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說完，吳權安一陣語塞，竟不知從何問起。

        鍋從天上來，沉默的氣氛籠罩在兩人之間。

        幾秒后，吳權安打破了僵局，他實在沒忍住，想聽聽這來龍去脈，要不這憑空來的鍋，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背。

        春水果然支支吾吾不肯說，他說完那句“被綠了”也自覺突兀，起床氣散了些，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著實有些過度了，畢竟對吳權安來講，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的夢中他和李宗晨發生了什么。

        吳權安見春水不想多提，只能好言安撫，不給春水一個臺階的話，這情況對二人來說是有點尷尬。春水呢，也知道在自己的事情上，吳權安一定會刨根問底，不告訴他，是不太可能，既然有了臺階下，說也就說了，自己多丟人的樣子吳權安都見過，不差這件了。

        一狠心，就把之前那夢說了。還有在機場上遇到李宗晨的事情。

        吳權安聽過后心想：如果這世界上有比竇娥冤的人，那個人一定是自己。

        趕得好不如趕得巧。

        春水回國的時候，怎么就偏偏遇上了同是回國的李宗晨呢？自己和李宗晨要說熟識，還真是算不上，這幾次見面，大家不過是點頭之交，以前聽景森提起過這么一號人，可這李宗晨從小在加拿大長大，年紀比自己和春水小了五歲不止，回國發展之后才被景森介紹到如今的朋友圈中。

        那時春水生病，他也無暇顧及其他，光是照顧春水就已經把自己全部業余時間占上了，和朋友們的來往自然就不那么頻繁，所以論熟悉，林升和這李宗晨都要比同他更熟絡，畢竟在景森結婚前，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和李宗晨見過面的人。

        還有，要說為何在加拿大時他和李宗晨見了一面，是因為吳權安想在多倫多置下一套房產，初次見面時聽聞李宗晨家在加拿大做華人地產有年頭了，這次順路讓景森在中間牽線，幫忙聯系。

        不過由于各自日程安排的都很滿，二人在多倫多約了地點，與經紀人進行短暫交接后就揮別了。

        就是這么簡單的關系。圈子就這么大，認識也就認識了。

        誰成想，在自己最在乎的枕邊人那，不偏不倚有了那么先入為主的印象，不難想象看到現實中他和李宗晨同框，春水會有多么的震驚。

        生活有時真的不按常理出牌。

        等夫夫倆把話說開，外面走廊里已經漸漸開始有了起早喧鬧的人聲。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

        上午吳權安辦完手續，春水如愿以償的出院了。

        折騰了一早，身心疲憊，春水出院時看起來也沒多開心。

        吳權安也是，雖然笑呵呵，不過眼下的黑眼圈看起來特別明顯。和科室的醫生護士們道別時，大家還特意囑咐吳權安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因為照顧病人，把自己的身體累垮…

        晌午時分，二人到了自家小區，春水隔著車窗抬頭看向遠處自家的窗戶，真的是有種久違之感。自己幾星期前從這里離開的時候，是被人抬出來的，那個陣仗春水沒親眼看到，可是他光想想都覺得丟人。

        吳權安把春水扶下車，春水執意不坐輪椅，吳權安只得陪著春水推著輪椅走，上臺階時，春水上幾步咳一會再歇一會的慢慢挪。

        “奚春水，我很嚴肅地請你坐上來，到樓上你在屋里旋轉跳躍閉著眼怎么都行，怎么這么倔呢你？”吳權安困勁兒上來了，有些不耐，到家他還計劃著給春水準備個三菜一湯。

        春水腳步一頓，抬眼回頭看向身后的吳權安：“我不坐，我躺著出的門，得站著走回去。”

        “你上來，我推你到家門口，然后你走進去，這樣行不？”吳權安現在越來越摸不透春水腦袋里想得是什么。

        “你是不是嫌我走得慢了。”春水說著，腳下沒停。

        吳權安被問得一愣：“你這是在無理取鬧。你以前不這樣。”

        “我以前什么樣？愛國敬業誠信友善，說的是我沒錯，別夸我，我害羞。”春水一臉無辜，自夸起來臉都不紅，末了，加了句：“還是說，你喜歡以前話不多說的我？”

