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寧五、紅菱齊齊看向賀知。轉而寧五和紅菱又齊齊看著天歌，兩人一臉的懵逼。

        天歌思慮少許，問道：“賀知將軍，恐怕還有一件信物吧”

        賀知苦笑著搖搖頭，眼睛里的暗夜更深了：“看來是我想多了，本想保留一點私心。”

        “或許，秦晴至并非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天歌說道

        “你真的很聰明”

        聽到賀知對天歌的夸獎，寧五一臉驕傲的看著天歌，紅菱白了一眼道：“你驕傲個什么勁啊”

        寧五小聲道：“他不厲害不聰明嗎？要你你想的到嗎？”

        紅菱嘟囔道：“花癡加白癡。”

        賀知從胸前取出一個紅方巾的小包，小心翼翼一層一層打開，其他三人以為是什么珍寶，湊上前去，卻是一塊發霉發黑硬的跟碳一樣的東西。

        那是一塊在她胸前揣了五百年的燒餅。

        當年，壅舟之亂時，七國軍隊圍困壅舟京師，第十天賀知的軍營幾乎斷糧。很多百姓自發從家中取出一部分糧食送到軍營。其實那時百姓家里也已見了底。

        一日，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粗布破衣，面黃肌瘦，拿著半塊燒餅站在軍營門口，士兵怎么哄都不離開，無奈請報賀知，小姑娘將自己手中的燒餅雙手遞給賀知，說這是她半天的口糧。

        賀知問她為什么只有半塊燒餅，小姑娘說因為其他的要留給弟弟。小姑娘執意將燒餅留給賀知讓她去打壞人，無奈，最后賀知扯了一半留下。

        三日后，京都城破，賀知不跪敵軍統帥，被挑斷手腳筋掛在城門，第七日也就是她死的那一日，她親眼見到小姑娘被他的父親拉扯著送到了奇珍處，晚上她的尸體就被送出城扔到了亂葬崗，就在她眼下運出去的。那尸體被鞭痕劃得血肉模糊。

        賀知雙眼滴血，死在城門上。

        賀知死后因怨氣化為鬼火燒了七國整整十萬大軍的軍營。之后被鬼差抓捕，見到鬼帝，她一件事便是問這個姑娘的下落，鬼帝說小孩兒還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怨恨執念，魂魄已經轉世了，鬼帝說因為她那把鬼火，冥界瞬間涌入上萬魂魄，臨時到處借神差充當鬼差，給他們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煩，本來要將起打下地獄受罰，但念其生前功績，只要她答應在鬼獄做守神，就全不追究，賀知讓鬼帝保證那些受害者轉世要給她們好的命格，鬼帝保證并提醒她做了守神就永遠不能轉世，獨自不老不死的守著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賀知答應。

        她以為那些受害者會在新的輪回里，受到補償，過上真正安穩美好的生活。直到她們因執念一個一個來了鬼獄，她才明白那些傷害不是投胎可以解決的，因為她們死不瞑目，即使鬼帝給的命格再好也是虛妄。

        無意中她發現，一個女孩兒的轉世后最后的下常是配為冥妻，那人就是當年七國施害者之一。

        賀知那時才徹底明白，她像個傻子一樣，相信鬼帝，將自己關在鬼地方不聞不問，其實是做了幫兇。

        好的命格都是有數的，那些神仙飛升前誰沒三五個親戚，能得到一個實屬不易，那么多人

        鬼帝斷不會安排好每一個，為此做些費力不討好得罪人而無收益的事，神界一天人界一年，對于這些神來說七八十天人界可能就一場大戰，死個上萬人實在平常，死不瞑目在他眼里如家常便飯，他對她們沒有共情。

        于是，賀知私自將安寧引到鬼獄，自己出逃，只是她沒有想到，她會遇見當年那個小姑娘，直到在路邊的叫花子堆里她才認出來，小姑娘當時也舉著半塊燒餅。

        但她并不想沾染太多，因為賀知是個無法轉世不生不死的野鬼，但這個女孩兒不一樣，她是人她以后的每一世都要成為一個幸福的人。

        賀知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這塊已經認不出樣子的燒餅，說道：“這本就是她的東西，可她早已不復存在，我到底在守著什么哪？是我心存僥幸讓各位見笑了。”

        寧五和紅菱忙搖頭擺手道：“沒有沒有……”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心里酸酸的，都說活下來的人是最難過的，但其實忘不了的才是最難過的，記得比活著更誅心。

        賀知重新將燒餅重新用紅方巾包好，交給天歌，天歌雙手接過，小心翼翼放到枯樹下。

        枯樹瞬間流光四射，枝椏上開出朵朵白花，圣潔如佛靈降世，隨后從花蕊中凝結出無數紅色露珠，落在天歌手中匯集結成一顆血色珠子。

        寧五站在一側，全程目瞪口呆，半天緩過神來對著天歌道：“好牛逼！”

