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陳情
趙冬覺的臉色極其難看,這是他第一次主持大局,原是信心滿滿,準備大展拳腳,可募商會還沒開始,竟然引發商戶的集體抗議。堂上坐著南外宗大小官員,還有知府衙門和市舶司衙門的官吏,如此多雙眼睛看著,趙冬覺更覺面上無光。
這是他升任南外宗造辦局之后親自操辦的第一宗大事,只能成功不能無疾而終。
人,還是被請了進來。
但只有一人,乃是棄之。
棄之束了發,用一根沉香木簪固定,通身的朗朗之氣,取代他原本隨性慵懶的散漫。雖然仍是粗布棉衣,但質地剪裁都極為考究,既不存在僭越,又能看出他的鄭重其事。
顯然是有備而來。
且來者不善。
趙冬覺眉頭緊蹙,先聲奪人,道:“本使傳的是商號眾人,你一人前來,這是藐視本使嗎?”
棄之從袖出掏出一紙文書,“回趙副使,此乃商戶掌柜的具名書,由小人全權代為出面,向宗正司的各位貴人、泉州知府衙門及市舶司的各位官員陳情,對本次募商會的細則表示抗議!
趙冬覺惱道:“你若是不滿,可以退出。”
棄之環視堂上,“原來趙副使的目的是為了讓所有的商戶退出,這與舞弊又有何異?你若是不想與商戶共贏,促進泉州城乃進我大宋的海上貿易,又何須多此一舉,欺世盜名!
在大頂帽子扣下來,乃是棄之對趙冬覺正式的宣戰。他代表的是商戶的利益,若是不把矛盾擺在臺面上,又如何能最終解決問題。他并不想一步一步來,他只想一次性解決問題。
趙冬覺還想發作,被陸修攔了下來。眼下劉慎不在,泉州知府衙門由他主持,商戶聚集陳情,造成如此混亂的局面,他有職責維護。
“趙副使難道想讓東平王出面嗎?”陸修也不等趙冬覺的反應,“棄之,你且說說,這細則有何問題!
棄之朝陸修施了一禮,“陸通判容稟:造辦局的細則當中,對入選的物貨特許印有南外宗的徽記,但商戶本身的徽記是不允許出現的。這本身來說,只要造辦局給的價錢高于市面的價錢,商戶們完全可以接受,但造辦局只能給市價的五成。也就是說,連成本價都不夠,又剝奪商戶的冠名權。小人請教陸通判,此舉是否合適!
還沒等陸修回答,棄之又道:“陸通判可以說,覺得不合適可以不參與募商會。但在三日前,泉州城小有名聲的商戶,都收到邀請帖,但凡無理由不參與募商會者,明年出海公憑申報,將會被市舶司駁回,不允許參與海上貿易。此舉乃是強買強賣,有違物貨交易的慣例!
“此乃其中兩項最為不被商戶們接受,至于其他的條款,只要拿掉這兩條都是可以商榷的!
強迫參與募商會,不參與即剝奪其明年物貨出海的資格,中選者的成交價乃是市價的五成,且沒有商戶的冠名權。
這兩條加起來,足以
讓泉州城所有的商戶聯合起來,集體抵制。但傅青山沒有,他樂意之至。沈五湖結交的商戶,他們之所以還愿意來,是因為沒有收到所謂的邀請帖。至于為何沒有收到,那就要問問沈五湖和傅青山了。
趙冬覺十分難堪,但身為募商會的主事,又是趙宋皇室的一員,豈能一個牙人隨意置喙他的決定。
“你可以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棄之倒是想,“小人不能走,小人及所有合作商戶不能失去明年貿易的資格。但小人也不想,優質的物貨被造辦局選中,以低廉的價錢收購,同樣沒了收益。趙副使,我們商戶都是小本經營,雖然貪慕南外宗之名,但也賠不起這個錢。還請趙副使高抬貴手,給我等一條生路!