        “你以前確實沒現在話多，而且也沒現在這么愛哭。那個詞怎么說來著，淚包，和個淚包似的。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知道誰一早上在我懷里嚶嚶嚶。”兩人好不容易挪到了電梯口，等電梯的功夫吳權安回懟春水。

        “……吳權安……別氣我，我隨時可以給你表演大石碎胸口。”

        “小奚同志，你盡情表演，結束有現成的輪椅，保證第一時間把你推回醫院。”

        “…老吳同志你贏了，我說不過你了。”

        “找點事兒做吧，人閑著矯□□兒就多，你說呢？”

        ////

        春水這兩日心里美滋滋，以為回家那日吳權安說的找點事兒指的是讓他恢復工作。一高興，好好照顧了兩日小吳，差點把吳權安感動哭，這么多年多半都是自己侍候春水，什么時候輪到過春水主動。人近中年，他也有今朝！等周一上班鬧鈴響起來時，簡直是他最不快樂的時間。

        等春水懶洋洋爬起來起床洗漱完，吳權安早已經去上班。

        春水坐到餐桌前，盛了吳權安給自己做好保溫著的藥膳粥，這邊剛剛喝了幾口，心里一動，想著那日說起讓他找點事兒做，抄起電話就給師兄撥了過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正在開早會的師兄接到春水的電話，特意中斷早會，出門回避好好聽聽春水有什么吩咐。

        一聽春水說明來意，竟然是讓自己幫忙給他接活，師兄在會議室外間樂得眼睛都笑沒了，活像個老鴇，喜悅溢于言表：自家頭牌要回歸了，能不開心嗎。

        春水掛了電話想，就算不去上班這下至少可以在家開工干活了，之前沒有吳權安首肯，他偷偷摸摸接點大活，躲人都和做賊似的。這下了卻一樁心事，平日只能喝不到半碗的粥，今天一下子就喝了大半，只剩個碗底，把春水撐的直打嗝。

        春水不強迫自己喝光，起身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收了余下的粥，撤了桌兒，心情好得把自己碗筷一并都給洗了。

        那邊師兄的效率就是高，春水這邊收拾完廚房，剛剛晃到書房的羅漢床上躺下，開了電腦，正側身調著加濕器噴霧的大小，師兄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怕春水累到，給春水勻了一個軟裝的活兒，別看活不大，但一聽是春水…客戶仿佛撿了大便宜，直說價錢好商量。

        這兩年春水雖沒什么作品，不過名號還是一直在江湖上流傳的，之前在師兄那也曾是扛把子般的存在，何況s市的地標之一設計師署名上也有春水。更不用說百度上一查和春水同一批出名的設計師，現在人家設計費早就已經上了天價，想要預約，能拿出錢的前提得是看人家能不能空出檔期。

        春水欣然應允：蒼蠅腿細也是肉，有活兒干總比沒活干強，錢啊，倒是次要的，師兄談價錢比他厲害多了，反正最后都是皆大歡喜，自己拿著勞動所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先定個小目標：包養吳權安，走向人生巔峰。

        吳權安完全沒料到，就那天提那么一句，話都來不及落地，春水這邊在家就已經開啟了工作模式。

        就說周末春水怎么那么反常。

        結果等晚上下班到家，吳權安在書房抱起趴在頂配imacpro前架著眼鏡睡著了的春水時，拔了自己舌頭的心都有。春水的身體，原則上能躺著就不應該站著，自己每日拼命賺錢，還不是想著多給春水賺些醫藥費，想他活得開心就好。

        不過如果工作能讓他開心，自己沒理由攔著。吳權安把春水抱回臥室，抻開薄被，蓋至胸口，拿起溫槍給春水測了額溫，不發燒。

        起身，去衣帽間換了衣服，拿了一個月抽不上幾根的煙，到陽臺上，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入肺，一片繚繞的煙霧中，吳權安的眉頭慢慢展開，尼古丁舒緩了吳權安緊繃著的神經，一身家居裝扮使他看起來有了符合年紀的茫然，家是脫掉盔甲的地方。

        一根煙結束，吳權安回屋，到廚房系了圍裙，準備晚餐。

        晚風習習，城市的喧鬧被隔在客廳的落地窗外，春水最喜歡的地毯已經洗得干干凈凈在客廳中重新鋪好，陽臺上的綠植，隨傍晚微風擺動。

        春水和吳權安的生活，好像又恢復了靜怡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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