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的銀海市像璀璨的星空,    城市夜景如滿天繁星讓人眼花繚亂，但白衣墨發(fā)的辛云茂卻似如洗的月光。即便他身上沒有任何點綴,    依舊能不動聲色地壓住星輝，一如明月從淺云中露面，眾星就在黑夜里暗淡。

        楚稚水難以形容此刻感受，就像古人仰頭賞月時詞窮，心底被妙不可言的月輝觸動，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唯有目不轉(zhuǎn)睛地用肉眼記錄下這動人的一刻。

        這座城市巨大而繁華，大到?jīng)]有任何人指責你的行事做派,    也大到?jīng)]有任何人關(guān)心你的獨居生活。她曾經(jīng)習慣這種保持距離的狀態(tài)，人和人互不打擾,    都在安全范圍內(nèi)。

        但他說一句奇妙的話。

        只要你想見我,    我就會來找你。

        單純的妖怪還不懂這句話對都市人的殺傷力，這是忙碌而疏離的日常中至高無上的承諾，代表不管遇到多繁雜的事都愿意趕來的決心,    代表無形中擠壓自己的學習、工作和休息時間,    代表排除萬難將對方放在第一位的遷就和縱容。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    越長大越不會這么做,    可能只有妖怪才會傻乎乎的。

        楚稚水沉默良久,    她輕輕地感慨：“神君真厲害。”

        辛云茂一怔，不可思議道：“你叫我什么？”

        “神君？”楚稚水疑道，“茶園的妖怪不都是這么叫你。”

        辛云茂呼吸微窒,    他一時有點無措，除了八面玲瓏的胡臣瑞外,    妖怪們一般都是挨打完才這么叫。這種稱呼代表對他封神身份的認可，但不是所有妖怪都接受他的存在。

        她以前從不接受神和信徒,    這是第一次這么叫他，瞬間叫得他心慌意亂，凌亂的思緒如風中搖擺的嫩葉，只能隨清風飄來蕩去。

        辛云茂略感別扭，他下意識地側(cè)開視線，又用余光打量楚稚水，冷不丁狐疑道：“為什么化妝？你要見誰嗎？”

        楚稚水在槐江局素面朝天，她根本不在意時尚搭配，但現(xiàn)在妝容精致、衣著得體，細膩臉龐閃著微光，明顯跟平時不一樣。

        “今天還能見誰，不就是見你嘛。”

        “……哦。”

        辛云茂含糊地應(yīng)聲，他伸手捏捏耳垂，發(fā)現(xiàn)自己化人后有新功能，在某些情況下耳根會莫名發(fā)燙。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有那么明顯嗎？”楚稚水驚異地抬眼，“連你都看出來。”

        辛云茂沒有回答，他一直就能看到。

        楚稚水恍然大悟，難怪他今日露面后格外正常，非但沒有自戀地胡言亂語，甚至措辭都小心翼翼，時不時還要偷瞄她臉色。他有時候跟小動物一樣，平時故意跟她對著干，還總說一些令人無語的言論，但感受到她情緒低落就安靜下來，只能在她身邊默默地蹭來蹭去。

        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話能哄人開心，所以就一聲不吭地待在她旁邊，相當樸素的安慰方式。

        “確實有一點。”楚稚水失笑，“但沒有關(guān)系，吃頓好的就行，不是還欠你一頓飯？”

        “今天不去便利店吃飯團，帶你去人類的昂貴餐廳。”

        竹都，清新雅致的裝潢門面，溪水繞竹的景觀設(shè)計，氤氳暖黃的燈光氛圍，以及定價不菲的套餐規(guī)格。這家日料店位于高層大廈，說實話位置挺隱秘，但永遠不缺聞名而來的客人，還頻頻登上點評軟件的黑紅榜。

        喜歡它的人大加吹捧，將其稱為銀海第一日料，不喜歡它的人低分狂踩，放狠話絕對不會再來。兩極分化的評價絲毫不影響它的火熱，無人討論才是高端日料店的原罪。

        大門前臺站著西裝筆挺的中年經(jīng)理，他正面無表情地在電子屏核對信息，偶爾對用餐結(jié)束的顧客報以清淺而矜持的微笑，再說一句歡迎下次光臨的送客語。

        門外，有情侶突然被精致門面吸引目光，他們手挽手地走過來，好奇地打量起竹都，交談道：“不然晚上吃這家？”

