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過繼
第五十一章
杜且相信,相逢是緣。她與羅氏相見無話,但總歸是一家人。坊間總有傳聞,是她搶走了羅氏的掌家之權,是她把羅氏趕出沈家主宅。可事實恰恰相反,羅氏根本不想管沈家這個爛攤子,巴不得統統推給杜且,她只想守著沈容,過好她的后半生。
杜且向來認為,羅氏是一個明白人,跟沈老爺子一樣——保護好沈容,用好杜且,力爭沈家不失。而離開的沈嚴,似乎早就不在他們考慮范圍內。
果然是,自古商人重利輕別離,沈家能屹立于海上交易的不敗之地,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杜且來到西院,西院燈火通明,卻不見羅氏。婆子說她去了偏院,這讓杜且十分詫異。她進門之后,羅氏從來沒有踏足過偏院一步。
她匆匆趕到偏院,眉心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偏院的中秋宴已經開始了,在她命人把酒送過來后,一眾蕃商按捺不住,早已舉杯邀月,互訴離愁。
沒有認識羅氏,除了阿莫。
阿莫先是一驚,立刻上前問安,“大夫人,不知大夫人大駕光臨,阿莫失禮了。”
羅氏面無表情地說道:“老身從未來到偏院,卻不知是這般熱鬧,你把偏院打理得很好。”
“大夫人謬贊了,都是按老太爺的吩咐去辦的,阿莫不敢貪功。”阿莫極有眼色,只字未提杜且。而他直接聽命于沈老太爺是不爭的事實。
羅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聽說大娘子也會到偏院來,看來你們處得不錯。”
阿莫回道:“大娘子為了早日還清沈嚴的債務,確實是經常到偏院來。”
“聽說她還帶了人回來?”
“沈家的偏院本就是收容各種需要幫助的蕃人,這是沈老太爺設立的初衷。”
“她時常到偏院飲酒作樂,也是事實?”
“大夫人可能有所誤會,大娘子并非放浪之人,飲酒有時是為了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但作樂卻是謠傳。大娘子一心為了沈家,為了還債,作樂二字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羅氏收回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棄之身上。棄之獨坐廊下,拿了一只酒壺在喝酒,目光飄渺而幽遠,并沒有因為羅氏的到來而有所收斂。他目光的方向,是偏院與主院相隔的那道門。
“那人便是牙人棄之吧?”
阿莫應了一聲。
羅氏語氣盡是嘲諷:“長得倒是極好看的人,也怪不得她……”
阿莫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杜且與棄之之間的雇傭關系。而他又為何要解釋呢?這似乎并不需要。
他看了一眼棄之,棄之已經低頭喝酒,神情莫辯。
羅氏的目光從棄之身上收回,“阿莫你可是直接聽命于老太爺的人,卻處處為她掩飾,老身不在的這些日子,看來家中定然十分精彩。”
阿莫感到一陣惡寒,“大夫人說笑了,阿莫不過聽命行事。”
羅氏輕哼,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轉身離開偏院。
剛出偏院的門,便看到杜且一身素色衣裙,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
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阿娘。”杜且冷冷地喚了一聲,該有的禮數還是不會少,“阿娘什么時候回來了?今日的家宴,不知阿娘回來,恐怕不能跟阿娘共桌了。阿娘若是不嫌棄,一道在偏院吃酒賞月吧!”
既然羅氏能一回來便找到偏院來,必然是有人告訴她一些事情。她又何必避之唯恐不及,一味地撇清,還不如光明正大地承認,她今夜便是要在偏院設中秋家宴,款待四海賓客。筆趣庫
月色正濃,籠了杜且周身的清冷,渾然一副你奈我何的寡淡。
羅氏回了一句:“老身喜靜。”
“不敢勉強阿娘。”杜且施了一禮,“阿娘久未歸家,沈嚴出殯那日你也沒有來。后院祠堂我讓人備了香火,阿娘可與沈嚴說說話。這許多年了,你們一定有許多體己的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羅氏臉色倏地一變,“你也知道沈嚴新喪,你竟然還飲酒作樂,不知收斂,真是有辱門風。”
杜且回道:“沈嚴新喪,留下沉重債務,若是阿娘還了,這沈家保住了,才有門風。”
羅氏說不出話來。
“我相信阿娘此番回來,定然是有事要做。您不妨想想,您回來的目的,我明日一早去給阿娘請安。”杜且說完,越過她直入偏院,坦坦蕩蕩,毫不顧忌。
當晚的中秋家宴,杜且并沒有飲太多的酒。倒是一杯倒的章葳蕤喝了三大杯,喝完竟然沒有倒,在偏院撒起酒瘋,滿場飛奔,阿莫跟著她跑了許久,直到她醉倒在地,才把她扛回東院。
喝最多的人,應該要屬棄之。
杜且也不知道他發的哪門子瘋,酒一杯接一杯的灌,一晚上都不說話,一個人在角落里悶聲喝酒。
“酒是管夠,但也不是你這般牛飲。”杜且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不過也沒辦法,管夠是我說出去的話,豈有收回來的道理。”
棄之扯了扯嘴角,“大娘子豪氣,一出手便是思凡樓的名酒,連南外宗都不敢如此宴客,何愁這些蕃客不唯大娘子馬首是瞻。方才阿莫探過底了,但凡是他們船上帶來的香料,只要大娘子開口,一定給你留著。”
杜且挑眉,“那你呢?你的平安號,給我留著香料嗎?”
