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第二天清晨天未亮，b市天氣驟變，降溫“如約而至”，冷雨說來就來。屋內一片昏暗，春水嚴嚴實實裹著被子，額頭布了小米粒般的汗珠，躁皺眉頭，胸間有種讓人叫苦不迭的熟悉刺痛。輕輕調整，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深吸氣，再慢慢吐氣，春水能感受到肺部漸漸被氣體的充盈，也能聽見氣體呼出時氣管發出的氣音。反復這般，疼痛有所緩解，春水試著恢復正常呼吸，又壓著嗓子咳了幾下，不想驚動身邊的人，不敢多做動作。

        多少次在這種疼痛中醒來，春水心中有數，雖然聽不見雨聲，窗外一定是下著淅瀝小雨。此時春水被光著膀子的吳權安環在胸口，春水蓋著被子都不覺得熱，前半夜稍悶，吳權安熱得直接把睡衣上衣脫了甩在了床邊。

        每到下雨陰天，他這身體格外敏感虛弱，不管是陳舊的刀口還是受過創的內臟，都會向自己抗議。因為只剩單肺，每天起床春水都要咳上一會排痰。如今又趕上下雨，皺眉閉目躺了幾分鐘，春水又漸漸已經能感到胸中憋悶，呼吸起來隱隱有了痰鳴音。

        無奈，只能試著輕輕推開吳權安的胳膊，大概是昨夜自己睡著他又去書房熬了會工作，睡得稍晚，吳權安沒醒。

        春水躺回另一邊，繼續調整了一輪呼吸，而后做賊般掀開被子，翻了個身，想順著床的另一側下床，出了臥室去客廳咳咳痰。

        誰知春水剛翻了個身，這邊看著睡得正香的吳權安忽然睜了雙眼，眼神一下子清明了過來，起身一把撈過了翻身的春水……

        “咳咳，你”春水不知道該說什么，和吳權安臉貼臉，四目相對。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要掉下去了。”吳權安一臉慶幸，揉了揉春水的頭發，困意又襲來，閉了眼手習慣性的一摸春水的額頭，入手微濕，吳權安愣了下，又睜了眼看向懷里的春水。

        “我想去衛生間，你接著睡…吧”被這么摟著，吳權安胳膊正壓了春水胸口，春水說話間痰鳴音雖沒暴露，可是已經開始氣短，想著趕緊起身離開。

        吳權安可沒那么好糊弄，聽了春水說話話音不對，側身按了床頭落地燈，暖暖的昏暗橘黃燈光點亮了昏暗的臥室，也照出了春水微微蠟黃的臉和蒼白的唇。

        吳權安皺眉，坐起身體，低頭看了不敢直視自己的春水，而后抬頭看了看拉了嚴實的窗簾。

        下一刻放下懷中的春水，從床上起身下床，穿了睡褲的長腿，光腳幾步跨到窗邊，“刷”得一下把窗簾拉了一扇縫隙……外面下雨了。

        什么去衛生間，春水如果不是輸液，幾乎不會起夜。吳權安當下心中了然。

        一場秋雨，一場寒。

        春水只能自己暗自嘆了口氣，頭一歪，眼睛一閉，氣短的很，心里恨恨的：這一大早，又把吳權安折騰起來了，也不知道他看著睡的那么死，怎么說醒就醒了。

        吳權安拉好窗簾走回床邊，取了柜子上的濕巾，放在枕邊，彎腰一手托起春水的頭，一手虛按在春水胸口，聲音低沉：

        “我數一二三你再咳，不用太用力，我幫你按著呢，把痰咳了。憋著不難受嗎？”

        春水只得照做，不得不承認吳權安按得位置和力道，比起自己躲在一邊又拍又捶管用多了，幾乎只要跟著他的節奏，每次吳權安拍幾下就能幫他把痰咳干凈。

        用紙巾接了春水口中的痰液，又用濕巾幫春水擦好，吳權安抻了床上幾個枕頭塞在了春水身后微微墊高，等了半分鐘，看春水呼吸恢復了些，這才開始在床邊調了制氧機的參數幫春水吸上氧氣。四點剛過，按理說吳權安躺下還能睡個回籠。但并沒有，他打理好春水，又去給春水配化痰和止痛的藥。春水最怕的就是陰天下雨，下一次雨難受好幾天。

        春水這邊吸了氧氣，身體不那么缺氧，看著吳權安在一邊忙活，春水胸痛的緊，也睡不著，拿過了手機，就著半靠的坐姿刷刷微博，也順路搜搜心里惦記的演唱會的事兒。

        原來天氣預報昨晚就報道今天會有雷陣雨，許多粉絲從昨晚就開始擔心今晚李宗晨的演唱會是否還能如期進行。主辦方官博表示：“演唱會將不會受到天氣的影響。明天不會有任何延期的可能，宗晨會準時跟歌迷們見面。”另外，對于歌迷關心偶像唱歌會不會淋雨的問題，主辦方工作人員也作出回答：“請歌迷放心，這次演唱會的舞臺是有頂棚的，無論是彩排還是明天的正式演出，李宗晨都不會受到雨天的影響。除此之外，我們還為觀眾準備了雨衣，放置在所有內場座位上。所以，購買了內場門票的歌迷可放心前往觀看演出，而看臺的歌迷還需自行準備雨具。”

