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空氣中還是有點微涼的味道。這個夏天似乎還沒有完全盛開就已經走向了衰勢。

        紀戀穿著干凈到干燥的衣服坐在了辦公室里，有些無所事事。經過前面幾個月的強制加班，該做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悠閑玩玩手機，喝喝茶的時間了。

        辦公室的冷氣開的過大，以至于背后都有些冰涼。

        “把這個送到總經理的辦公室去。”經理把文件交給紀戀。他變了，完全沒有以前的那種尖銳，也不再逼著紀戀對他畢恭畢敬。

        紀戀感覺經理有時沖著自己笑。每每遇到這個情況，紀戀都會落荒而逃。人到底要戴幾個面具，這生活才能夠被平衡呢？經理的變化具體是為了什么，紀戀也懶得去究其原因了。

        拿著文件，紀戀走向了總經理的辦公室。她心中想著第一次去總經理辦公室，會不會被他的職位震懾到語無倫次。

        敲門，卻不見有人應答。紀戀在門口徘徊了半響，只聽見里面有東西不斷被砸碎的聲音。她推開了門，想一探究竟。

        辦公室一片狼藉。

        屋里的人沒有在意紀戀的出現，仍然用腳將桌子上的東西一一推倒。她頓時就有了新的領悟：腳長得修長，原來起這個作用啊。

        目光再稍微往后移，紀戀發現了他的手被綁住了。

        桌子上的水晶牌上赫然寫著總經理：蘇盡然。

        紀戀倒是知道這是蘇氏集團的總公司，但是那多么人姓蘇，她怎么可能會往他身上想呢。

        “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倒底是誰啊？”紀戀問道。

        他將腳往桌上伸得更遠了，那個水晶牌子轟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在各種破碎的東西里，紀戀還是能夠看見：蘇盡然，他的名字。

        “原來是有權有勢的富二代啊，這里是你家開的公司吧。”紀戀的語氣有些不友好。

        “紀戀，不要和我用那種語氣講話。”被加重讀音的名字，從他的嘴里發出，就像他們只是遇到會客套寒暄的熟人而已。

        “那我該用什么語氣？諂媚的還是低聲下氣的？這個時候我跑過來跟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感謝上蒼讓我認識了這么個大人物啊？家里明明很有錢，為什么要裝得一無所有，為什么住在小木屋里？”紀戀質問著

        之前，她確實什么也沒有問，他自然也不會親口說。她有點后悔于自己說話的語氣，是自己太后知后覺了。

        “小木屋是我一直住的地方。那本來就是我的家。我沒有騙你。”

        紀戀望著他，以及他臉上，眼里和額尖的細紋。

        “我根本就不想坐在辦公室里，我的人生不該束縛在這里的。”他解釋道。

        他的手，由于掙扎過力，都勒紅了，粗大的紅色線條，一根一根，那么明顯。他的上半身被粗暴地綁在了椅子上面，能夠自由動彈的，就只有他的雙腿了。

        “父母都很□□。”紀戀說道。就像她的父母一樣，□□到愚蠢的程度。總把自己殘缺的遺憾，強加在孩子的身上。

        他沒有做聲，還是一個勁得折騰。此刻西裝革履的他，卻多么像一個小丑啊。

        “我幫你解開吧。你在這里完全是精神浪費。甚至連我自己都會覺得這里沒有氧氣。你這個樣子，讓人不忍直視。”說罷，紀戀朝著他走了過去。

        “那明天呢？那以后呢？明天我照樣會被綁在這間辦公室里。”他的語氣像是在直接和暴君在談判。

        紀戀只是一個想幫幫忙的人而已。

        她注意到這間辦公室的落地窗很大，將整個世界框在了眼前，卻殘忍地告訴你，外面的世界，只是借你看看而已。

        雨后天藍，云白，纖弱的，潔白的。那個盲目的在北半球蔓延的夏天的尾巴，在外面散盡著最后一口氣。

        紀戀想著不能看著盡然就這么被綁著，他的手一定很疼。即使看到一只被陷阱困住的兔子，她都會伸出援助之手，更何況，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別亂動，今天說什么也要幫你解開。明天以及以后的事情，等到時間再說吧。”紀戀說道。

        那繩子綁地格外的緊，不像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孩子的行為，看起來像是在處理敵我矛盾一樣。

        “誰叫你幫他解開的。”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大聲呵斥著，把紀戀的魂都磨掉大半。

        這個人就是盡然的父親。他以父親的威嚴傲視著自己的孩子，半晌后，又以尖銳的眼神看著紀戀。

        紀戀只顧低頭，看著被自己解了一半的繩子，有些不敢再繼續了。

        “你是哪個部門的啊？今天就把你解雇掉。”這人的聲音很渾厚，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有什么事情直接沖著我來，不要傷及無辜之人。”蘇盡然說道。三下五除二就把繩子解開了，往地上一扔，迫不及待的從椅子上解脫出來。

        “作為父親的您，為什么要強迫自己的孩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子嗎？愛到您的孩子此時此刻如此難堪，如此為難嗎？”紀戀說著。

        站在他們中間，極度渺小的紀戀，其實早就瑟瑟發抖了。她想起了自己和父母那僵硬的關系，又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呢？

        中年男子似乎不屑與紀戀爭執。

        大人們都這樣，以為自己是高山，孩子是溝壑。企圖用自己多余的石土填補溝壑的空白，然后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山峰。悲劇的是，孩子們最后成就的只是個不倫不類的土坡罷了。

        “你爺爺剛剛醒來了，一直叫著你的名字，你待會去看看他吧。要不是因為你這小子，你爺爺會這樣嗎？當年的事情，你難道就忘記了嗎？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你還指望保護誰啊。我已經放任你好幾年了，這回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中年男人說道。

        “爺爺已經醒了？”蘇盡然驚訝中滿是喜悅，完全忘記自己此刻的境況以及父親的責備。

        “盡然啊，你回來干些正經事情吧。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看，何以念他都改變了，唯獨你還那么倔強。”他父親的話語漸漸舒緩了，像是已褪盡當年威武，開始向歲月屈服了。

        “讓哥哥來做啊。”蘇盡然低沉地說道。

        “你哥…他不適合。”這位中年男子頓了很久，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為什么你能看出哥他不適合，那我呢？你就看不出你的小兒子更加不適合嗎？我不想和你多說，紀戀，我們走。”

        “我會讓你自覺坐到這張椅子上的。臭小子，你去哪里啊？”

        “我去看爺爺。”說罷，他就跑出了辦公室，任憑他的父親徒勞地叫著他的名字。

        紀戀沒有跟隨盡然去看望他的爺爺，她雖然想去，但覺得自己的立場不夠。她想知道，在他蘇盡然的心中，自己到底占據著怎樣的一席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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