劉慎赴福建路履職,泉州府諸事皆落在陸修身上,但趙冬覺認為南外宗造辦司乃是朝內之事,無須知會陸修。因此,陸修只是列席今日的募商會,并不知曉募商會的前因后果,更無從知曉所謂的邀請帖。
他從棄之呈上的陳情帖和邀請帖已大致了解,但他更想聽趙冬覺陳述他此舉的目的,但趙冬覺并沒有想解釋的意思,除了對棄之大聲訓斥之外,眼中都是唯我獨尊的霸道與傲慢。
“趙副使,依本官看,這件事還是要請東平王示下。”陸修無權處置這件事情,也辦不了趙冬覺,即便他覺得募商會荒唐至極,以自身的利益出發,剝奪商戶生存在權利,根本不是在促進海上貿易的發展,而是在扼殺商戶的積極性。
趙冬覺當然不肯,令已出,又豈有隨意更改的道理。若今次改了,他日他還有何顏面統馭泉州城的商戶。
“既然不愿意參與募商會,明年的貿易資格也會取消,這是不用商量的。本使在細則上寫得一清二楚,想抗議,想陳情,隨意吧!泉州城還會缺了你們這些商戶不成?愿意與我南外宗合作的商戶,比比皆是,少你們這些,不算什么!壁w冬覺不以為然,他的底氣來自于泉州城海上貿易的蓬勃興起,沒有這些商戶,自然還會吸引更多的商戶前來,他有的是選擇的余地。
陸修說得委婉,是想給趙冬覺留在顏面,為他爭取時間更改細則,以免惹出更多的是非。無論如何,陸修是泉州府通判,吃的是趙宋的皇糧。可趙冬覺卻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陸修長嘆一聲,“本官衙門中還有其他的事情,這便少陪了!
陸修要走,他可不愿多呆。
“陸通判要走?募商會還未開始,你現下就走,是不給本使面子嗎?”
陸修只能無奈地坐下,朝棄之望了過去,似乎是在說剩下的事情他不會插手,讓棄之自己看著處理。
棄之朝他又施了一禮,對趙冬覺道:“既然趙副使認為,我等可有可無,那便請恕我等失禮了。諸位,小人告辭!
說完,棄之轉身就走,沒有猶豫,沒有回頭,風帶起他的衣袂,盡
染決絕。
趙冬覺正襟危坐,喚來左右衙役去請門外的商戶?裳靡廴チ艘槐K茶的功夫,都不見有商戶入內。偌大的堂上,只有沈五湖和傅青山。
趙冬覺大怒,“這棄之也太目中無人了,他竟然敢煽動商戶公然與南外宗對抗,公然違抗皇命,此乃大不敬之罪,本使定然不會輕饒。陸通判,請查明與平安號往來的商戶,本使要嚴辦!
陸修放下手中茶盞,“不用查了,除了隆祥莊之外,收到邀請帖沒有來的商戶,都要嚴辦。至于發出去多少邀請帖,趙副使最為清楚!
趙冬覺想發作,可他完全愣住了,除了隆祥莊和盛平號之外,沒有人愿意來,這……
“沈掌柜,你答應本使的呢?”他只能拿沈五湖開刀。
沈五湖深感棘手,他根本不知道,平安號的勢力已經如此龐大,能讓泉州城絕大部分的商戶聽其號令。
一場募商會,無疾而終,草草收場。
陸修還是如愿提前離開,回知府衙門等消息。
而趙冬覺想要發布公告,取消今日沒有參與募商會的商戶海上貿易權?伤緵]有這個權利。
棄之的背后有伊本蕃長的威望,在絲綢商會傅青山失去權威,群龍無首之際,他向所有的絲綢商戶保證,明年的絲綢交易,有他和棄之在,絕不會輸給往年。
而瓷器商會有文染代為出面,劉能新喪,許多人都知曉內情,對沈五湖和盛平號的所作所為甚是不屑,都不愿與其為伍,因此紛紛表示支持棄之,即便是日后不能與平安號合作,也絕不能讓南外宗占盡便宜。
再加上杜且親自許諾,明年沈家商舶的車船費降一成,且商舶數量會增加至五艘,會有更多的艙位虛位以待。
有了這些保證,商戶們也就有了底氣公然對抗南外宗造辦局的募商會。
于是,有了今日棄之的代為出面,募商會倉促收場。
然而,趙冬覺不會善罷甘休。他主持第一場募商會,慘淡收場,而且他還遭到所有商戶的抗議,甚至連人都不露面?梢哉f,這是赤裸裸的輕視。
他咽不下這口氣。
待劉慎回來,他一定要讓劉慎下令,懲誡這些下等的商戶,竟然妄圖憑一己之力,撼動南外宗對泉州城的統馭。
告狀是難免的,趙冬覺添油加醋一番,把募商會的種種失敗歸結為棄之的從中作梗,將棄之推到與南外宗的對立面。
東平王本就對棄之全無好感,他能煽動泉州城的眾多商戶與他站在一起,這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東平王并不想看到這件事的發生。
可南外宗設于泉州城,對海上貿易等諸多事務都能插手,但發布政令的還是以泉州知府和市舶司為尊。若要懲誡商戶,驅逐棄之和平安號,還要等劉慎回來。
東平王讓趙冬覺稍安勿躁,劉慎回來,自會有公斷。
可不用趙冬覺等,劉慎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國用司的福建路判官呂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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