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孝感派出所內(nèi)。

        電話掛斷，老警察回頭到處看了眼，然后往里走，經(jīng)過一條長走廊到辦公室外，有人在說話，他走進(jìn)去。

        “你倆吃飯呢？”老警察笑瞇瞇地背著手，繼續(xù)往前走。

        見前輩來了，兩人都安靜了，點了頭。

        “周六網(wǎng)吧那兒附近有人酒后滋事，還有人疑似在縱火。”老警察看了看他們，“你們吃快點，然后準(zhǔn)備出警。”

        那兩人安靜片刻，吃飯的時候由慢變快，聽見老警察又刻意地咳嗽一聲，速度又稍快起來改為扒飯。

        他們顯然已經(jīng)對這類事見怪不怪，從出警到目的地一路都有說有笑。

        酒鬼癱倒在地上，“不是說有人縱火嗎？火苗都沒看到？”那倆民警納悶道。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你們速度夠快的，一個小時前報的警現(xiàn)在才到。”池一對那警察擺臭臉色。

        “他們的確縱火了，但火勢很小，一下就給撲滅了。”江銳把手里的濕毛巾給他們看。

        酒鬼被帶警車?yán)铮�那個稍高的警察朝江銳抬手，暗示他過來，江銳搖搖頭，往網(wǎng)吧里走。

        他知道過去會聽到什么，無非就是問一些有的沒的，再提醒他和誰誰誰保持距離。

        他忽然才想起來剛才見到什么人，于是回頭往四周掃視，果然逮到個人，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路邊看著他們。

        “你發(fā)什么呆啊？不想玩了？”池一也回頭。

        江銳拍拍他肩：“有點事兒，自個兒玩去吧。”

        張響慢悠悠在旁邊，瞇了瞇眼，指著江銳的路徑，順著看過去，“那個戴帽子的人，是蘇林吧？身形一模一樣。”

        池一啊了聲，瞇了瞇眼，“還真是，她就一個灰帽子。”然后看到江銳背影氣勢洶洶地過去，莫名有種不好預(yù)感。

        張響把池一給拉住，按到電腦前：“也許他們兩個有什么事要談，你就別過去干涉了。”

        蘇林轉(zhuǎn)身打開手機看時間，喂那條金魚的魚食牌子不好找，連著好幾個花鳥店雜貨店都去過了。

        她怕那魚挑，不是那個牌子的魚食就不吃了，她不想把金魚養(yǎng)死。

        身后忽然有種燒灼的壓迫感，她往后看了看，江銳就在紅綠燈對面，不停的抖腳等綠燈亮起。

        他的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看來是認(rèn)出她了。

        壓了壓帽子，蘇林轉(zhuǎn)身溜進(jìn)一個小公園。

        她憑空產(chǎn)生一種危機感，雖然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做出什么，但就是有點害怕。

        像面對一只人工育養(yǎng)長大的獅子，明知道沒有危險性但還是多少有些畏懼。

        江銳過了馬路就跟上去，他根本不想欠任何人，無論是人情還是物質(zhì)。

        江銳沒打算和平縣里的人有什么深一步的交集，止于表面就行了，他這個身份不允許同時也懶得有來有往。

        在乎的人越多，弱點就越明顯。

        這是這行的忌諱。

        跟到公園，人一下沒影了，江銳到處看都找不到，他很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絕對沒跑出去。

        四周都是健身器械，除了幾顆樹，其他就是水泥糊的墻，沒什么可以鉆出去的狗洞。

        江銳定了定聽到細(xì)微的聲音，抬頭，果然在一顆樹上逮到了人。

        “你還挺厲害的，還能爬樹上。”江銳盯著她，“快點下來！”

        蘇林抓緊手里帽子，誰能想到江銳的耳朵那么靈。

        她把帽子戴回去，鐵了心的不打算下來，下去等于麻煩事找上來，她不喜歡。

        江銳在樹下喋喋不休，嘀嘀咕咕，說了四分鐘。蘇林左耳進(jìn)右耳出，抽空看了眼時間。

        “這樣吧，咱倆打個賭。”江銳頭都抬酸了，找了個椅子坐下，“你認(rèn)識張響嗎？你要是和他打游戲能贏，這人情就一筆勾銷。”