棄之苦笑,眼底的涼薄毫不遮掩,“平安號經手的香料,價高者得。”
杜且大笑,“情理之中。都說牙人棄之唯財而已,倒也是名不虛傳。只是明日南外宗的香送來,不知棄之驗香,要付多少錢銀?這酒夠不夠?”
“大娘子還是不用管夠不夠了,還是先擔心自己該如何與大夫人周旋吧!”棄之說:“明日的驗香,我會處理妥當,你不用擔心。”
有棄之這句話,杜且放心了,但棄之的話卻讓她起了撩撥之心,“你可是在擔心我?”
“我只擔心,明日是否還有酒喝!”四兩撥千斤,棄之起身伸了伸腰,“小可再去拿點酒來,大娘子少陪了。”
杜且望著他的背影勾了勾唇,眸光溫柔,融入如水月光,熠熠生輝。
翌日一早,杜且備了朝食往西院去了,禮
數周全地問安,絲毫不給羅氏找出半點錯處。
而羅氏也確實無法找出杜且的錯處。
論出身,羅氏不過是商戶出身,沒見過世面,但一個人支撐起偌大的沈家,拉扯兩個孩子長大成人,也不是柔弱之人。
而今沈嚴再度出事,羅氏唯剩一個沈容,對眼前這個有名卻無份的兒媳,更在意的其實是她士宦之女的身份。這也是她讓出掌家之權的原因之一。
留住杜且,便能保證沈容的將來。只要讓杜且與沈家之間糾纏加深,她就不會離開。
“沈嚴已死,長房不能沒有后繼之人,老身尋了一個沈家遠房的侄子,過繼到你長房名下,你親自教養他長大成人,繼承你長房的香火。”羅氏早就想好了,就是要把杜且綁在沈家,“老身也不是與你商量,這事沒得商量。我是你的婆母,是沈嚴的親生母親。”
杜且淡道:“這事可曾與翁翁商量過?”
羅氏睨她,“他一定會同意,事關沈家的未來,他沒有理由拒絕。沈容日后會離開泉州,這個家不能沒有人守著。而原本老爺子也是這般打算的,沈嚴守宅,沈容仕途。”
杜且也不頂嘴,“等娘與翁翁商量過再說。”
羅氏先發制人:“我在莊子上聽說你許多的傳聞,沈嚴新喪,你如此不知檢點,勾三搭四,拋頭露面,簡直有辱斯文。還虧你出身士宦,知書理禮。沈嚴是留下債務,可這也不是你把男人帶回家的理由吧!而且還是那樣一個滿身污穢的男人。”
杜且道:“阿娘,我并沒有帶任何人回家。沈家的偏院,一向是予以方便,來者不拒,只要是開口求助,三餐溫飽,沈家向來不會吝嗇,甚至從來不問出身。”
羅氏被一陣搶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問出身那是蕃商,你留的人是本地的牙人,這可是壞了偏院的規矩。”
“那又如何?他無家可歸,偏院也不缺這口飯。而他能為我所用,一席安身之處,又有何不可?”杜且清冷的臉龐似蒙了一層清霜,凜凜生寒,“我嫁入沈家三年有余,郎君不在身邊,事事無人相幫,也便罷了,留給我一身債務,可你們沈家連一個銅錢都不給我,讓我自己想辦法還債。現下倒好,質問我規矩?那我倒要問問阿娘,大宋律法有哪一條,是夫債妻還?”
羅氏節節敗退,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但我知道有一條律法,對我十分適用。”杜且冷冷地笑了,“夫三年不歸者,妻可自行離去。知道這是何意嗎?”
“三年了,沈嚴已死,我可以離開沈家,過繼這件事情與我無關。”
羅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想離開沈家!”
杜且也不否認,但也沒有當面承認。
羅氏忙道:“你為沈家留住家產,你經營香坊不遺余力,可到頭來你一走了之,你不覺得不甘心嗎?香坊若是一再做大,你甘心撒手不管?章家小娘子他日也是要嫁人,若是嫁在泉州還好,若不是呢?”
“誰要誰拿去便是,我只要離開!”
“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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