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面色發苦，直接拒絕的話，恐怕城都出不了，如果不拒絕的話，自己也不能以身事賊啊，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復。

        周元福看出蔡邕為難，又接著說道：“朝廷腐敗至此，我等也是官逼民反，朝代更替，誰又知道以后會有幾人稱王，幾人道寡。蔡老伯不必著急答應，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一切但憑天意。”

        蔡邕喃喃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周將軍隨口之語都讓我驚嘆，老夫也非迂腐之人，只是當今皇帝對我有知遇之恩，吾終究不能背漢，望周將軍成全！”

        周元福心中嘆息，讀書人有讀書人的風骨，終究不能勉強，也許大漢正是因為有了蔡邕這樣的人，才讓曹操這種權臣終其一生不敢稱帝，故不再相勸。

        兩人出門，見一輛馬車果然停在院中，徐元直正在馬車旁隔窗說話。

        待周元福跟蔡邕從屋內出來，馬車窗簾掀起一角，蔡文姬探出頭來，向周元福打了一個招呼，周元福趕忙回禮。

        蔡貞姬也在車內卻未露面，只能聽到悅耳的聲音，“這幾日承蒙周將軍與徐將軍護衛周全，只是男女有別，小女子在車內謝過。”

        周元福拱手道：“兩位姑娘冰雪聰明，蘭心慧質，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實在讓周某欽佩。這幾日讓兩位姑娘擔驚受怕了，周某在此賠罪了。今日一別不知再次相見是何時，請兩位姑娘保重。”

        蔡文姬放下車簾，嬌聲道：“文姬別無長物，一曲相贈，望黑臉哥哥不要嫌棄。”

        馬車中琴聲彈起，隨后如黃鶯般的歌聲也與曲聲相合：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君善撫琴我善舞，曲終人離心若堵。

        只愿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魂隨君去終不悔，綿綿相思為君苦。

        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處。扶門切思君之囑，登高望斷天涯路。

        曲調哀婉，唱著唱著竟隱隱有哭聲，周元福聽著心中也是十分感動，蔡文姬心意他已經知曉，只是一方面她年紀太小，另一方面這兵荒馬亂的時代，自顧尚且不暇，又何必給別人再增煩惱呢。再看徐元直早已流下了淚水，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而哭。

        蔡邕知道蔡文姬已動情，頓覺很尷尬，于是向周元福央求道：“天色不早，勞煩周將軍送我等出城。”

        城中軍士俱知周元福是張角關門弟子，又有天師法杖在手，自然無人敢阻攔。

        幾人走到南門外，見城外血流漂杵，煙塵滾滾。兩邊的軍士都在收拾己方的陣亡的尸體，遇到還有未死掉的，便大呼小叫的抬回自己陣營，其余的人便裝車拉走。天氣炎熱，雙方將領都沒有為難傷者與死者。若是處理不當，便是瘟疫，此時疫病流行，將領們也深知厲害，于是各自約束士兵不準沖突。

        周元福見此不免皺眉，若是蔡家人從南門出去，恐怕文姬姐妹要嚇得半死，于是與蔡邕商量了，從北門出城。北門外與南門外景色卻是兩樣，柳暗花明，殘陽夕照，自有一番景色。經此大戰，官軍元氣大傷，兵力收縮了很多。這北門外倒是沒有什么官軍設卡阻攔，周元福心中也依依不舍，一直將幾人送至送客亭。

        蔡邕也知道周元福不便遠離城池，送到此處已經非常盡心了，于是作揖到：“周將軍送到此處便可以了，請回吧。此次若非周將軍回護，我父女三人性命恐怕都死在這城中，以后但有不順，可來尋我，我必報此活命大恩。”

        周元福也回了一禮，沉聲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元福心中雖有萬般不舍，奈何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只能各奔前程了。”

        這句話明著是對蔡邕講的，實際上是說給蔡文姬聽的，蔡邕也心知肚明，并不點破。

        蔡文姬畢竟還是個少女，心中委屈尚不能壓抑，就在車內痛哭起來了，邊哭邊說：“自此一別，就再也聽不到元福哥哥的詩詞歌賦了。”

        蔡貞姬在一旁解勸，蔡邕只是苦笑。

        周元福心中感動，這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終于不喊自己黑臉哥哥了，以元福哥哥相稱，聽著就順耳多了。想了一下，朗聲道：“文姬妹妹莫哭，你之才勝我百倍。你若不嫌棄，我再拾人牙慧一次，唱首歌給你們送別。”

        周元福想到的旋律自然是李叔同大師的《送別》了，這首詞在此也十分應景，周元福說完也不啰嗦，直接就唱了出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一曲唱罷，現場情形更是凄慘，連蔡貞姬也哭了起來。

        蔡邕見此情景，也不能再耽擱了，顧不上細細品味詞中意境，就催馬而走。

        周元福望著馬車的背影，心中嘆道，此次一別，可能就相見無日了，想到蔡文姬以后的遭遇，不禁生出惻隱之心。

        自己若是直言對蔡邕說：你千萬不要讓文姬早早嫁人，否則她老公衛仲道會早亡，她也會早早守寡。你千萬不要接受董卓招攬，如果接受了，董卓死的時候你也不要哭，也不要嘆氣，你若嘆口氣，司徒王允見了就得摘了你的腦袋，哪怕你的名氣再大也不行。你閨女也會被匈奴掠走，一走就是十幾年，要多慘又多慘，還得給匈奴左賢王生兩個娃。一直到從匈奴被曹操高價買回來，你閨女才算過上了比較安穩的生活，但這期間第三任老公董祀犯罪，她還去找曹操求情，總不算過的多么舒心。

        若是自己這么說，估計蔡邕會把自己當成神經病，估計還會覺得是我看上他閨女所以才會阻攔。

        所以思來想去策馬追上馬車，蔡邕見周元福追來，嚇得魂飛魄撒，以為周元福是改變主意，要強留他們父女在城中呢。

        周元福追上了后，將蔡邕叫到旁邊悄聲道：“我隨師傅習練天師道法，對過去未來之事也能預測一二，但奈何天機之事不可輕易泄露，故有幾句讖語，請蔡老伯務必牢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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