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戀和尚子衿高中的最后的一個暑假，過了這個暑假，就是寒窗苦讀的高三狗了。夜已深，一盞淺燈，兩落青影，說說笑笑，仍不肯入睡。

        關(guān)于白天的事情，兩個人早已渙然冰釋，片字不提。尚子衿要是不做怪事，才叫怪哉，紀戀早就見怪不怪了。

        紀戀在說著高三要怎么努力，報考哪個學(xué)校的事情；子衿卻在不停碎念著這個暑假的作業(yè)為什么那么多。兩個人雖然話題不同，卻也可以聊至興頭。

        “子衿，干爹這次出差，大概要多久才回來啊？”紀戀推了推已經(jīng)有些朦朧的子衿。

        “鬼知道他個多金的單身漢在外要浪蕩多久，不過多好啊，這深宅大院，就是我們兩的天下了，想怎么跳蹋，都沒有人管了。”

        說畢，子衿再也支撐不住，扯起空調(diào)被就往頭上蓋著，準備入睡了。紀戀用手肘再去戳她時，她早就跟周公約會去了。

        紀戀看看手表，已經(jīng)是轉(zhuǎn)鐘時分了，忽覺覺得饑腸轆轆，難以忍受。白天經(jīng)歷了那么丟臉的事情，食欲不振，到了晚上罪惡感皆化為灰燼，餓意襲來。

        她想起子衿剛剛說的干爹出遠門了，再加上子衿家的住家保姆最近家里有別的事情纏繞，白天在這里照料，晚上就回家去自行料理家事去了。

        現(xiàn)在家里就只有她們兩個女孩子，于是也不忌諱什么，紀戀穿著內(nèi)衣和內(nèi)褲，拿著電筒，躡手躡腳地走出了臥室的房門。

        廚房在一樓，紀戀順著樓梯下來了，墊著腳尖，悄悄往廚房里面走去。

        冰箱里面的食物琳瑯滿目，紀戀隨意挑揀了兩樣，坐在冰箱旁邊就開始細嚼慢咽起來。吃完方覺自己一時貪食，都存食在心里，也不便睡覺。

        屏聲躡息地，紀戀朝著沙發(fā)方向走來，想順勢就躺下來。誰知上半身剛剛躺下去，正準備順勢把腳也擱上去之時，好像是被什么給絆住了一樣。

        紀戀將手電筒往那個地方一照，看到了一身黑不溜秋的人影，嚇得魂魄都丟了七八分了。她連人帶魂滾落到了地上，差一點就尖叫出來，被那個黑衣人及時用腳踩住了嘴巴。

        那個小孩子罕然厲色道：“不要叫。”，移開腳丫子，起身，他像個沒事人一般，把沙發(fā)幾上的臺燈開了。瞬時，亮如白日，光芒刺眼。

        此刻的紀戀一則被嚇得不清，二則人生受此大屈辱恨不得當(dāng)場逝世，三則自己一身內(nèi)衣內(nèi)褲，不免羞愧難已。

        “不要臉的。”小孩罵了一句，把沙發(fā)上的毯子順手扔給了還在地上呆若木雞的紀戀。紀戀忙忙接過，把自己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

        “你是誰啊？你憑什么踩人家的嘴？”言罷，紀戀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沙發(fā)最遠的一端，聲音滿是驚恐。

        她不停地揉搓著自己的嘴唇，只覺惡心至極，剛剛吃完的東西在胃里翻江倒海起來。紀戀心里也在納悶著，這家里怎么還有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小孩呢。

        紀戀細細端詳著這個男孩子，枯瘦如柴，營養(yǎng)不足的樣子。一頭柔順的頭發(fā)耷拉在臉上，把兩只眼睛都給遮沒有了，但騰騰的殺氣時不時從劉海簾縫里透露出來。

        耳朵也被秀發(fā)遮得完全看不見了。鼻子挺的倒是如青松般直筆筆的，雖是坐著的，但是這個孩子的個頭一看就不高。要么是一副蓬頭鬼的樣子，要么像冤死的小男孩，著實嚇人。

        “我是誰跟你沒有關(guān)系。”男孩子冷淡地說著，把整個身體都蜷縮在沙發(fā)上面，依然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氖虑椤?