        翻了翻關聯的推薦微博，看著之前李宗晨的演唱會現場座無虛席，沒開場前連體育場外面也是人山人海。春水心想：也不知道這雨晚上能不能停，若是不停，他去湊熱鬧這事兒就泡湯了。但即便停了，就吳權安那個脾氣，估計也不能讓他去了。

        吳權安端了溫水，拿了盛著配好藥的藥碟回到臥室，進門看到的就是春水抿著嘴唇吸著氧氣，單手拿著手機，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聽見吳權安回來的動靜，春水側頭看向吳權安的方向，一動頭，沒勒緊固定的氧氣管從鼻尖滑脫出來。春水嘆口氣，用了另只放在被子里的手，扶住細細的塑料管兒調整位置，抬手露出睡衣袖口處的手腕，略顯蒼白的膚色，腕骨筋骨分明。

        床頭燈散發著微黃的暖光，單薄的春水整個人陷在鋪得柔軟的被褥中，光影映在他的側臉，畫面看起來讓人有種看油畫的藝術感。

        “在看什么？燈光不好，注意眼睛。”行至床邊，吳權安把水杯放下，先彎下身子幫春水緊了一下腦后氧氣管的固定扣，瞧著春水松了眉頭，隨后側身坐在床沿兒問道。

        春水聞言，放下手機，“嗯”了一聲，沒說話，然而眼神卻凝在一處，似是醞釀著想說什么。

        見春水沒回答，吳權安不急，也沒追問，拿起藥碟，拾了幾粒較小的藥片，喂至春水的唇邊：“張嘴。”

        吳權安一開口，神游的春水回過了神，嘴沒動，放下手機，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接過了吳權安手中的藥，春水只在自己特別虛弱，不能起身接藥喝藥的情況下才會讓吳權安給自己喂藥，現在能動，自然還是要自己喝的。看著在身后幫自己調整枕頭的吳權安，春水動作猶豫，沒急著喝藥，余光瞧了吳權安頂著亂發的腦袋，在他臉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幫春水疊好靠著的枕頭，吳權安拿了水杯遞給春水，春水看吳權安仍沒和自己說話，鼓了勇氣：“老吳，今天演唱會還能不能去？”春水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你這一睜眼心事重重，想得就是這個事兒？”吳權安道，同時拿起床頭整理盒邊上插著的眼藥水，仰頭給自己滴了幾滴。

        “下雨了…”春水中氣不足，聲音不大，言外之意，二人都懂。

        “嗯，咱晚上看情況，不行的話，我們也去看個電影吧。”吳權安閉眼道，語氣稍顯冷淡。春水這樣神經痛，起身下個樓都費勁兒，看電影不用說，也是緩兵之計。

        “可……好吧。”春水本還想爭取下，一抬頭，看見滴完眼藥水的吳權安閉著眼睛仰著頭，能聽出他剛才說話的語氣，春水不知怎么就心軟了，也或許是對沒把握的事兒不敢再多提，如果自己這一折騰又病了，還是要讓眼前的這個人操心難受，罷了，凡事不能太任性。

        春水喝了藥，把杯中的溫水喝盡道：“權安，我今早不想喝藥膳，別熬了，我們再躺會兒。”

        “那想吃什么？你別動，我去你那邊躺。”吳權安放好春水喝藥的杯子，聽完見春水費勁兒地想要起身，趕緊制止了春水，他繞到床另一邊翻身躺在了春水平日睡的那一側，胳膊環過半靠著的春水的肩膀。

        “嗯，還沒想好…要不看看外賣，選家早餐店，叫個外賣，我有點想吃西門那家的醪糟湯圓。”

        “吃些好消化的吧，那家的粥也不錯，喝粥，再給你來份湯圓解解饞，冰箱里還有點菜，中午做點丸子湯。怎么樣？”

        “嗯…你看著辦，那家外賣八點以后配送，不急，再陪我睡會吧，我這胸口疼腰疼屁股也疼。”

        春水真生病的時候從不說痛，這說出來的，八成帶了撒嬌的意味。

        “……好好，來，摟我們小水再睡一會。”吳權安拿春水沒辦法，他本心里計劃一會哄春水睡了，起床去趟早市兒，回來做了飯再看看公司文件的。原定今晚要去的看的演唱會是去不上了，想來當初也多余和春水開這個口，惦記上了又去不上，更影響情緒。

        聽著春水呼吸慢慢變得平穩綿長，吳權安把胳膊從睡著的春水脖子下抽出來，又看了看手機app上春水的各項參數，拿起手機訂了外賣，動作幅度不敢太大的重新給睡著了也皺著眉頭蔫巴巴的春水測了一遍體溫，見溫度正常，自己這才放心的好好躺下，環了春水的身子，睡起了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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