之前，這也算是個小考驗吧。

        不想路過派出所，她特地繞了遠路，在派出所附近她總能碰到他，像扎了根似的。

        走夜路時蘇林一直戒備著，她會回頭看，確定身后沒人才敢繼續走。

        快到家門口附近，她停住了，遠處有團黑色影子，不確定是人還是什么東西，她就這樣盯著。

        直到一聲貓叫，她才松了點心，那影子站起來，高高的人。

        小貓也從那人的腳邊走了。

        緊接著她聞到煙味，心里煩躁起來，走近看去，竟是池一。

        “你什么時候學的抽煙？”蘇林一火氣騰起來，揪他耳朵，“誰教你的？”

        池一喊疼，急忙解釋：“我還沒抽上呢。我就是點著煙玩呢。”

        蘇林一把將煙扔地上踩了，面對池一不可置信：“誰要你買煙的？”她看那煙盒是紅玫王也不是很貴的煙，可能就是好奇心作祟。

        路燈臺階上，池一委屈的摳手，跟她說，“我今天一天找不到你人，于是去上了班。下班的時候忽然想走街串巷逛逛，無意間走到東二巷去了。”

        池一悄悄看蘇林臉色，繼續道：“那里一堆煙鬼，有人湊上來給了我一盒煙，我也沒抽過就買下來想試試。”

        東二巷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一個正常人怎么可能會去，普通人要繞著走都來不及，偏偏池一還就去了那里，說是無意，怎么可能。

        蘇林這回把煙盒塞給他，道：“那你現在就抽一根我看看。愣什么？”

        池一眼見被識破了，這謊也撒不下去了，“好吧，其實我是偷偷跟著人去的。”

        他是跟著江銳去的，中途走一半沒跟上人，再繼續走下去就到了東二巷。

        至于為什么要跟蹤江銳，池一說：“我覺得新來的人很可疑，比那個畫家還要不尋常。”

        蘇林沒在意這話，池一就是這樣，來個外人都警惕，之前姜玫來平縣池一打聽了好一陣子才把懸著的心放松下來。

        他沒怎么有安全感，對外界的一切都保持著危機感，這點和蘇林相似，但池一是外向的。

        “你是覺得他長得比你好看吧。”蘇林說話時看了看池一。

        聞言，池一坐直身子，“這怎么可能！”

        還是個小孩子脾性，蘇林拍拍他背，掏出鑰匙開門，“把煙丟了，別讓我看到你沾上這種東西。”然后進屋關門。

        —

        門外，池一冷著臉看著手里的煙盒，他怎么會不知道東二巷是一個魚龍混雜三角區呢，他沒蠢到會去那種地方閑逛。

        池一走的很遠，在角落點燃煙盒，空氣中漂浮著異味，他沒聞過，但從一根完好的煙支里發現了白色粉狀。

        池一離開后，躲在暗處的江銳過來，點開手機照了照，若有所思。

        “嗯，目前進展客觀。”江銳邊走邊給人打電話，“我認為平縣沒有想象中的好解決，尤其是這里的人……還有警方。還得再觀察幾陣子。”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江銳直白道：“老劉，你不信我嗎？”

        劉杜民嘆氣道，“我本以為這小縣城還在可控制范圍，沒想到連當地的警察都逐漸腐敗了……”

        “你別操心太多。”江銳認真說，“哪次遇到這類事我不都解決的很好，這次也不必擔心。我若遇到什么難處絕對找你抱怨的，到時候你盡管派人幫我就行。”

        劉杜民：“好。”

        電話斷了以后，劉杜民深深長嘆，目前江銳面臨的是個不可預測的定時炸彈，他有信心江銳會將這枚炸彈拆除，但也無法預料這枚炸彈提前爆破會發生什么。

        午夜時，蘇林睡不著，就拿出一個老式手機出來，又摸出一條有線耳機。她想聽廣播。

        隨便亂調了一個頻道，聽到音樂，她睜開眼。

        蘇林在失眠時就會這樣，用音樂隔斷與外界的一切，她隨著輕音樂的緩放閉了眼，呼吸平穩。

        再起來時，是被敲門聲叫醒的。

        她洗了把臉就去開門，知道她住哪兒的人只有池一，于是一開門都沒看清人就坐床邊回神了。

        “你果然住這里啊。”

        這聲音不是池一的，蘇林驚過來，門外人還倚在邊上。

        “怎么哪兒都是你。”蘇林抓起外套就要趕人走了，結果江銳直接拿出手機給她看。

        屏幕是聊天記錄，那認得另一個人的頭像，池一的。

        “你和池一認識？他把我的住址告訴你了？”蘇林難以置信。

        江銳把手機熄屏，告訴她來龍去脈，“那小子不知道怎么了，昨天半夜忽然喝酒撞了人，現在在派出所呢。”

        蘇林沉了沉氣，心里憋著火。

        不讓他抽煙反倒喝起酒了。

        “撞誰了？”蘇林慢悠悠倒了杯水喝起來，對江銳保持警惕的朝后一站。

        江銳哼了聲：“把我撞了。老遠看到我就沖過來，嘴里嘀嘀咕咕說了一堆臟話。”

        “然后呢？”

        “然后就吐了，現在還沒醒呢。”江銳一說這事就頭疼，他就沒見過耍酒瘋耍成這樣的人。

        蘇林沉默了。

        冷冰冰朝江銳身上掃視一遍，“我看你沒受什么傷。”

        “那也得跟我去趟局里。”江銳胡亂揉了揉頭發，“你做姐姐的，總得把你弟弟撈出來吧。”

        蘇林：“……”

        路上走著，氣氛詭異極了，兩人前幾天還在互看不順眼，偏偏今兒就走一起去了。

        “喂。”江銳先開口喊她。

        蘇林抬眼。

        “你知道那小子昨天喝醉吐哪了嗎？”江銳撇著嘴，十分無語，“當時我在外邊吃飯，他一扭頭，全吐我碗里了。”

        她腦海里已經有畫面了。

        “搞得我一晚上都沒食欲。”江銳一眼刀甩給蘇林，“你們姐弟倆跟我有仇是嗎？”

        蘇林也不好說什么了，抿著嘴去早餐攤上買了點早餐賠給他。

        江銳也不能白吃她的，直接把袋子搶過來拎著，塞了杯豆漿，就開始蹲路邊吃早餐了。

        —

        蘇林一張冷臉看著他吃，越看越覺得很奇怪，他渾身上下行為舉止都挺奇怪的。

        氣質矜貴又摻雜野性，挺矛盾的感覺，但這擱他身上倒是形成了神秘感。

        蘇林果斷總結下來：他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別想那么多，我就是喜歡蹲路邊吃東西。自在。”江銳一眼都沒看過去，余光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池一酒后撞了你，你就做了一晚上筆錄？”蘇林挑眉，直勾勾盯著。

        “我記得我剛才把事情經過都一字不落說了。”江銳接著吃。

        “筆錄做了一個半夜，還能這么精氣神。”她眼神探究起來，“看來你和警察相處的不錯呢，關系好到可以提前放你出來，還能幫他們來找我撈人。”

        江銳頓住了，反應過來后又笑了幾下：“協助警方辦案，難道不是每個公民應該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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