        “你們家有菜單嗎？”男子詢問中年經(jīng)理，“拿給我們看看？”

        中年經(jīng)理抬起頭來，他不緊不慢地掃視對方，假笑道：“先生，不好意思，請問您有預(yù)訂嗎？”

        “沒有。”

        “那您今天可能沒法用餐，我們晚上的位置排滿了。”

        女子開口道：“我們可以等位，你先拿下菜單。”

        “女士，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是預(yù)約制度，每個時間段位置有限，今天晚上確實沒空位。”中年經(jīng)理隨手取過菜單，雙手將其遞給對方，和煦道，“當然，您可以看一眼菜單，只是每天菜品也會變化，這是我們的套餐設(shè)計。”

        女子翻開菜單，她頓時被數(shù)字嚇到，驚嘆道：“這么貴！”

        竹都日料不需要點餐，菜品早被搭配好，根據(jù)價格選套餐就行，一頓飯吃掉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堪稱每一口都是金錢的芳香。

        “走吧走吧。”男子趕忙攬她離開，“我們還是去你喜歡的店算了。”

        中年經(jīng)理滿臉笑容，他輕松而輕蔑地收回菜單，目送小情侶逃離的背影，同樣的事情每天都發(fā)生，簡直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準時。

        沒過多久，另一對情侶抵達日料，他們話都不說就往里進。

        中年經(jīng)理見過這種莽撞情侶，他發(fā)現(xiàn)二人氣質(zhì)不錯，連忙擠出營業(yè)微笑，提醒道：“不好意思，我們是預(yù)約制度，今晚已經(jīng)沒空位……”

        輕緩的女聲響起：“那就去包間。”

        一張純黑色的卡片出現(xiàn)在中年經(jīng)理視線內(nèi)，上面有竹都料理的logo，右下角有片小小竹葉。這是店里的會員卡，只有消費達到一定金額，一次性高額儲值才能辦理，優(yōu)點就是直通包間不用坐大堂。

        大堂需要預(yù)訂，包間只給會員。

        楚稚水遞出會員卡，又看經(jīng)理沒反應(yīng)，遲疑道：“包間有人了？”

        她當時儲值就是覺得包間適合聊工作，但李龍科等人都喜歡大堂，一般來說包間不會有人。

        “沒有沒有，我這就為您帶路，兩位小心腳下臺階。”中年經(jīng)理一秒切換態(tài)度，親和地在前引路，領(lǐng)著一人一妖往包間走。

        曲徑通幽后喧囂再起，大堂內(nèi)都是用餐的客人，昂貴不代表環(huán)境安靜。

        酒過三巡，易醉的清酒染紅客人們的臉龐，眾人在發(fā)燙的氛圍中高談闊論，或者跟同行聊著手中項目，或者跟伴侶吹噓自己的社會身份，物欲橫流又燈紅酒綠的場面。

        辛云茂看到喧鬧的人群，凝眉道：“我們要在這里吃飯嗎？”

        “你想在大堂吃嗎？”楚稚水道，“這里有點吵吧，你要是在大堂吃，很快就能聽到隔壁桌的大項目，沒準他們要聊個兩萬億什么的。”

        不少客戶喜歡大堂聊事，享受的就是炫耀快感，這年頭嘴上的錢不帶“億”都吹不出口。

        辛云茂不解：“兩萬億？拿去做什么？”

        “誰知道呢，救房市吧。”楚稚水調(diào)侃，“我每次來這里都新奇，就感覺人人手上幾百億，聊的不像人民幣像津巴布韋幣。”

        中年經(jīng)理硬著頭皮道：“包間到了。”

        包間是素雅的榻榻米，將大堂噪音隔絕在外。一旁的竹筒接著潺潺流水，等到撐不住就當啷一聲，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竹敲春雨的意境。