        天歌看了一眼寧五，轉身對賀知問道：“現在那些受害者都已轉世，墟魂珠也已結成，那些……的魂魄是不是可以放出來了”

        賀知低頭面對著鬼獄的飛云樓門前的一處空地揮動衣袖，瞬時地面震動，門前空地從中間裂開一道火光裂縫，他們幾人走上前，瞳孔震驚，這地下是一片火海煉獄，那些魂魄用鐵索捆綁跪在火海中，一排一排看不到盡頭。

        寧五目瞪口呆，搖頭道道：“我去，這有點狠啊”

        天歌將其他人推到一邊，再次將梅折立在胸前說道：“度惡成善，孽障彌消！”

        火海煉獄中的魂魄緩緩站起，在抬頭看到賀知時，卻紛紛跪下深深磕頭，賀知轉身閃開

        之后那些魂魄漸漸變的透明消失。地面再次合上，如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天歌走到賀知面前道：“善惡雖有一時顛倒，但賢劣上下是不會變的。賀知將軍，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么要扣住安寧和寧安兩人這些年，以你的性子，不可能為了自己出逃就毀了兩人的輪回。讓紅菱一查才知，如果當年你和安寧都順利投胎，你們竟有一世緣分，所以你讓秦晴至占了寧安的命格。因為你早就想好了，將兩人都困在鬼獄，有朝一日你可以偷偷設法將你的命格給了寧安。如此你便不欠任何人。可是你想過沒有，只要過了那一世，你就可以飛升地仙。可是為了補償每一個人，你可能永遠都只能是個被追殺的野鬼！”

        “是啊，其實我也曾私心泛濫，問自己我為什么要將自己弄成這樣。但……想到最后竟是我得對得起百姓給我建的廟啊哈哈，可笑的是后來才知道，廟其實早就荒了……，不過半途而廢不是我賀知的做事風格，況且我也實在是厭煩鬼帝老兒”賀知苦笑幾聲繼續說道

        “想當年，我也是個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的帥府少主，十歲就跟父親征戰沙場，那時想著最后自己一定是轟轟烈烈的倒在大漠孤煙下為國犧牲。奈何昏君奸臣陷害落為草寇，頭兩年盤山腳下瘟疫饑荒，外加七十二寨惡匪盤踞，絕境之際父親自殺以己為眾人食，他曾留給我一句話‘盛世不充堯舜，亂世不貪己安’。”

        賀知凄然的掃視著整個鬼獄，笑道：“沒想到我還是辜負了他，最后留個這樣的名聲和下場，惡鬼怨魂，尸骨無存。不過想想即使化為人，這樣下場的人也不在少數，心里平衡多了。”

        天歌看著賀知堅定的說道：“不，這也不應該是你的下場。”

        寧五上前安慰道：“做鬼也挺好的，做人事兒更多，你看我現在跟鬼也差不多，是吧天歌哥哥”

        天歌瞪了他一眼

        天歌沉默少許，打開通靈符，聯系到鬼帝，空中顯現出圓盤大的影像，鬼帝苦著臉坐在桌前

        天歌小聲道：“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鬼帝忙驚嚇的拒絕道：“別別別，別叫哥，你叫哥太要命……”

        天歌道：“我說正經的”

        鬼帝道：“我也說正經的，上次叫哥的事我可是歷歷在目，瑟瑟發抖”

        天歌嚴肅道：“我要賀知，找墟魂珠需要她的幫助”

        “不行，她惹出那么多事端是要受審的，要不然我怎么跟玉帝交代！”鬼帝嚴肅回絕

        天歌也嚴肅的小聲道“我不管，玉帝那里你去想辦法，你把賀知給我”

        鬼帝哭喪著臉道：“弟弟你能不能把我和別的神一視同仁，別老逮著我往死里薅。”

        天歌道：“逮羊太麻煩了一只好用的頂一萬只沒毛的。”

        鬼帝被這論調驚的瞠目結舌，只能伸出大拇指表示很絕。

        天歌催促道：“哎呀，利落點，到底行不行”

        鬼帝詭異的笑道：“好小子，這么多年多少同僚給你介紹過多少好姑娘，從天上到地下，光月老就不下百八十次了吧，原來你好這口”

        天歌略有些尷尬：“你今天怎么這么多話”

        鬼帝為難道：“弟弟，真不是哥哥不支持你，賀知真不行，她這可不是小案底”

