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盯住那位“慘不忍睹”的傳奇人物。

        原來這是大禹。

        這就是大禹。

        如果這“怪物”真是大禹，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時候，就連遲鈍如陶然，也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原本大禹劃九州，有了大禹，才有九州的分劃。

        這里面，大禹是“因”，劃九州是“果”。

        但在這個因果倒置的世界中，卻是先有果，再有因。

        于是先有九州的劃分，再有大禹的出現。

        所以當陶然誤打誤撞，在地上畫出一幅“中國地圖”后，大禹就被倒推出來了。

        至于說為什么會長成這樣……

        眾人唰地扭頭，瞪著陶然。

        多虧了這位人才，畫了幅從頭錯到尾的九州地圖。

        離譜成這樣，也是無人出其右。

        祝衡扔了石頭起身，拍掉灰，伸腿在地上踢了踢，將那些線條全刮了個干凈，讓地面歸于平整。

        那怪模樣的大禹隨著“地圖”的消失，不見了蹤影。

        眾人明白祝衡要做什么。

        他要畫九州，由大禹親自擘劃出的、真正的九州。

        祝衡抬頭看向書生：“還記得《禹貢》里怎么說？”

        “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書生回道，“就記得這一句。”

        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頭。

        陶然左看看右瞅瞅，看起來好像大家都懂。

        就他沒文化。

        那不行，他必須得弄明白，不能讓人笑話。

        于是他悄悄懟了懟書生胳膊：“哎，這句話什么意思？”

        書生：“……”

        他本來不想回答，誰知余光瞥見除了祝衡外，站在旁邊的其他三個人，都狀似無意地伸長了脖子，打算偷聽一二。

        他只好解釋道：“意思是說，大禹擘劃九州，每走到一個山頭，就砍一棵樹立標桿標記，開出供人行走的山道，并且為那些高山大川，分類定名。”

        “他這是圖什么啊？”陶然又問。

        “圖治水。”書生被陶然煩得想掐死他，但還是認真解釋，“你想，你要疏浚河道，是不是得先掌握各條河流山脈的走向才行？大禹就是為的這個。”

        陶然“噢”了一聲。

        眾人也“噢”了一聲。

        原來如此。

        茫茫禹跡，劃為九州。

        大禹的功績，若單單只是治水，不足為人道。

        在治水之外，大禹給高山、大河定名分級，繼而劃分行政區域，成為九州之主，原本如滿天星斗四處開花的史前聚落，從此一統。

        沒有大禹，就沒有夏王朝的開始。

        所以，這才是他們之前在游輪上，錯幫鯀治好了水，讓華夏文明終結的根本原因。

        陶然小聲道了句：“咱們這個大禹，還挺厲害，一個人干這么多事，我家里讓我繼承個公司都夠我難受的了，要是再來八個，可真是要我命！”

        女演員冷笑了聲。

        你這能比？

        陶然自動忽略來自女演員的嘲諷，就想著，只要把九州圖畫好，或許他們就能從這個世界解脫了。

        勝利似乎就在眼前。

        但問題是……

        沒人知道九州圖長什么樣。

        書生頗有些后悔：“其實《禹貢》里就提到當時九州各地的地理概況，可嘆在下只記得開篇第一句，要是能多記一些就好了。”

        祝衡思忖良久，忽然動起了“筆”，在空地上畫起地圖來。

        眾人一愣，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難不成有戲？

        連書生這樣的讀書人都不記得《禹貢》具體內容，他一個沒經歷過系統的四書五經教育的現代人，居然能懂，眾人喜滋滋地想，他們這個小隊可真是撿到寶了，簡直峰回路……

        祝衡在地上畫了個雞蛋。

        眾人喜滋滋地看著那個雞蛋。

        跟之前陶然畫的那個“咱們的大華夏”，一模一樣的雞蛋。

        眾人：“……”

