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用你趕我，我自己會回。”池一語氣微怒，走兩步，又轉頭看了眼，徹底消失。

        蘇林才感知到肩上的衣服，問江銳，“你的？”

        江銳眼往大門的地方晃了下，“他的。”

        “檢查的怎么樣？”江銳拿起病歷看了看，安心道，“好在沒傷到骨頭。過來坐下休息吧。”

        此刻走廊上只有他們，旁邊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個路人。

        彼此間的氣氛仿佛附著著一層薄膜。

        “那你現在怎么辦？”江銳開口打破沉默，“回去休息一陣還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蘇林想了想，眼睛轉一圈，“這是哪里的醫院？”

        她沒來過這兒，這地方與她去過的醫院貌似還要遠，透過窗戶漆黑一團。

        “不清楚，只跟司機說要去醫院，他就把車開到這兒了。”江銳如實說。

        “那你們估計是被訛了，花了一兩百的車費是吧。”見江銳研究病例不說話，蘇林果然猜對。

        其實江銳想不明白，為什么要讓池一走，他們兩個人明顯是產生了隔閡，干嘛不好好談談。

        護士走過來提醒他們：“我們已經下班了，麻煩你們離開這里。”

        給她檢查傷口的醫生早就換好了衣服，拿起包在玩手機。

        蘇林抬頭望了望墻上的時鐘，這才十點剛到。

        這家醫院也夠體恤醫護人士的，準點就下班，萬一十點以后有患者要來豈不是要苦苦受罪。

        這家醫院到底怎么建成的，真是個奇跡。

        離開這里要乘坐交通工具，那些醫護人士都是一手一輛小電瓶，連看病的病人都是開著三輪車來的。

        這么看著，蘇林心累又語塞好久。

        江銳逮了個準備開三輪車離開的人問路，才知道最近一班開往平縣的公交車開走了。

        蘇林朝著公交站臺走去，上下瞟了瞟，公交車剛開走五分鐘。

        看來池一是在車上了。

        可能他敢放下心離開是因為有江銳在吧。

        “凌晨兩點來末班車，我們搭那輛車回。”蘇林告訴江銳。

        江銳無所謂了，能回去就行。

        但現在到凌晨兩點還很久，要等五個小時。

        身后巨大的燈熄滅了，就公交車牌還發著微弱的光堅持著。

        蘇林坐下來，想看看這家醫院叫什么，但江銳一直站著擋她面前，“你餓不餓？”

        “不是很餓。”

        “就算你餓了咱們也買不到吃的。這破地方就一家醫院和一個公交站臺。”江銳望著虛無處冷聲冷調的，“果然鄉下地方沒有城市便利。”

        江銳捏捏鼻梁。

        先前吃的那點自熱火鍋就夠過過嘴癮，根本不頂飽。

        蘇林把手揣外套兜里想著瞇一會兒，但在里面摸到了什么，拿出來是一小包巧克力，還有一包……安全套。

        蘇林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珠子在那塊小小的藍色包裝上難以挪開。

        良久，她轉念一想，池一是個大人了，是個男人有生理需求也很正常。

        隨身攜帶……也很正常。

        “你吃嗎？”蘇林回神把巧克力給他，趕緊把安全套塞回去。

        這動作被江銳發現，他以為她還藏著什么其他食物，也就心大的接過來吃了。

        蘇林還想著口袋里的東西，她不禁猜想池一睡過幾個了，以他平日的外向活潑的類型應該不難。

        她像是掉進一個洞里了，止不住的胡亂腦補。

        “發什么呆，你不吃嗎？”江銳還給她留了點巧克力。

        “我不吃甜的，你吃了吧。”蘇林淡淡道。

        江銳索性全吃了，半響，他說：“你們倆之間鬧的矛盾雖然與我無關，但我還建議你們好好談一談，都是一家人。”

        蘇林緘默片刻，她嘆氣道：“就是因為這樣才難。”