        楚稚水在榻榻米邊落座，她眼看辛云茂坐過來，趕忙一指對面位置，解釋道：“這里要上菜的，你可以坐那邊，跟坐車不一樣。”

        辛云茂一愣，坐到她對面。

        沒過多久，身著和服的女服務(wù)員進屋問好，緊接著優(yōu)雅有禮地上菜。她將無數(shù)精致的小盤一一擺上桌，分別放置在楚稚水和辛云茂面前，輕聲解釋食物吃法，隨即悄無聲息退下。

        精美小碟中東西不多，顏色相當鮮艷，但都只有一點。鯛魚、魚子醬、鮟鱇魚肝、藍鰭金槍魚、北海道海膽，新鮮的食材井然有序上桌，五彩繽紛地擺得滿滿當當。

        辛云茂看著桌上的魚類百科，他眉頭微皺：“都是魚？”

        “日料基本都這樣。”楚稚水眼看他老毛病犯了，“金渝沒法食用的，你不要發(fā)散思維！”

        “哼。”

        楚稚水溫聲道：“嘗嘗看呢？”

        辛云茂握起筷子，他漫不經(jīng)心夾起一塊，細嚼慢咽后就吞下，只感覺沒滋沒味的，說不出來有哪里好。他其實不用進食，封神后徹底辟谷，喝水和曬太陽是本體習慣，沒有植物會拒絕光合作用。

        因為她給他帶飯，所以他平時才吃，但今天的飯菜是其他人端上來的。

        辛云茂抬眼望向?qū)γ娴某�稚水，她正在專心致志地用餐，看起來沒有注意這邊情況。他思考片刻，將筷子放回筷托，不打算繼續(xù)食用。

        套菜是兩人份，餐具都分開的。楚稚水吃完一些，她發(fā)現(xiàn)辛云茂面前的食物紋絲未動，驚訝道：“你該不會吃飽了吧？你在外面偷吃什么了？”

        他日常食量絕不止這樣，今天怎么會變成小鳥胃？

        辛云茂遭她抓包，他猶豫地拿起筷子，不情不愿繼續(xù)用餐。

        片刻后，壽司師傅端著食材進屋，他先是向一人一妖問好，接著帶來竹都的特色壽司。

        女服務(wù)員婉言介紹：“竹都壽司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選用最出色的新鮮竹葉包裹米飯，這樣握出的壽司每一顆米粒都沾染竹葉香氣……”

        辛云茂蹙眉，質(zhì)疑道：“最出色的新鮮竹葉？”

        他的重音還放在“最出色”三個字表強調(diào)。

        女服務(wù)員微笑：“沒錯，店內(nèi)可以向您承諾，挑選的是最適合壽司的竹葉品種。”

        辛云茂面色古怪，他欲言又止：“……”

        壽司師傅撥開嫩綠的竹葉，露出被覆蓋在下方的飯團。他將米飯從案板上拿起，熟練而麻利地捏握成團，再配上鮮嫩魚肉和少量醬汁，竹都壽司就大功告成。

        辛云茂全程眉頭就沒松開，他不能接受米飯放在掌心揉，總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骨子里的潔癖就要發(fā)作。

        壽司師傅捏好一個壽司，先將其放在楚稚水盤內(nèi)，然后再接著做辛云茂那份。

        辛云茂眼看她要入嘴，錯愕道：“你要吃這個？”

        “對啊？你想吃嗎？”楚稚水大方地夾過去，“那就先給你。”

        “……我不吃。”

        楚稚水不覺有異，她吃下竹都壽司，還是原來的味道。

        辛云茂眉頭微挑，他語氣忽然變涼，陰陽怪氣道：“好吃么？最出色的新鮮竹葉？”

        楚稚水欣然點頭：“還不錯，畢竟都說是最出色的。”

        “……”

        她居然認為那就是最出色的竹子！那種被解凍后竹葉包裹過的米飯叫什么新鮮！

        辛云茂聽完她的話臉色發(fā)沉，他莫名其妙就郁悶起來，甚至鬧脾氣根本不吃壽司。

        楚稚水：“真不吃嗎？那我?guī)湍愠缘簦俊?

