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蜘蛛
我今年十九歲,是可以沾一沾花季少女的邊的年紀,在人類這個種群都旺盛地散發荷爾蒙相互吸引的時候,我也毫不例外地成為了其中一份子。只不過還是有一些微微的差別——兩個性別我都要染指一些。對于我而言,女人對我的吸引力比男人要大得多。賈寶玉曾經說過,女人是水,男人是泥,在我的世界里,水泥稀稀地交融混合,水分更多一些,糊出灰色的地界,一滴一滴地淌水滴落。
我欣賞各種女人。身材消瘦面容蒼白的女人;豐腴性感涂脂抹粉的女人;清爽短發不像女人的女人;清秀平凡溫柔大方的女人……這世間的美好分門別類地在女人身上呈不同的體現,她們不約而同地發散看不見的線將我捕捉,我像蜘蛛一樣收集這些絲線吐納織網,卻像獵物一般被千絲萬縷收入囊中。
我其實是享受的。
我對于女性的深思源于很早的年齡。
我小學的時候,是一個悶葫蘆,總是瞇著眼睛盯人,上學之間和父母接觸不多,被外公外婆寵壞了的我,是不懂得一些禮貌不禮貌的。不懂得說謝謝,分別的時候不說再見,見到老師羞于問好,我就是這樣令人發指的一名普通同學。我沒有其他天賦,只有一丁點智慧被老天爺分配到我身上,于是在一年級甚至早得多的時候,我可以背下一整本腦筋急轉彎的答案,可以念《故事會》的答案給外婆聽,能在小伙伴里回答很多他們不認識的字,在我文化程度不高的外婆家,也算是一個在眾人面前可以被拎出來夸的小神童了。
在剛上學那會兒,我已看完外婆家的早期狗血臺灣言情小學、帶有調侃與情色意味的菜市雜志、租客落下的廁所讀物劣質恐怖小說等雜書,甚至我媽媽的教育子女的讀物也被我翻看多遍。直至今天我仍認為她讀過的次數都沒有我讀過的一半,如果我想,我應該也可以按照讀物里的做法做個好媽媽。終于有一天,我無意間看到了我媽床頭柜的雜志,不薄不厚的一本,封面盡是一些漂亮女人,是什么“女人坊”“夜色”內的書名。那些瑰麗旖旎的封面色彩,對當時的我來說,有一種奇妙的感召力,年幼的我認定它們必有我沒接觸過的屬于大人的精彩內容。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我無師自通地看懂了一堆打著引號的并不晦澀的比喻,了解了那些原本我青春期才該接觸并熟悉的內容。
我的天賦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并且我津津有味地接受這新世界。約莫二年級,我的目光終于是從偷看同齡女孩稚嫩精彩的臉蛋和漂亮的衣裳到偷看成熟有風韻的老師們。當我寫下這段文字,我恥于我過于成熟的過去,但也說不準我的同學和我一樣呢,也并不光彩地獲取知識?說回老師們,小學里貫穿六年的老師一共有三位,一是我們恩威并重的班主任,她講課很有自己的道理。二是豐滿性感的英語老師,她很年輕,聲音柔亮打扮新潮。三則是數學老師,是很雷厲風行的女性,走路帶風,半長的頭發顯得很干練。我成績還行,上課時一直盯著老師,她們也許也只當我認真聽課,而不會想到其他的。說是這么說,其實也不好意思盯那么久,我到底也只是一個內向悶騷的小女孩罷了。
我最喜歡的是數學老師。她應是長期在室內講課的緣故,皮膚是白皙的,身材也說得上苗條,她染著棕色的頭發,也算是那個年代的都市麗人了。她的眼睛偏長,不笑的時候銳利,笑起來又嫵媚。嘴唇很薄,看得出是個要錢又干脆的人。我最喜歡夏天,因為她會穿著那件我認為最好看的淡藍色雪紡短連衣裙,到現在為止我已經記不清衣服的具體樣式了,只記得她穿著的若隱若現又清麗。她的數學課上得很好,剛認識的時候為了給我們學數學的興趣,說普通話的樣子是很溫柔的。我仍然記得她教個位數加減時與我小學時期的朋友對話的場景:
“一加一等于多少呢,洪云?”
“等于、等于……”洪云低著頭支支吾吾的。
她笑著搖搖頭,
“太斯文了這個女孩子!
老師招招手讓她坐下,又轉頭面對全班同學說,“大家一起告訴她好不好?”