        天歌無所謂道：“沒事，不給就不給唄，反正不是我四百年沒給鬼獄撥一毛錢，反正不是我好幾百年都沒發現守門人出逃，反正不是我天天在通靈群里發賣房子的廣告，反正不是我給人家許了諾耍賴，反正不是我……”

        鬼帝急忙道：“哎哎哎停停停，我當初不也是為了給鬼獄找個守門嗎？那秦晴至的命格還是

        很不錯的，你也知道哥哥的難處古神、現神的哪家的面子不得留點。”

        天歌道：“我就要一個結果，給不給，不給的話你把我在冥界買的房的錢退給我，反正那地方我又不會住。”

        鬼帝一聽慌了忙笑著說道：“你看我也沒說不給，大家都是這么多年的兄弟，多上感情啊，

        這樣你先掛了，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天歌擺手道：“別別，就在這想，掛了？掛了然后讓你去銷毀通靈群的證據？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想息事寧人，找人背個鍋，讓賀知繼續守鬼獄，如此人不知鬼不覺，換個人，你還得找玉帝審批，不過哥哥我相信以你的本事，玉帝那里小事一樁。”

        鬼帝無奈的笑道：“你這個心眼子，給你給你都給你，你不會真看上她了吧，這可不是個好惹的，就你這小身板”

        天歌沒做理會，掛斷收起通靈符，對賀知道：“賀知將軍，在下建議與我們一同，如此鬼帝就動不了你。”

        賀知疑惑的看著天歌道：“你確定？你可要想好我對你們神靈沒什么好感。況且鬼帝老兒那么精，能答應？”

        天歌道：“鬼帝那不用擔憂，他路子野的很，莫非您還想孤零零一個人在鬼獄待著？”

        賀知沉默少許，道：“話先說到前頭，是你主動邀請我的，不是我要求的，我就是跟著你們出去轉轉就當散散心，我可不背墟魂珠的kpi”

        寧五笑道：“姐姐，您還知道kpi，夠時髦”

        賀知道：“怎么說我也在人界行走這么多年”

        紅菱貼到天歌面前道：“天歌哥哥我也想去，你看今天我也立功了，以我的知識儲備肯定能幫到你。”

        天歌道：“我把賀知將軍弄進來已經得罪鬼帝了，我可不想再得罪月老，你乖乖回月老宮。”

        就在此時，月老發來了通靈符，天歌接受將其打到半空，通過圓盤大的鏡像看到月老正編紅繩。

        天歌施個禮道：“多謝月老派紅菱前來相助，不知月老有何事？”

        月老手中忙著活，說道：“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讓你帶紅菱去見見世面，去歷練歷練。”

        天歌道：“那怎么行，萬一遇上危險，如何跟月老交代”

        月老將聲音專門傳送到天歌耳邊小聲道：“有沒有危險，危險到什么程度，都是命，她未來想接我的班，都是必須經歷的。”

        天歌瞬時明白了，月老這是再給紅菱走“后門”了，給紅菱攢成績，到時候接月老班的時候，能少歷點劫。不過以紅菱的能力，確實會有很大的幫助，這個“后門”也不是不可。

        月老又故意將音調調大道：“我主要是想安生兩天，這丫頭太煩了，天天在你耳朵邊叨叨個不停，你啊就當是幫我這個老頭子帶兩天娃，我不會虧待你的，放心。”

        紅菱聽到嗔怪道：“哼！老頭兒還嫌我煩，我走了了你可別想我”

        月老笑道：“天歌，這丫頭就交給你了，盡量……別讓她受傷，丫頭，記得用通靈符每天匯報一下行程。還有看到合適的跟我說一聲，我給你搭個紅繩。”

        月老眼眶開始微微翻紅，角深深的笑紋不自然略微有些抽搐，“好了好了，不說了我掛斷了。”

        紅菱眼眶也紅起來小聲道：“還沒叮囑你別老天天編繩，眼花的都快看不清我了”

        寧五看到這場景有些動容，他很小就沒了親人，又因為生過一場大病十八歲前的記憶都沒有了，真正屬于的他的人生說起來也不過幾年罷了。

        寧五扶著紅菱的肩膀道：“丫頭，別難過，我們會照顧好你的。”

        紅菱蹙著眉環視一周，用手指指著自己道：“你……照顧我？算了吧大侄子，叫聲小姑姑，我保護你。”

        寧五瞪著眼氣的說不出話。

        天歌道：“好了，別鬧了，賀知將軍，那咱們就一同出發。”

        賀知點頭，道：“可以，不過別老將軍將軍的，直接叫我賀知吧。”

        天歌讓鬼帝臨時派來一位新的虔娘，暫代守門人之職，賀知將御鬼金笛重新交接給了新的虔娘，也算暫時了結了鬼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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