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走。”蘇林強忍著痛意站直，望了望樹上的監控，“你回去吧，被姜玫看到了不好。”

        江銳問：“她是你房東？”

        “我上司，這幢別墅是她的。”

        蘇林拿走那黑色袋子，打開看一眼，又偶然撇到他的鞋子，有點眼熟。

        蘇林沒忘記要做什么，拉住他，抬起他胳膊瞧了瞧：“你……受傷了為什么不會處理？不怕破傷風嗎？”

        江銳把手抽回，漫不經心道，“就這點小傷而已，有什么好矯情的。”

        蘇林想到他之前后背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再結合他的身份后，看他的目光都蒙了層柔光。

        “你別這么看我，像在看一只動物。”

        江銳別扭地躲避視線，蘇林還是讓江銳留下，進屋吃了點藥，又抱著大大小小罐藥酒出來。

        “做臥底是不是真的九死一生？”蘇林拿棉簽出來。

        江銳思索片刻，“你怎么那么多事呢。”他嘆氣，“也不是那么九死一生的，偶爾我們也和你們普通人一樣，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但我們身邊暗流涌動的，說不定哪天就會有人默默犧牲。”

        蘇林動作頓住了。

        江銳看出來了，拍拍她腦袋，“老子命硬，你可別瞎想。”

        那晚，蘇林睡覺都睡不安穩。

        她總是有種失落感，與之為伴的還有一種朦朧的悸動，她初次對一個男人在乎起來了。

        不是池一那種親情般的在乎，是陌生女男間的在乎。

        她也懂，知道江銳是什么身份，但越是這么想下去，就愈發控制不住自己。

        心里像有個水桶，此刻對他的感情爭先恐后般溢出水桶，緩緩察覺來，蘇林已經確定自己喜歡上江銳了。

        起了大早，蘇林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拿起一縷頭發比對著自己的臉龐。

        蘇林洗浴出來，把頭發吹好，姜玫先前給蘇林買了一些打理頭發的精油發膜。

        臨走時，蘇林選了瓶香水，也是姜玫給她備的，姜玫希望她能打扮打扮自己，備了不少。

        蘇林挨個聞了聞，選了瓶香味偏淡的香水，快出門時特地在鏡子前理了理頭發。

        “小姑娘，要什么呀？”一個老奶奶見蘇林面前挑選半天，于是拿起一雙奶白色拖鞋，“這雙適合你這身。”

        “有沒有大一點的碼數？”蘇林問。

        “你穿多大碼的呀？”

        “我想想……有，有四十碼左右的嗎？男人穿的。”

        老奶奶又拿出一雙，蘇林見了直擺手，“有沒有顏色偏沉穩的，暗色系的。我想他應該不太喜歡這么亮的。”

        從早市出來，蘇林手上多了個袋子。

        看了看鐘，這個點快遞站還沒開，她起的太早了。

        蘇林也只好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

        她喜歡清晨和深夜這兩個世界段，因為這個時候街上的人屈指可數，每當這時，她心情愉悅，像鳥兒一般自由。不必再看別人對她厭惡的眼神。

        等了很久，天空亮敞敞的，蘇林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等待有人來把快遞站的鐵門打開。

        她忽然才想起來，望著手上的袋子。

        她該以什么理由送給他呢……

        此刻有只鳥停在她腳邊，晃著小腦袋，一顆石頭飛來，鳥兒展翅飛走了。

        蘇林視線落魄地跟著那只鳥，它停在了樹上，這時旁邊走來一個人。

        —

        “姜小姐，這個墻已經按您要求刷成您滿意的白色了。”戴眼鏡的秘書抬頭望了望，把ipad調出一個畫面，“昨夜別墅外的監控拍到了一個畫面。”

        姜玫側頭，了然。

        “您真的不打算把這個畫展告訴蘇小姐嗎？”秘書把ipad收回去，又朝那些畫看了看。

        “都是我一廂情愿的事，她為什么要知道呢。”姜玫摸著畫框，苦笑道。

        “那關于平縣的調查，您還打算處理嗎？”秘書蹙起眉，“我們查過后，也只是得到一點點的線索，很難想象那地方有多么骯臟。”

        姜玫沒感到意外，只道：“隨他們，只要不動蘇林。”

        “姜小姐，原諒我失禮。”秘書對姜玫說，“有時候，努力是得不到回報的。”