        路轉到溝里去了。

        也是當真撿到“寶”了。

        祝衡在畫到那座“城池”時，手上動作頓了一頓。此時，怪物模樣的大禹下半邊身子沒有支撐，行動不得，只能齜牙咧嘴地沖祝衡哈氣。

        祝衡把“城池”一分為二，畫到了雞蛋的上半部分，又見大禹的兩只手，出現在肩膀兩邊，與長在手部位的兩只腳疊在了一起。

        他又把“城池”兩邊的州地擦去，畫了一半在原先“城池”所在的位置，于是大禹的兩只腳回到下半身，只是膝蓋以下尚不完整，仍舊無法行走。

        眾人看愣了。

        他們總算反應過來，原來祝衡是想在原先雞蛋的基礎上，根據大禹身體的構造，反推出九個州的具體位置。

        畫九州圖召喚出大禹，又利用大禹推導九州圖。

        可真有你的，一點也不浪費。

        大禹身上的肢體構造每拼對一個，對應的那塊州地，便如電燈泡一樣亮一下，而且在祝衡畫出來的線條基礎上，自動將地圖輪廓補全，并且顯現出州地的名稱。

        第一個出現的是冀州。

        接著是兗州。

        再然后是青州、徐州、揚州。

        荊州、豫州……

        最后是梁州、雍州。

        等到全部九州圖拼完，天下就此統一。

        此刻眾人一扭頭，看到原本站著怪物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頭戴笠、身披蓑衣，面容堅毅，手持一件雙開岔工具的男人。

        男人攤開雙手，小心試探著面前的空氣，又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抬眼打量這個似乎令他感到新奇的世界。

        過了片刻，他忽地一笑，舉起了手里的耒耜。

        眾人下意識往后退兩步。

        真正的大禹卻并不看他們，單手舉著耒耜，緩緩說：“我來了，我來治水了。”

        話落的瞬間，村莊的盡頭轟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水墻，浪頭重重打碎屋頂，頃刻間大水彌漫，淹沒整片低地。

        眾人站在山坡高處，看著眼前這一場景，不由目瞪口呆。

        是了。

        一個倒置的世界，就如同電視劇倒放。

        先是出現九州圖，再出現大禹，有了大禹和九州圖，自然就會有治水這項任務，

        而治水的前提，是必須要發洪水，不然治水無從談起。

        所以大洪水才會卷土重來。

        只是這一回不一樣，他們身邊多了大禹，歷史也重新走上了正軌。

        洪水逐漸平靜，變成一片深綠色的湖泊，它靜躺在那里，陽光一會猛烈，一會暗淡，將湖水襯成了深淺不一的綠寶石。

        太陽漸漸西斜，刺眼的、大片的白被烘出了燦爛的金黃，金點子砸在湖面上，歡快地跳躍著。

        大禹橫掌往遠處望了一眼，扭頭對眾人揮揮手。

        他說：“再見了各位。”

        陶然一愣：“這就走了？”

        大禹把斗笠往下摁了摁：“洪水逆行，泛濫于中國，我得去導山、導水，要讓天下百姓平土而居，吃得上飯。”

        他轉身就要離開。

        陶然從地上抓起一只蘋果，喊住大禹道：“帶點吃的走唄！”

        大禹大步朝前，頭也不回，背對眾人招了下手：“不了，你自己吃罷。”

        一只水袋劃過天空，從大禹手里落進小農女懷中：“這個也留給你們。”

        小農女那只水袋的“因”，也出現了。

        眾人望著大禹獨自離去，他從樹蔭下面穿過，重新走回日光之下，金燦燦的夕陽追逐著他的背影。

        前路布滿荊棘，他赤腳踩過的地方，開出了大片野花。

        有風聲響起，由野花一層一層地遞過來，停在眾人腳邊。

        天地無言。

        【叮——】

        【大禹治水十三載，徒步丈量九州，足跡遍布天下，完成了華夏最早的地域認同。】

        【恭喜各位觀眾成功找到文明的碎片】

        滋著電流的聲音從陶然兜里傳來，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找到了文明碎片？什么意思，我們能出去了是嗎？”陶然興奮不已。

        蘋果說：【理論上講是可以的】

        眾人的快樂戛然而止：“……”

        趁眾人把它打死前，蘋果補上了關鍵信息：【但你們里面有人的因果還沒連上，連上才能走，算是送你們的小彩蛋】

        祝衡面無表情。

        彩蛋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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