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私舶與私貨
國用司想要財賦,月樁錢和身丁錢是他們最為關注的兩項收入來源。月樁錢,是為了應付軍需各州每月堆樁發送而得名。而身丁錢則是于兩稅之外征收的稅種,由人戶每年納丁納錢,或以米、絹代輸。
而到了東南沿海的泉州城,海上貿易的賦稅也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南外宗僻居于此,驕奢放縱,以至于近三年來征收的賦稅不升反降。朝堂對此十分關注,批轉國用司派人駐守泉州城,對三年來的往來賦稅賬目進行嚴查,此乃樞密院密白,未經中書直呈門下,經官人批奏,國用司連夜派呂清思入福建路,中間無人提前得知,東平王也無從知曉。
呂清正到福建路上,正值各州年終述職,特地留劉慎多留幾日了解泉州府的海上貿易,以及南外宗正司在泉州城的日常用度。而就在這個時候,棄之出現了。
劉慎也沒有想到,在他不在泉州城的這段時日,竟然鬧出這么大的亂子。杜且為南外宗帶貨出海貿易這件事,他并非一無所知,但為了維持南外宗王公貴族的日常用度,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否則來年還不是要他從各處盤剝。
可以南外宗之名募商,以南外宗之名出貨,這本也是無可厚非,滿天下的皇商不也是如此。但是,募商會的細則簡直不忍入目,強買強賣,以南外宗之名,強征物貨,甚至還以代行市舶司之權。
這根本就是越權行事。
而后,呂清思與棄之相談甚歡,引為知己。棄之提出的數條吸引蕃商前來貿易的提議,頗受呂清思的看中。
這也是呂清思連夜入泉,迅速處理募商會事宜的主要原因。亂局宜快不宜慢,慢則夜長夢多,橫生節枝。
“本官下福建路以來,聽聞各地舶司私舶私貨屢禁難止,而且在州府之中,還有人為其保駕護航,中飽私囊。”呂清思做了萬全的準備,“今日也見了趙提轄,他說你為他提供不少的線索,讓他破獲多起私舶。”
沒想到呂清思才來一天,就已經上下摸了
一遍。只有棄之和趙新嚴才知道的事情,趙新嚴竟然對他坦誠了。
棄之自然也沒法隱瞞,直言不諱,“泉州城之海上貿易是從私舶起家的,早年泉州州城并非設立市舶司,本地海商想要出海貿易,都要千里迢迢赴廣州提交公憑。路上耽擱,費用增加,海商上苦不堪言。設立市舶司之后,雖然私舶減少,但還是有人鋌而走險。”
呂清思點頭稱是,但泉州城為何一直不設立市舶司,這乃是黨爭的遺留問題,他也無法深究。
“只是泉州城眼下的情況,已不僅僅是私舶,而是私貨。”棄之語氣略重,“所謂私貨,有從私舶而來,也有從商舶入港,但這些物貨的來源都是南海海域的海盜劫掠而來,進入泉州城銷贓。”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呂清思只知私舶,并不知私貨,“何人為他們銷贓?”
棄之欠了欠身,“自然是牙號。”
呂清思愣了,“你在說你自己嗎?”
“若是小人干出如此勾當,又怎敢站在您面前如此大言不慚。”棄之面無懼色,“但是小人之后如此招搖,只怕會成為眾矢之地。因此,先給您提前通通氣。”
呂清思反問道:“盛平號似乎之前為前任市舶司提舉干過不少見不得光的勾當,這次又與你處處為難,只怕是另有所圖吧!”
呂清思何等敏銳,直指要害,棄之也不得人欽佩之至。
“可是沒有證據。”話說到這,也就不用再往下說。
都是聰明人,心照不宣便是。
而這時,盛平號內,顧衍與沈五湖劍拔弩張,對這次的落敗二人都把責任推給對方。
“留下劉能,源記的瓷器還是由平安號進行交易,來年還能上沈家的船,如此便利,他們防不勝防,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你竟然愚蠢到為了贏一場募商會,威脅劉能,讓源記為你再開瓷窯。你的腦子呢?”顧衍怒不可遏,“是銅錢的利大,還是瓷器的利大?你說,你現下上哪再找一個能幫私運銅錢的商戶。說到底,你沈五湖沒有商船
,終究是不能成事。”
沈五湖更氣了,“你把話說清楚,一開始你找我合作的時候,可沒說要用商船運貨,而那時我盛平號也是沒有商船。但你是怎么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也。一個小小的棄之,都能成為與你平起平起的牙號大掌柜,他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時間。可你這五年都在做什么?沈家那個船塢,你弄到手了嗎?”顧衍冷哼,“除了做做假賬,賺點蠅頭小利,你還能做什么?還有這些年,私舶被查了幾艘,那些最后砸你手上的私貨,你可從來沒有給我一個交代!”
沈五湖惱道:“我哪里會知道,棄之竟然跑福建路去了,還請來一尊大佛。原本,都與趙副使說好的,五五分成,到嘴的鴨子跑了,也不能怪我。再說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說好舉報沈家商船販私,我好接管沈家的船塢,可你也沒有辦成,反倒失了自己明年的海上貿易的交易權。”
二人你來我往,無一不是在推卸責任,把問題歸咎于對方。筆趣庫
但問題的最終,還是因為杜且和棄之的存在,才使得他們接連遭受重挫,一蹶不振。
“看來,來年五月風轉東南,我也該讓那個人回來了。”
“什么人?”沈五湖聽不懂。
顧衍大笑,“一個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的人。”
沈五湖怔住了,他不會認為顧衍所說的和他所想的,是同一個人,可偏偏又沒有旁人。
南外宗募商會到此,也算是圓滿解決。平安號合作的商號中,十有八九都拿到訂單,不僅提升商戶的名聲,也讓商戶有了收益的保證。
但是,從棄之回來之后,杜且就沒有露面。他曾有幾次從沈家門前、沈家船塢經過,甚至也在思歸香坊前徘徊,可是都不曾與杜且偶遇過。
那一日的決絕,猶在昨日。
終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見,卻又不敢見。
見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恍然之間,天已驟寒,北風刺骨,冬雨不絕。
但關于杜且與棄之的傳聞,卻在不經意中,傳遍泉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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