        姜玫置若罔聞，只是癡癡的望著那些畫像。

        “你怎么在這里？”蘇林轉眼。

        “我怎么不能在這兒？”趙楚楚攀著池一的胳膊，站著筆直，高高在上般望著蘇林。

        “你別拉著我，你要走就先走。”趙楚楚松開池一，“我呀，就是想找蘇林聊聊天，虧她今天打扮的這么好看呢。”她又問池一，“怎么，你沒看出來嗎？”

        池一看著遠方，一言不發。

        “你不說話，你就趕緊走吧。”趙楚楚忙著把人趕走，池一走后，趙楚楚又露出原樣，冷嘲熱諷，“我以為這是誰呢，穿著一身白，還卷了頭發呢。這是在等誰呢？”

        蘇林冷眼甩過去，真是晦氣死了。

        她沒想到趙楚楚能起這么早，還拉著池一在大街上閑逛。

        “你不會啞巴了吧，還是鬼上身了啊。”趙楚楚朝后躲了躲。

        蘇林警告道，“要是不想缺胳膊少腿，我勸你現在立即滾。”

        顯然，趙楚楚不怕這招了，“你要是敢動我，池一會跟你拼命的。池一現在很照顧我，還對我上心了，到時候誰滾還不知道呢。”

        快遞站的卷簾門打開了，是之前和趙楚楚有一腿的那個同事，蘇林見狀，朝趙楚楚說：“我不管你現在怎樣，但你別忘了，池一是我弟弟。只要我想，我有權力篩選他身邊的任何人。”

        趙楚楚還在笑，仿佛免疫一切，但身后的手心肉被指甲掐的泛紅。

        趙楚楚朝下掃了眼，趁蘇林不注意，一把將袋子奪過來，撕的稀爛，把里頭的東西抖出來，她笑出了聲，驚呼：“我的天吶，這是什么垃圾。”

        趙楚楚都不想撿起來，用腳踢了踢，“蘇林，你一大早的居然翻垃圾桶啊。你有這么窮的揭不開鍋嗎？”

        蘇林盯著地上的拖鞋，努力抑制住情緒。

        “你這身……不會也是垃圾桶撿來的吧，洗干凈往身上穿？”趙楚楚瞥見衣服上的字母，尖酸刻薄道，“你這身居然還是牌子貨……我的天呀，偷誰家的呀？”

        忍一時風平浪靜，蘇林閉閉眼，快速撿起那雙拖鞋，立即要走。

        趙楚楚在身后說，“這是給銳銳的吧，除了他，還會有誰常穿著拖鞋呢。”

        蘇林腳步停住了。

        “我這也是好心提醒你，銳銳見過的世面比你大多了。他可是大城市來的，見過的人比你吃的鹽還多，你不會傻到以為他身邊沒有女人吧。”趙楚楚冷哼，“他不會喜歡你的。只要他回去了，身邊女人一大把。”

        “銳銳之前在池一面前坦白了，他不喜歡你，他覺得你丑很厭惡你。”

        “對你好，不過是在同情你，你也就身世可憐這點值得引起他注意了。”趙楚楚又說，“你想，你送的這鞋子，銳銳會收下嗎？”

        幾絲風拂過，蘇林垂頭看著這雙鞋。

        “你別自作多情了，現在還沒被傷，回頭還來得及。”趙楚楚佯裝開導她。

        蘇林深呼吸一口，語氣冷峻：“你幫他說了這么一堆，是想證明自己看得通透，給自己戴個高帽？還是說你想從他那兒得到什么好處？”

        “你難道沒發現，銳銳對所有人都那么溫和，就對你惡語相向嗎？”趙楚楚撇嘴，“你不過就是個賣弄身世渴望有人憐惜你一眼的可憐蟲。一天天的裝什么清高，到底還是個鄉下村姑！”

        “在□□里看什么都是臟的。”蘇林走過趙楚楚身邊，撿起那被趙楚楚撕的細碎的塑料袋，扔進垃圾桶，“他之前告訴過你，我和你不是一路人，這句話一語雙關，我還以為你能聽懂，沒想到你除了會媚男什么也不會，胸無點墨。”

        “至于你到處散播的那些有的沒的，我無所謂，只有愚昧無知的人才會相信這種蠢話。”蘇林臨走時補充道，“哦對了，你哪天要是得了艾滋，記得捎人告訴我一聲，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家不錯的喪葬店。”