        蘇林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人比池一還幼稚。

        她沒搭茬。

        見人毫不動搖，江銳系緊鞋帶：“行，你不下來我上去。別以為就你會爬樹。”

        “等等。”蘇林說，“你爬上來這樹枝會斷的。”

        “那你下不下來？”江銳頭頭都抬酸了，摳了摳腿上的蚊子包。

        眼見著要拗不下去了，蘇林咬咬牙，緩慢起身下來。

        江銳見狀走到樹下，準(zhǔn)備接住她，意識到這個舉動過于曖昧，于是背著手往后退一步等她自己下來。

        腿麻了，蘇林一小步一小步地爬下去，之前生怕被發(fā)現(xiàn)就爬的太高，這會兒速度跟拄拐仗的大爺有的一比。

        快到地面時有些心急，踩到樹桿打滑，江銳一個眼疾手快把人給接住。

        頭頂傳來微微訓(xùn)斥聲：“你急什么，又沒人催你。一個小姑娘跟只猴似的，一見到樹就往上爬，哪天崴到腳了有你哭的。”

        此刻耳邊滿是心跳，他把她接到了懷里。

        蘇林反應(yīng)很快，把人推開，問道：“你說話算數(shù)？”

        —

        網(wǎng)吧內(nèi)，蘇林坐到電腦前，彎了下身子打開主機，旁邊池一張響這么看著她，然后把視線放到江銳身上。

        池一朝江銳小聲道：“你怎么搞的？說的有事就是讓梳子過來打游戲？”

        江銳點點頭，對張響說，“你選個你擅長的游戲，然后她當(dāng)你對手。”

        池一皺眉道：“你干嘛啊？這么欺負(fù)人，梳子到底怎么你了？”

        蘇林把耳機戴上，點開張響發(fā)來的鏈接，睨了池一一眼，“你安靜點。”

        雖然張響也不明白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但他第一次和蘇林打游戲，難免有點小興奮。

        要知道，蘇林和他毫無來往，最多就是點頭之交，他也很好奇她的另一面。

        等待緩沖的時候，蘇林深呼吸一口氣，她現(xiàn)在是硬著頭皮上，很大的原因就是江銳說的，賭贏了，他‘欠’她的人情就會還清，從此以后再也不來找她。

        蘇林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兩個字概括就是新手。

        張響這個人她聽池一說過，打游戲很厲害，至于到底多厲害，看張響手上的繭就知道。

        對決的游戲是張響選的，英雄游戲，把對方水晶血條打完就是勝利。

        蘇林在心里連連嘆氣，她只會普通的操作，選英雄也是憑感覺選的，她開始后悔為什么要答應(yīng)打這個賭了。

        八分鐘后，二比二，平局。

        蘇林覺得張響完全是在放水，池一也看得出來，只是不說，“老江，這都平局了，你還要讓梳子繼續(xù)打？”池一語調(diào)都有點小得意，雖然張響放了水，但看到蘇林那么聚精會神的樣子，很少見到她這么認(rèn)真的把心思放在工作以外。

        他很替她感到開心。

        江銳說：“這也算贏。”他又自作主張的把蘇林給帶走，在便利店買了個三明治塞到她手里，“一筆勾銷，你可以滾了。”

        蘇林愣了好半會兒，江銳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我現(xiàn)在有種自家養(yǎng)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池一臉色極其不好，朝過來的江銳說。