        “不行。”

        他才不吃低等竹子做出來的壽司，也不允許自己的信徒吃粗制濫造的東西，憑什么這家店說那是最出色的竹子！？

        正值此時，和服的女服務(wù)員笑著問道：“兩位用餐過半，感覺還滿意嗎？”

        楚稚水還沒來得及回答，辛云茂就面若寒霜，斬釘截鐵道：“不滿意。”

        女服務(wù)員一愣：“請問您是哪里不滿意呢？是服務(wù)不滿意，還是……”

        “不合口。”辛云茂嗤道，“食材達不到你們說的水準。”

        女服務(wù)員和壽司師傅對視一眼，他們竊竊私語兩句，轉(zhuǎn)身推門離開房間，臨走前還留一句話。

        “好的，請您稍等片刻。”

        包間門緩緩關(guān)上，只剩下一人一妖。

        楚稚水一直風輕云淡吃飯，全程沒有失禮的地方，現(xiàn)在終于暴露真面目。

        她等服務(wù)員離開后，竟興奮地跳起身，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你完了你完了，小伙子你攤上事兒了，恭喜你激活這家店的隱藏吃法，待會兒就會有個笑里藏刀的經(jīng)理跑進來，暗諷你山炮沒有品位，不會吃他們家高端日料！”

        辛云茂：“？”

        竹都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點評軟件紅黑榜，紅榜理由是食材優(yōu)質(zhì)和環(huán)境絕佳，黑榜理由是此店不接受任何對食材的惡評。

        如果有顧客認為套餐性價比不合理，就會跑出來一位笑瞇瞇內(nèi)涵你不懂日料的中年經(jīng)理，他愿意為你不愉快的用餐體驗打折，但絕不會承認是店里問題，肯定是你的味覺遲鈍，吃不出食材的高低貴賤。

        這種態(tài)度親和地暗中貶低最為致命，經(jīng)常讓打完折的顧客依舊滿肚子氣，憤恨地在點評軟件上將竹都管理人員臭罵一頓。畢竟誰來這里吃飯都不缺錢，搞這種服務(wù)手段簡直膈應(yīng)人。

        別問竹都的經(jīng)營策略是什么，沒準就是讓顧客花錢受氣。

        當然，不少人照舊頻繁光顧竹都，他們會大肆肯定店內(nèi)食材，儼然一副日料界的大行家，以能夠吃懂竹都菜品來彰顯口味高貴。他們還會說性價比極高，這么點小錢就能吃到這么好的日料，不應(yīng)該再挑剔更多，再借此展現(xiàn)自身富有。

        片刻后，包間門被再次拉開，楚稚水一秒變淑女，重新坐到榻榻米上。她很好奇辛云茂認為食材哪里不合口，明明平時從來就沒有挑嘴的時候，興致勃勃地等待看戲。

        辛云茂目睹她川劇變臉：“……”

        果不其然，傳說中的中年經(jīng)理露面，正是先前帶他們進來的人。他禮貌地跟二人打過招呼，笑瞇瞇地詢問：“請問您覺得食材哪里不合口呢？”

        辛云茂瞄經(jīng)理一眼，他對外人一向不假辭色，淡淡道：“哪里都不合口。”

        中年經(jīng)理只當辛云茂故意找茬要求折扣，他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嘴上卻不卑不亢：“如果您這么說，可能不太合適，店里的食材都經(jīng)過廚師精挑細選，選用的是當季當天最優(yōu)秀的，一直以來我們的品質(zhì)也深受肯定……”

        “所以呢？”辛云茂冷笑，“你說是最優(yōu)秀的，那就是最優(yōu)秀的？”

        辛云茂打眼一瞧就知道中年經(jīng)理是什么東西，任何人類在他眼里一清二楚，不過是在一家昂貴的餐廳工作，就以為自己也跟著變清貴，運用職務(wù)之便看不起同類。

        他最初認為竹葉不行，現(xiàn)在是認為經(jīng)理不行。

        封神妖怪怎么能受這種氣？

        自然就跟對方杠上。

        中年經(jīng)理委婉道：“有沒有可能是您不習慣吃日料？”