        —

        許久許久，蘇林彎身揉揉泛酸的小腿。

        日上三竿，等了一個上午，還是遲遲不見江銳出現，耳邊還回響著趙楚楚說的那些話。

        “我為什么要從別人的嘴里了解一個人。”蘇林喃喃自語。

        趙楚楚不過就是個愛抱怨，多嘴多舌又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罷了。

        蘇林在心里這么安慰自己。

        終于，她思索許久后找江銳的同事詢事，那同事見到她，哆哆嗦嗦的，中途說話時還磕磕巴巴，蘇林耐著脾氣聽完了。

        “所以陳東銳這次請了幾天假？”

        “也就一兩天。”

        “他住哪兒你知道嗎？”

        一路七拐八轉的，蘇林在經過派出所的拐角處，走了一條小巷子后，終于找到江銳的暫住地。

        這房子不大，也就兩層，磚紅色的，還有不少爬山虎掛在墻上。

        有兩三個小孩拿著木棍嘻嘻哈哈的玩鬧，穿梭在衣服床被之間，清脆的笑聲像風鈴。

        蘇林一抬頭就從那些晾曬衣服間注意到江銳的衣服，他的衣服色系和她的很像，大多都是暗色。

        她本來打算把鞋子放下就走的，但一轉身就被一群小孩盯著，這群小孩天真無邪地望著她笑，蘇林很是尷尬。

        “你們知道……”

        “一二三，不許說話不許動！”有個人扎小辮子的小女孩指著她大喊，隨即那些小孩都聽話的不動了，蘇林見狀也配合起來。

        “我舉報！花虎子動了！”

        “我沒有！”

        這些小孩子扯著嗓子爭辯，最后由那個叫花虎子的小胖子哭著跑走，游戲結束。

        那群小孩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蘇林問：“不去安慰他嗎？”

        “可是他老是愛哭，說不過我們就哭。”小辮子委屈地撅嘴，又朝坐在樓梯口的花虎子看了一眼。

        “朋友是不是要互相幫助？”蘇林蹲下來對小辮子說，“好朋友之間應該……應該互相安慰，互相幫助。”

        那天，那群小孩子們和好了，蘇林卻猶豫不決地站在江銳的門前，她先是輕輕敲了下門，后沒得到回應，于是又加重力度敲了幾下，未果。

        透過模糊的窗戶，她只看到幾件顏色較艷的家具，江銳應該是出門了。

        正午十二點，各家各戶漸漸飄出香味兒，番茄炒蛋，青椒炒肉，這些家常菜在鍋鏟鏘鏘地碰撞聲四處彌漫開來。

        蘇林看到先前那群小孩子圍在一起，碗里的菜夾來夾去，連吃飯都這么歡聲笑語的。

        “喂，你怎么在這兒？”是江銳的聲音。

        蘇林反應了片刻，說：“我就是路過這兒，隨便給你個東西。”

        江銳穿著一件黑色工裝背心，額上細細薄汗，不等蘇林再說什么，他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徑直走到電風扇面前。

        蘇林又不知所措了。

        把身體吹涼，江銳才走到門外換鞋，“這拖鞋就是你要給我的東西？”

        “是。”

        “那怎么是這個顏色的？”

        蘇林指著他的衣服，“襯你膚色。”

        江銳看了看自己渾身，臉色凝重半天，后問她，“我……是不是黑了？”

        蘇林點頭，“比剛見你的時候黑了……但也沒那么明顯。”

        “靠，老子訓練都沒給曬黑，來這兒不到半年居然黑了，這地方的太陽可真毒。”江銳抱怨幾句，才開始打量起蘇林，“所以你來這兒找我就是給我送雙鞋？”

        的確就是送雙鞋，既然人見到了鞋也送到了，蘇林準備走人了。

        “等等，我今天撞見趙楚楚了。”江銳淡淡地問她，“你是不是把她罵了一頓？人家現在還哭的喘不過氣來。”

        “罵了。”蘇林無所謂道，“她要哭就讓她哭去吧。”

        江銳抿嘴，下逐客令：“那現在你可以走人了。”

        蘇林捂著肚子，心里很不自在，她此刻又餓又困，下樓梯的時候腿都是酸的。

        “喂，回來。”江銳朝她喊。

        蘇林走回去的時候江銳在翻冰箱，朝她扔去一顆土豆，“過來幫忙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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