待到小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回答后,她才又笑著講課。
她可真漂亮啊,我一直都這樣想。
三年級過后,教學的內容有一些難度,她也不再一直說普通話了,她會在課堂肆無忌憚地說桂林話,會罵人。她罵人是很清脆的,調子又高,急的時候還會拍講座,弧度大一些耳邊的頭發就不再攏起,露出微閃的耳釘。這時班里的女同學已經開始初具規模了,以后注定要漂亮的現在也有了幾分模樣。
可我還是覺得,數學老師是班里,不,全校最好看的。
我也有了一些變化,由一個很丑的死小孩,變成了一個沒那么丑的死小孩。更驚喜的是,因為我的數學成績,老師好像注意到了我——畢竟班里已經沒幾個人學不會除法了。在其他人都去吃午飯后,我順理成章地和幾個同學一起被她留在教室學除法,她很負責,不許任何一個人拖全班進度的后腿。因此我有幸看見了她柳眉倒豎的樣子,也看到她臉上的一些斑點——其實不算很明顯的,只是因為她臉很白。
至此我想到一句或許已經被淘汰了的情話并學以致用。她的斑點像星星,可是她的臉龐像夜空,星星的出現,只會讓夜空更美麗。
長了幾歲后,基本上我所能接觸到的字看不懂的已經接近沒有了,我又看了比“夜色”更先進的書籍,心里對數學老師的美化與幻想也更多了。她的紅筆批改痕跡是很明顯的。
語文老師用的紅筆是普通的正紅色,打的“a+”或分數端正并且大小十分合適;英語老師或許是因為看起來年輕的緣故,批改的顏色是鮮亮的暖紅,勾勾打得小巧又纖長,連綿不斷;而她的紅筆用的是按動油墨紅筆,批改時對了就是“劃拉”一聲,錯了也很明顯,稍輕聲音且連在一塊,那就知道是在畫叉了,打的a又大又干脆,很有字如其人的樣子。顏色是暗紅色,有時會洇成一小團暗色,殘留新鮮的油墨味。我聞過幾次,并沒有以前聞到過的她手上的護手霜的味道。我時常跟朋友模仿三位老師的批改方式,我樂此不疲地模仿她的,筆袋里還有好幾只相同的紅筆。
等到逐漸長大一些了,更成熟了,我做過一個夢,如今依然記得:我坐在一個街角咖啡店里,白色的木質桌椅飄散著一些飄落紫藤花的花瓣,遠處吹來一陣微風,風鈴搖動輕響,當所有風都吹向我時,她穿著那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走向我,坐在我的對面。她好像更年輕了一些,微笑的臉龐很迷人。我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就在這時,一切都結束了,我再也沒能繼續下去。我已經明白對她的心情絕不是對漂亮老師的贊美與欣賞,而是轉而發酵成一種更為朦朧的愛慕與凝視。
我不敢大膽地面對這些奇妙的情緒。
很羞愧地說,自從做了這個夢,我看她的目光更加“下流”了。雖然我年紀還小,但我清楚地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梁山伯對祝英臺說,我從此不敢看觀音。于我來說,我從此不敢上課看她的眼睛。我害怕我會像那些作品里的主人公一樣與她發生一些超出預料的事情,這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之后的幾年,忐忑不安與心存幻想一直在我腦內天人交戰,我就在無盡的糾結中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我成長了六年的小學,帶走了我不為人知的幼稚情懷和潛滋暗長的下流欲念,這些都本不是我該擁有的。我只是,一個,內向又內騷的小女孩。
我對于成熟的女性從來就不吝欣賞,她更是占據了我小學時期大半的幻想。也許我能立刻長大事業有成重新回到小學來看看她,甚至可能發生一些我喜聞樂見的事情。但這終究是一個死小孩異想天開的幻想,是腦子飛出腦袋的瘋狂。
是神游,是她會走到我課桌面前把我拍醒的發呆。
我終究會長大,會遇見更多的人,只是對她的那種奇異的情感無孔不入地滲進了我的骨子里,在綿長恍惚的時光里充盈且麻痹著我的審美走向,我始終忘不了坐在第一排時,她在陽光與飛塵里柔和的臉龐,當她不動時,靜謐又驚艷。
我現在很坦然地面對這些突然冒出來的記憶,她確實在我的小學時期里創造了不可磨滅的記憶,在我今后的人生里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此后萬種斑斕掩蓋后也無法遺忘的顏色。我能夠接納自己的所有,我的愛恨嗔癡,我與自己與他人所有的一切。我感受美,感受靈魂,擁抱共鳴。我也能夠逐漸跟她告別,她是有家庭的人,會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她束縛我的絲線已經淡的幾乎看不見了,而我只是悄悄地摸一摸感受它最后的觸覺。這個世界上女人就是很多,三十五億人里她是我的起點,我也終將走向更多的線。我還會是蜘蛛,仍然作繭自縛。
至少這次,她不會走到我桌子前把我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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