        辛云茂：“我確實是第一次吃這些。”

        中年經(jīng)理聞言更感輕視，他拖著長調(diào)，意有所指道：“啊，第一次吃可能確實不適應(yīng)，我們家食材風味比較獨特，不然這次給您打個八五折？”

        中年經(jīng)理無意糾纏，他自認已退一步，算是遞出臺階來。

        辛云茂何時在尖酸刻薄上輸過，他輕嗤一聲，不屑道：“你們家風味確實比較獨特，第一次吃就能知道不好吃。”

        中年經(jīng)理：“……”

        “不用打折，大家都不容易。”楚稚水眼看經(jīng)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差點被辛云茂的直接逗樂，生平第一次在竹都有如此新鮮體驗，笑著打圓場道，“你就湊合著吃吧。”

        辛云茂冷哼：“不吃，難吃。”

        中年經(jīng)理同樣不肯罷休，只有店里說顧客品位不佳的份兒，哪有顧客來竹都直接說難吃的。他不依不饒地追問：“我們肯定不能讓您有如此不愉快的用餐體驗，請問究竟是什么食材不合您胃口？您可以簡單說兩句嗎？”

        日料套餐經(jīng)過多番過濾和篩選，基本挑不出任何瑕疵，他就不信辛云茂能說出個子丑寅卯。

        辛云茂伸出冷白的手指，隨手就一點招牌菜，篤定道：“這不是最適合壽司的竹葉。”

        中年經(jīng)理態(tài)度果斷：“不可能，您有所不知，竹都壽司是店內(nèi)招牌，完全由竹都首創(chuàng)，我們在全球精心挑選出最優(yōu)質(zhì)品種，用一種日本產(chǎn)的特殊竹葉來完成，這才制作出跟壽司最搭配的風味……”

        “為什么你總用‘最’？”辛云茂冷颼颼道，“是你們更懂竹子，還是我更懂竹子？”

        他真不理解當今這世道怎么了，居然有凡人認為比他更懂竹。

        “或許您是位植物學家，對各類竹子研究很深，但我相信竹都更懂竹都壽司，在用竹葉制作壽司這方面確實挑不出更好的。”

        “……”

        辛云茂默然起身，他突然走向角落，沒有再回應(yīng)中年經(jīng)理。

        正當中年經(jīng)理自喜于奪取勝利，卻看到辛云茂是過去洗手，包間里有小型的水池，還配備干凈的帕子。

        辛云茂做完準備工作，他重新回到桌前，看向案板上米飯，隨手就捏起一團。他沒有拿竹葉包裹過的特殊米飯，反而用的是一旁碗里的干凈米飯。

        壽司師傅剛才作業(yè)到一半，還沒將各類材料撤下來，就被服務(wù)員帶著出去找經(jīng)理。他想要出言阻止，無奈于語言不通，只得朝經(jīng)理嘰里咕嚕起來。

        中年經(jīng)理出聲制止：“先生，不好意思，還是由店內(nèi)人員來制作壽司吧，您只要坐在桌邊享受美食就好。”

        楚稚水：“沒事，你讓他做一個，估計就是好奇。”

        辛云茂低頭認真捏壽司，他垂下深黑的睫毛，剛才看過兩遍就記住順序，不緊不慢地捏握成團，然后蘸汁放上魚片。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干凈圓潤的指甲，游刃有余的動作，看上去還真是賞心悅目，比壽司師傅還像模像樣。

        他捏完第一個先放到楚稚水盤里，然后眼巴巴地望著她，明顯露出期盼的意思，突然很像搖尾大型犬。

        楚稚水剛開始有點別扭，她吃壽司師傅作品還好，但總覺得吃他捏出來的，心里稍微有些不一樣。

        她也不愿意掃興，還是捧場地吃掉，慢條斯理地咀嚼，接著就瞪大眼睛，不吝惜贊美之詞：“很好吃！”

