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已經不記得現在是幾月幾日,今夕何年了,張響已經從一張白紙變成一張深灰色的紙。
這段日子,對他而言仿佛過去了幾百年,那樣地漫長,那樣的麻木。
此刻,張響坐在火車站大廳,他身邊是趙顯樹還有段小凱,趙顯樹咳嗽個不停,好似要把肺給咳出來了。
張響沒什么反應,段小凱頓了頓,打開水壺給趙顯樹喝水。
張響接手以后,趙顯樹仿佛一下子就得蒼老了,每日天一亮就開始咳嗽,一直咳到太陽下山。
趙顯樹臉色蒼白,無力地再三囑咐張響:“爸爸看好你,只要把這批貨給談好了,我們今后就有挖不完的金山了。”
趙顯樹已經很知足了,做完這單他就會收手。
老家買了幢大房子,他就等著一切結束,然后在房子里讓張響贍養他,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趙顯樹已經將一切關系網都交由張響負責,張響得到了利益,他也得到了好處。
如果沒有張響的出現,趙顯樹這個身子骨,也許等不及享福,早就廢了。
“完事兒以后,我們就回平縣,我已經買好了票。現在平縣變化可大了。”趙顯樹繼續說,“楚楚,就讓她一直在那家醫院里呆著吧。偶爾過個年啥的,想起來了再去看她。”
“趙楚楚是你親女兒。”張響淡淡說,“你就是這樣對待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嗎?”
“楚楚當初讀大學讀到一半就回來了,你知道為什么不,因為她缺錢,因為她知道販毒可以得到一大筆錢。”
趙顯樹說的很云淡風輕:“但她現在廢了,一個瘋子,你能指望她做什么?不添亂已經夠好了。”
段小凱拍了拍膝蓋,站在旁邊拎著包,一昧地盯著手機。
“好了,這都過去半年多了,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也清楚。你說我冷血就冷血吧。”趙顯樹扭頭。
張響望著遠處,目光尋找,終于看見一個背著藍色挎包的男人。
都是心事重重的。
“目標已經坐上火車。”江銳張望四周,指了個手勢,趕忙在火車發動前跑去。
“你們什么情況,火車都要發動了才知道過來。”檢票員幽怨地看看這幾個男人,“好在你們跑的快。”
江銳上了火車,張響就在前面兩個車廂。
“銳哥,我有點緊張……”一個小伙子發問了,“他們那一堆人,萬一都不怕死要和我們死戰到底,怎么辦?”
江銳說:“你放心,死不了。不會缺胳膊少腿的。你也不相信劉杜民去見了多少次上級,才換來的支援。”
其他倆小伙兒聞言,很好奇:“什么支援啊?”
江銳不說話了,任他們猜。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張響,已經走到這一步,出了什么幺蛾子真的就是功虧一簣了。
所以江銳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著張響的一舉一動。
火車從隧道開出來時,已三更半夜,車廂里唯有一道光持續的發亮,江銳在給劉杜民匯報情況。
只有這個時候,他是松懈的,因為還在火車上,這里不會是發生特殊事情的場所。
況且張響也已經睡了。
江銳又起身,走到洗手間的位置,段小凱在那里等著他。
“你答應我的,一定要說到做到。”段小凱身子發抖,見江銳點了點頭,段小凱從口袋里拿出一把□□,“這個是老大隨身攜帶的,他現在老了,懶得背這些,全放我這兒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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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來得很突然,張響完全沒料到這次談貨的頭目會帶來這么多的貼身保鏢,一個個穿著黑色t恤,面色嚴肅地站在兩側,黑黢黢的,幾乎要把包間給擠滿。
“你這是什么意思,都認識這么多年了,還用得著這樣?”趙顯樹很不滿道,“水哥,你怕不是人老了,得了疑心病吧。”
這個叫水哥的男人和趙顯樹差不多大,趙顯樹一咳嗽,水哥也假模假樣地跟著咳幾下,還不忘陰陽怪氣:“做這行的,難免被毒品反噬。上半年聽說你還在北京那帶混的風生水起呢,這么這才半年不到,就蔫了啊?毒品還沒給你吃死呢。”
趙顯樹不說話,水哥一向嘴賤,知道勢力不如人,只好趁點口舌之快。
“小伙子,你就是新來的啊。看著也不怎么樣啊,那些數據怕不是找人亂傳的吧。”水哥又將矛頭指向江銳,“你和你爹,長得也不像啊。撿來的干兒子?”
水哥話音剛落,在座其余人也紛紛看向張響,打量沒幾眼,張響說:“有什么矛盾沒必要往我身上帶,也別小輩面前說晚輩的不是。”
“我來這兒,只是來完成任務的。”張響指揮段小凱過來,問他,“現在幾點了?”
“快六點。”
水哥樂呵了:“怎么,在這兒約了妞兒?”