        “好，好，我不問你是誰。但小弟弟，你能告訴我這半夜三更的，你一個人在下面干什么嗯？”紀戀壯著膽子，往男孩子這邊挪了過來。

        “不要叫我小弟弟，我今年14歲了，不是小孩了。”男孩子憤怒答道。

        “跟我差不了多少。我還以為你在念小學(xué)呢，你看起來好小只的樣子。”紀戀款言溫語地說著，顯然剛剛的不愉快已經(jīng)得到了釋懷。

        學(xué)生時代的紀戀就是一個人善被人欺的好人。你打她一巴掌，她都擔(dān)心你把手整疼了，所以她的身邊有個強悍的尚子衿撐場面。

        “誰跟你這個不檢點的老女人差不多大。”說畢男孩朝著紀戀吐了一下舌頭。

        這一席話把紀戀嗆得半死，今年才16歲如花似玉的年紀竟然被說成了老女人也就罷了，連“不檢點”三個字也被形容在了自己身上。紀戀氣不打一處來，半夜三更，又不便發(fā)作。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你才多大的孩子，就知道說這么刻薄的話，你家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紀戀也不流露生氣的語氣，只是擺出了一副大姐姐的架勢來說道理。

        “我已經(jīng)沒有父母了。”說罷，男孩子開始小聲嗚嗚咽咽起來，聲音一直被狠狠壓抑住了，因為他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了。他這一哭，把本來有理的紀戀反倒弄成了不講理以大欺小的主了。

        “對不起，就算是我錯了。”紀戀慌慌忙忙想去安慰他，被男孩一把叫住，讓她離自己遠一點。

        紀戀素本怯懦，又加上這不是自己的家，對方是誰，也還沒有摸清底，不好反駁什么，只能一一照做了。

        “這個點，你為什么跑下來啊？”紀戀還不死心，還妄想著打聽出一些小道消息來。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就偷偷跑下來了，所以請你這個好吃佬半夜三更不要再跑下來了，晚上這里是本爺?shù)牡乇P。你也會真的好意思啊，天天往同學(xué)家里跑，你自己沒有家啊？”

        說罷，兩個人都覺得不妥，都耳紅起來。

        男孩自覺把話說過頭了，自己現(xiàn)在何嘗不是寄人籬下。紀戀心里在想：不管子矜和干爹如何把自己當(dāng)成一家人來看待，在別人的眼里，自己終究是在高攀。

        兩個人只是默不作聲地回避著彼此的目光，紀戀起身并未看向男孩，兀自說道：“你放心，我從今以后，晚上是不會下來打擾你的。”

        說罷就朝著樓上走去，進了原本子衿給自己準備的單獨的臥房，怕擾到了此刻酣甜美夢的子衿。

        整整洗了半個小時的嘴唇以及面頰，紀戀才緩緩躺下。她心里其實在疑惑著，剛剛見到的到底是人是鬼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下樓時，果然不見那個男孩子的身影了。紀戀無精打采地往房里走時，正跟子衿當(dāng)頭撞了個對臉。

        “紀戀，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子衿打著哈欠，伸著懶腰。紀戀把子衿順手一把拉進了房里面，關(guān)上門，反鎖了起來。

        尚子衿也處于調(diào)皮搗蛋的年紀，一張嘴喜歡跑火車。

        “怎么，紀戀，你要干嘛？還反鎖，要對我做什么？”說罷，反而自己更主動地把紀戀抱入懷里。

        本來就一宿未睡的紀戀，哪里還禁得起子衿的這番折騰。她瞬間顏色垮了下來，嚴厲說道：“子衿，你也太不像話了，家里面明明還有人，怎么不早告訴我啊！”