        柔滑鮮美的魚片，口感適中的飯團，微微辛辣的芥末，還有一種清新竹葉的甘冽，跟他的作品兩相對比之下，竹都壽司的味道就顯得寡淡。這是雨后竹林的鮮翠欲滴，透著枝頭嫩葉的清淡芬芳，回味無窮。

        楚稚水不可思議地看他，沒想到他還會手握壽司，難道是妖氣讓壽司變好吃？

        辛云茂微抬下巴：“比他們做的呢？”

        楚稚水偷瞄一眼壽司師傅，她感覺說實話傷人，但對方好像聽不懂，便坦白道：“……好像更好吃。”

        壽司師傅十幾年的功力竟然不如新手妖怪，這確實有點過于打擊自信心。

        “就這種東西，你要是想吃，天天給你捏。”辛云茂終于心滿意足，他自得地繼續(xù)操作，傲慢道，“這不是有手就行？”

        他就不信全天下有什么竹子比他好，外面壽司怎么可能比他的衛(wèi)生美味！

        辛云茂很快就捏出好幾個壽司，他感覺人類料理相當簡單，過去還以為需要開火烹飪，誰料到有這種直接制作的。

        中年經(jīng)理見他旁若無人，真把店里人員當空氣，皮笑肉不笑道：“理解兩位感情很好，您女朋友很給面子，但自己做的跟店里畢竟不同，還是由我們專業(yè)師傅來操作好嗎？”

        這兩人怎么回事？剛剛說食材不合口，現(xiàn)在干脆自己捏上。

        “……”

        辛云茂都打算跟這個勢利眼凡人決戰(zhàn)到底，誰料到中年經(jīng)理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他聽到“女朋友”一詞，驚得差點將飯團掉地上，流暢的下頷線瞬間緊繃，鋒利涼薄的氣場消散，取而代之是無聲爬上脖頸的緋色。他嘴唇緊抿，看似沒有任何表情，但顫動的瞳孔早就暴露異樣，如水面破碎的波光粼粼閃耀。

        楚稚水像被燙到，她慌張地擺手，同樣臉熱道：“不不不，誤會了！”

        中年經(jīng)理：“？”

        “行，算你走運。”辛云茂緊盯對方許久，他意味深長地憋出一句，又看向后面的壽司師傅，漠然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讓他來嘗嘗，到底哪個更好。”

        中年經(jīng)理聞言心底只想發(fā)笑，感覺辛云茂見識短淺、剛愎自用。

        日料的精髓就是師傅精湛的手藝，先不說對方跟師傅水平相差甚遠，他根本沒用竹葉米飯，用的僅僅是普通米飯，這在食材上就是天差地別，食材優(yōu)劣可謂日料的決定性因素。

        當然，中年經(jīng)理不會正面沖突，他用日語向師傅遞話，還強調(diào)要說真實感受，打算一會兒添油加醋翻譯回中文暗貶辛云茂一通。

        壽司師傅不懂事情如何發(fā)展到此步，他簡單地做完餐前儀式，取過一枚盤子里的壽司，放進嘴里品嘗起來。米飯剛一入口，明顯感到不同，他比楚稚水更為專業(yè)，當即認真地咀嚼起來，好似在反復體會其中的獨特滋味。

        他一邊嘗一邊搖頭晃腦，最后露出驚嘆的表情，甚至沒有直接說評價，而是朝辛云茂豎起大拇指，還他鄉(xiāng)遇知音般地連連點頭。

        中年經(jīng)理：“？？？”

        中年經(jīng)理不信邪地嘗一個，很快也臉色驟變，稱得上尷尬難堪。

        為什么他能比專業(yè)師傅捏得還好？

        而且技術(shù)更好就算了，明明都沒有使用特殊米飯，究竟是哪里沾染來竹葉味道！？

        辛云茂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道：“現(xiàn)在改口說你們用的不是最出色的竹葉。”

        “……”

        中年經(jīng)理踢到鐵板，難以置信地環(huán)顧一圈，妄圖找出隱藏在暗處的攝像頭。他如今嚴重懷疑這兩人在耍自己，該不會是什么視頻博主帶頂級壽司大師來竹都打臉踢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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