畢竟這是家會所,有灰色工作也很正常,水哥笑說:“看在你年輕,我就多給你喊幾個來,讓你爽個夠,錢就不收你的了,算是見面禮。”
張響冷哼:“那倒不必了。”
時間越來越臨近,張響心跳頻率加快,他站起來,開門喊服務員過來。
“給我加一道大菜。我也給水哥一個見面禮。”張響悄悄朝服務員使了個眼色。
水哥聽聞,問:“什么大菜啊?這會所我開的,我怎么不知道菜單里有什么大菜呢。”
水哥當然不知道,張響回答:“是我從平縣帶來的,讓您見見世面。”
水哥腳搭桌上,懶懶地點頭,而后開始旁若無人地吃起了東西。其他人跟著吃了起來。
吃到六點鐘的時候,張響手機里的鬧鐘響了,水哥沒在意,還在叼著牙簽等他的大菜。
霎時,敲門聲響起來,張響去開門,一瞬間,烏央烏央地涌進來一群持槍的特警。
水哥的保鏢一個比一個慌,一看到特警就抱團躲到水哥后頭,水哥怒罵他們繡花枕頭,準備掏槍的間隙,江銳舉槍進來,率先開了個空彈,警告眾人。
水哥當場就不敢亂動了,腦門被指著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趙顯樹抱頭蹲在地上看看江銳,又看看張響,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大半年,大笑了起來。
段小凱樂了,也跟著趙顯樹笑了起來。
兩道笑聲在包廂內徘徊片刻,段小凱終于對趙顯樹說:“你個王八蛋,拿我家人當擋箭牌,活該了吧。得報應了吧!”
多年的委屈終于在這一刻噴涌叫囂了起來,那種人不人狗不狗的日子結束了,段小凱仿佛掙脫枷鎖,站起來一腳就踹在趙顯樹腦門兒上。
這一句驚弓之鳥似的,包間內吵的吵,鬧的鬧,眼看著自己的寶貝會所消亡,水哥的聲音在人群里叫得天震地駭。
短短一個小時,收網成功。
當天晚上,江銳從審訊室里出來,告訴張響:“你做到了。”
張響無精打采,江銳又拍肩喊了一下,“張響,你做到了!”
張響很懵,反復問江銳:“萬一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怎么辦?萬一我醒來,我還得接觸那種人,我會不會瘋啊。”
江銳很明白張響還擔憂什么,他不打擊張響,不會告訴張響,毒販是除不盡的,這樣只會讓張響更加絕望。
所以江銳是這樣告訴張響的:“你做的很好,以后這種骯臟的世界就和你完全沒有關系了。”
這話使張響瞬間平靜起來,然后眼眶就開始發酸,張響埋怨道:“你這段時間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就我一個扛著。”
這是沒辦法的,只有這樣才能讓趙顯樹放松警惕。
那天張響拉著他說了一堆,到后半夜到時候,江銳拿來一個行李箱:“你想好以后去哪兒了?”
張響還在擦眼淚,吸鼻子:“反正不會再來這兒了,我這個經歷都可以寫本自傳了。我想回去,繼續我的電競事業。你不知道,和那堆一天到晚只知道黃賭毒的家伙呆一起,一點共同話題都沒有,我做夢都在敲鍵盤。”
“你也該是時候去見蘇林了吧。話說你真的有見她的打算么?”
“有,我每天都很想見她。”江銳一想到蘇林,嚴厲的面色就溫和起來。
剛送張響走到局子外頭,張響說:“以后一定要記得請我喝喜酒,我相信你也一定會追到她的。”
“這個局,終于結束了。”張響在看清這一切的局勢后,破涕為笑道,“銳哥,其實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我也是在前段日子才恍然大悟。”
江銳一直在設局,從聯系池一的那一刻起,這場局就形成了。
張響以為江銳只是個執行者,一切了結之后,張響才明白,江銳是個畫局人。
“但是我不敢,我不敢與你作對。我還要替我母親報仇。如果沒有正面的經歷,我或許真的會逍遙法外。”張響聳肩,“當一個人忽然得到極大的權力與金錢,會彷徨,迷茫,漸漸地,會渴望。這是個閉環。”
那句話之后,張響就坐上了一輛警車。
坐在駕駛位和副駕駛的兩個警察是和江銳一起上火車的學弟,張響一聽到學長這二字,就沒忍住和這兩個人嘮起來,然后車子開遠了。
轉身,江銳去見了趙顯樹,趙顯樹低著腦袋,帶著手銬的雙手搭在桌子上,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水哥還在隔壁審訊室里罵罵咧咧的,江銳關上門。
“我是真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你會和我兒子耍我。”
江銳敲桌子,問:“你不會以為,你和池海那些勾當會爛在肚子里吧。”
趙顯樹也不驚訝了:“原來你們還調查到這一層了啊。”
“你應該很清楚,在這個國家,沒有人可以逍遙法外,無論有著怎樣的權力。你撈的那些黑錢,不會永久屬于你。”
“的確是沒人可以逍遙法外,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你看,干這行的只多不少。錢這個東西,就是萬能的,人永遠是貪心的。”
趙顯樹被帶走時,最后說了一句:“人心永遠是貪婪的。我承認你很優秀,但你要清楚,為什么會有毒品在國與國之間流傳,那些領導人難道會不知道嗎?”
“你應該看過《西游記》,獅駝嶺這個地方的妖怪為什么會那么猖狂無法無天呢。比你精的人,你接觸不到,他們站在最高最高的地方。”
江銳回答他:“所以這才是緝毒警察存在的意義,哪怕是犧牲生命,無人知曉,也要將一切不應存在的東西,燃燒殆盡。”
上級的指示是繼續調查,尋找遺留的毒品。
這件事已經不歸江銳來管了。
和劉杜民打完電話,江銳在附近的公園里散步,走一半不想走了,就找了個長椅坐下。
身后的路燈拉長他的影子,看了一眼,他笑了笑,從手機殼里取出來螢火蟲海的照片,已經皺巴巴的了,邊緣還發黃了。
江銳沒在意,他不用再睹物思人。
終于可以轉職了,他很好奇,她見到他會是什么樣子的。
這些就不多想了,劉杜民給了他一個長假。
此刻,他恢復自由身,他終于,終于,可以去找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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