        只有朋友是因為害怕失去才還會如履薄冰，對家人卻是另一種態度，家人不是朋友。

        人只是會把壞脾氣留給最愛自己的人……

        —

        從小到大，蘇林和池一一起，雖然池一有時候皮了點，叛逆期還愛惹事，但她幾乎不怎么插手池一的事。

        爺爺對他們都是放養型的。

        蘇林沉思，問江銳，“池一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應該沒有吧。”他回。

        江銳不知道蘇林有沒有聽到池一說的話，于是自己也裝聾作啞得了。

        這五個小時要熬過去很難，一男一女坐在公交站臺發呆，顯得詭異凄涼。

        蘇林想打電話問問池一到家沒有，但她又覺得不妥，池一離開時很決絕。

        肚子在這時“咕”地響一下。

        “你餓了就拿出來吃啊，我又不搶你的。”江銳睨她。

        吃什么？

        她身上哪兒還有吃的了。

        江銳見人疑惑，又道：“我一個大男人搶小姑娘的東西吃我成什么了，你有吃的就趕緊吃掉，餓著肚子不好。本來就一身傷。到時候有什么萬一我又得照顧你，麻煩死了。”

        “吃的全給你了。”蘇林后靠廣告牌，眨眨眼，困意襲來。

        頭歪著看一眼，江銳看到她口袋里有個藍色小包裝，“那這藍角角是什么？”

        蘇林懶得回復，心里也看開了，干脆拿出來塞他手里，“能不能吃你自己看，或者你想吃我不攔你。”

        “切，不就是個套兒，你直接說就行了唄。”江銳云淡風輕地拿在手上把玩，哼笑道，“還是藍莓味兒的呢。”

        蘇林像看神經病看他，江銳拿起來晃晃，“使用這東西不是人之常情么，你思想那么封建？”

        封建？

        她只是感到意外而已，如果面前的人換做是池一，她早就就這件事和他長篇大論起來了。

        蘇林不悅，身子擺正，胡亂說，“那這東西送你了。祝你夜夜笙歌，耕耘不歇。”

        說話間耳朵被火燙了似的發熱。

        江銳也不甘示弱，“我祝你一輩子都沒機會用上這玩意兒！”后知后覺，品了品這話。

        完了，意識到這句話瘋話的含義后江銳整個人熄火了。

        這話不過腦就說出口，收不回來了……

        蘇林以為他咒她一輩子找不到男朋友，結果說完他倒是不吱聲了，后背面朝著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見這模樣應該是蔫了。

        兩個人成年人像個小孩子斗嘴，蘇林抿抿嘴，真是幼稚。

        蘇林閉目養神，她在心里做了個決定，打算在離開這里前徹底解決掉。

        凡事有矛頭出現的可能性，全都得扼殺在搖籃里。

        “算了，你睡吧，車子來了我喊你。”江銳也不和她鬧了，和她一樣，雙手插兜腦袋靠在身后的廣告牌上。

        月朗星稀，江銳望著那些發光體，余光里觀察了眼蘇林身體，稍稍安心。

        再然后去了旁邊的垃圾桶丟了垃圾。

        —

        大上午，蘇林緩慢從床上起來，鏡子里那塊嚇人的部位好了一些，只是黑紅黑紅的一片。她繼續對著鏡子涂藥膏。

        時間過去三天，是時候去趟派出所了。

        盡管中途并沒任何人催促。警察應該也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并沒找蘇林。

        看，果然腐敗。

        那些孝感派出所的警察都是一丘之貉。

        蘇林這幾天下廚試了試，按視頻里的教程學著做了一碗酸湯面，姜玫給她備的大米沒有拆封。

        她并不喜歡吃米飯。

        姜玫也是在昨天告訴她，回來時間要推遲。

        蘇林給自己舀了碗粥吃完，給魚喂了魚食就下山。

        “過來做筆錄的？”

        見蘇林來了，有警察像是避瘟疫般，躲到屋子里。

        “筆錄就不用做了，李二強都交代清楚了。”

        這不是李二強的作風，不越描越黑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會如實交代。

        還是說……蘇林抓住那個要離開的警察，“李二強在哪兒？說！”