        “別對我說啊，那頭豬不會是我的。”江銳從冰柜里拿了瓶水出來，問老板衛(wèi)生間在哪兒，就自顧自的朝網(wǎng)吧包廂走進(jìn)去。

        蘇林拿著個三明治找了所有有可能賣魚食的地方，未果。

        她徹底放棄，走半山腰上，肚子叫了起來，想都沒想就把手上的三明治拆開吃了。

        她閑來無事，看起了手機，她的聯(lián)系人不多，一共三個人，現(xiàn)如今加上江銳也就四個。

        吃著吃著，手臂開始癢了起來，掀開袖子一看紅紅腫腫，應(yīng)該是她剛才在樹上被咬的。

        這么順其自然地，就想到了江銳，她還在樹上的時候有產(chǎn)生一種想法——想讓他也爬上來，和她一起。

        當(dāng)一個人看慣了某種景色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朝有可能是自己同類的人分享。

        這個念頭只產(chǎn)生了一秒就被無情熄滅。

        她很明白，江銳和她不是同類。可能是自己瘋了吧，才會冒出這種念頭來。

        蘇林在網(wǎng)上挨個查找，終于在海外的一個購物平臺找到了那個魚食，可是不懂得購買，還是得跟姜玫說一聲。

        姜玫和她說過了會盡快回來后就沒再和她發(fā)過消息，這種情況有過一次，所以蘇林并沒放心上。

        夜幕降臨，蘇林打開冰箱拿出飯團來吃，一個人在一幢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只有偶爾的風(fēng)聲小蟲子聲作伴，換成其他人，可能會被嚇到，早早的就窩進(jìn)房間里了吧。

        但蘇林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她平時除了賺錢以外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呆著，和孤獨為伴。

        只是……這種樂趣在搬到山上后就消失了。

        山頂?shù)男盘柌辉趺春茫瑥V播聽的斷斷續(xù)續(xù)，她嘗試過很多次換頻道，沒能起效。

        突然有音樂隨風(fēng)飄來，明顯不是她的手機或屋內(nèi)傳來的，蘇林整個人戒備起來，拿出姜玫給的ipad查看附近的監(jiān)控。

        房子附近沒有任何人在，這個結(jié)果并不好。

        蘇林現(xiàn)在處于一種極度繃緊神經(jīng)的狀態(tài)，她覺得姜玫應(yīng)該養(yǎng)條大狗，至少不會覺得害怕。

        她摸了條掃把出來，打開鐵門，在房子周圍巡邏一圈，隨后發(fā)現(xiàn)音樂是在臺階下方傳來的，也就是半山腰的瞭望臺。

        —

        照著手電筒一步步下山，靠近了些，音樂聽得清楚了，是英文歌。

        蘇林把手電筒往上照，照到個人坐在樹上，她攢緊了手里的武器，“誰在那兒？”

        “還能是誰。”

        音樂聽了，樹上的人跳下來，擋著強烈的光，說道：“再照就要瞎了。”

        江銳把她手電筒按下，蘇林冷冷道，“你果然是個說話不算數(shù)的人。”

        她其實以為會是池一，會來找她說點什么或者說下爺爺?shù)慕鼪r，但來的人是江銳。

        江銳蹙眉，“我只是來這兒賞月的，并沒有刻意出現(xiàn)在你面前，少自作多情。再說了，你不特意下山來怎么會見到我。”

        “令人討厭的家伙。”江銳轉(zhuǎn)身說了一句，走到圍欄前伸懶腰。

        蘇林又把手電筒抬起來照著他，是故意的。

        的確，這座山不歸她管，任何人想山都行，但他這么沖的朝她說話，自然也不打算擺多好的臉色對人。

        “你還照著我？”江銳語氣不好的看她。

        蘇林淡淡道：“這樹上有種咬人特別疼的蟲子，喜歡在夜間出沒。”

        江銳低罵了一句，下一秒，胳膊就刺痛起來。

        江銳看了看胳膊，閉眼吐氣，“有什么藥可以治嗎？”

        “現(xiàn)在藥店關(guān)門了。”蘇林這下把燈也熄了，不想看到他的模樣。

        黑暗中，蘇林適應(yīng)了夜色，抬頭望著天上的繁星，想來江銳是大城市來的，自然對這景色很是眷戀，心一軟，她說：“但是我房間里有藥膏，你在這兒等我去拿，擦了藥你就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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