        子衿聽到這話，像是被一陣寒風(fēng)吹徹了般，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說道：“不會吧，你見到了他？”

        紀戀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他都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我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撞上，你就跟他正面交鋒了。總感覺見到他的人，會有血光之災(zāi)。”子衿胡謅到，不住地朝著紀戀翻著白眼。

        “我暈死，都住了一個多月了，你怎么不告訴我，叫我防著點啊。昨晚半夜，在樓下客廳見到了的，我當(dāng)時都快嚇死了，還以為是幽靈呢。”紀戀繼續(xù)說道，兀自把聲音壓得愈來愈低。

        “怕什么，他離我么遠著呢，講話聽不到的。況且他從來不下來的，我爸爸安排他住頂樓，還給他安排了好幾個傭人，以及專門看護的醫(yī)生。”

        子衿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一面拉著紀戀進衛(wèi)生間，給她擠好牙膏，催促她趕緊洗漱。

        紀戀又想起了昨晚被踩的情景，又泛起了一陣陣的惡心感。

        細細端詳了鏡子里面，紀戀那張稍顯臃腫的臉，臉上明顯的局促不安的表情。

        “昨晚到底怎么啦？發(fā)生什么了？”相處久了，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看出彼此的倪端，子衿放下手中的牙刷，甚是認真地問著。

        紀戀的臉漲地緋紅，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子衿早就不是個懵懂少女，懂得比誰都多，看到紀戀這樣扭捏，她心里猛地怕了起來。

        “難不成那個小孩子對你做了什么？”子衿試探性問了一句。

        本來扭捏的紀戀聽到子衿說的如此謬論，也慌了，趕緊說著：“你不是說家里沒有人，就我們兩個，所以昨夜我下樓的時候，就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下去，然后被他看到了。”

        言訖，紀戀感覺自己像是失身了一般，無比痛苦。

        子衿也忙著拉開紀戀寬大無比的睡衣領(lǐng)子往里面看去，里面就是淡藍色的繡著小碎花的內(nèi)衣，下面也是淡藍色的平角內(nèi)褲。紀戀忙著把扯著自己衣領(lǐng)的子衿的手甩開了。

        “我靠，這得有多尷尬啊？你穿成那個樣子，就出現(xiàn)在那小孩的面前，我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無比尷尬。”兩個少女臉上一陣通紅，面面相覷起來。

        “他有什么反應(yīng)？”過了半晌，子衿雖不好意思開口問道，但又急迫想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被他說成了不知檢點的老女人了。”說罷，紀戀兩手掩住面容，越想越尷尬，紅暈從耳根一直燒到了下顎。

        “這個死小孩，年紀不大，從哪里學(xué)的這些混話。”見紀戀一副可憐楚楚的樣子，子衿越發(fā)想趁機會捉弄一番紀戀。

        “那就沒有辦法了，你把身體都給別人看了，以后免不了要跟他結(jié)婚了。”子衿繼續(xù)說道。

        一聽子衿說這樣的話，紀戀心里越是羞愧無比，一個人鉆進浴缸里面，躲著不愿意出來了。被踩的事情，絕對不能跟子衿講，以這妞的性格，定會家翻宅亂起來。

        “紀戀，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就往浴缸里面放水了。”子衿湊過身，假裝要把水龍頭擰開，紀戀奮不顧身地來奪子衿的手，不巧把花灑給碰到了，水珠兒散了這兩個女孩子一身。

        他們也沒急著關(guān)水，子衿索性也爬進了浴缸里面，兩個人一起享受著夏天的雨露一般，一邊淋著一邊放肆大笑起來。

        殊不知這聲響大到，在樓頂?shù)哪泻⒆勇牭靡磺宥�楚，嘴里直罵著“神經(jīng)病”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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