        可能也是怕，又或者不想麻煩找上來，那個警察指了指里面的屋子，“你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去。”

        李二強沒有穿囚服，只是拷著手銬，一臉剛睡醒的樣子對著蘇林。

        “給你們六分鐘啊，別鬧事！”說完門被關上。

        “你這次還想怎么樣？”蘇林問道，“是還留了后手對吧？如實坦白的目的就是使那些警察放松警惕。”

        李二強掏著耳朵打了個哈欠。

        蘇林繼續說，“這么做的目的要不然就是想表現良好提前出來，不然就是和誰說了，先抑后揚，想讓我戒備消失再乘其不備叫你背后的老大動手弄我。”

        李二強手上的動作停了，放松的身子漸漸微妙地緊繃起來。

        “你臉上寫滿了報復二字。不可能會饒過我的。”

        蘇林眼神冷冽，似豹子一般敏銳地審視面前的人。

        “是又怎樣，不是，你又能怎樣？”李二強譏笑起來，“你能奈我何啊。”

        “的確，我不能拿你怎么樣。”蘇林呼出一口氣，架起二郎腿，一舉一動時都帶著綿里藏針的殺意，“人都是有軟肋的，你敢戳我軟肋，威脅我，我就敢加倍的還你。”

        “我當然知道你背后勢力不容小覷，我今天說的話你可以不信，當我紙上談兵。但，你別忘了我蘇林是個怎樣的人，只要我想，你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死掉。”蘇林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語調驟冷。

        李二強盯著她指尖，吞了吞唾沫。李二強的確忘了蘇林當初被所有人排斥的原因。

        他們都是起源于恐懼，尤其是看到那雙狐貍眼時。

        開門出去的時候李二強甚至都不敢有片刻動靜，生怕身上會有什么東西在悄悄啃噬他。

        “媽的，那個李二強尿了！”

        身后有人說。

        蘇林仰頭望了望天，渾身被無力感灌滿。

        她只能使出這招，拿著不存在的東西去恐嚇人。

        但這好歹是個自保的妙計，她慶幸有這雙特殊的瞳色。

        “歡迎光臨！”

        一個女孩子在收銀臺逢人就喊，見蘇林來了熱情不減，“來嘗嘗我們新品不，黑森林椰肉咖啡，老好喝了。”

        “趙楚楚，都說了別用這種名字了，不好聽。”池一的聲音傳過來。

        “你怎么一點情調都不懂呢，還不如銳銳呢！”趙楚楚把蘇林招待到一個空位，給她一個菜單，掀開簾子到廚房和池一爭辯。

        縫隙里，從她的角度看去，兩個人身體貼的很近，趙楚楚的雙腳站立在池一腿間，池一動作并不排斥。

        蘇林忽然想的先前口袋里的安全套。

        那個叫趙楚楚的姑娘嗲了一聲，晃著肩膀出來。蘇林看了看這個姑娘。

        趙楚楚眼睛像葡萄，額前有減齡的劉海，皮膚細膩白嫩。

        身材纖細，偏偏胸前的部位可觀，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鄰家妹妹的元氣。

        趙楚楚這長相應該就是池一會喜歡的類型，蘇林想。

        “你怎么來了。”池一端著水果盤一眼就發現到蘇林。

        蘇林把衣服還給池一，趙楚楚跳出來吃了一口水果，口齒不清地問，“你們認識啊？”

        打算開口，肩膀忽然被一股極輕的力道給推開。是江銳。

        江銳不耐煩地對趙楚楚說，“你能不能別老換快遞地址啊，我每次派件真的很麻煩。”

        趙楚楚可憐兮兮的撅嘴，戳了一個小蘋果給江銳，“我錯了啦，銳銳別生氣。”

        “別叫這么惡心的名字。”江銳嘆氣，把快遞交給人，“下次別再犯了，知道不。”

        趙楚楚跳起來，笑的眉眼彎彎，“知道啦知道啦。”

        蘇林對上池一目光，她想問點什么，池一卻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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