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銀色鋪滿正殿，僅有些許雪色仍殘留在正殿外練武場上。忽的，一抹背影匆匆穿過練武場上四散的人群，直直奔向臺階之上的正堂。

        “咿呀”推門聲似是驚擾了正前方的人，一抹藍色光暈從指尖化開，展于空中的偌大山水圖被散去。淡藍色發帶在空中劃過一條好看的弧度，連同著墨發和淡藍的道袍，一切都是一絲不茍。劍眉星目，遺世獨立。

        但即使是謫仙般的人，此時臉上也浮現幾絲不悅。

        “起來罷，何事如此急躁。”南修寧背手，眼神淡然望著跪地抱拳的陸庭玉。“可是找到瑯軒了？”

        陸庭玉起身，無言片刻，道：“還未找到師兄，但是在離師父冰室外不遠察覺到妖物氣息。”

        南修寧驚疑，面若冰霜的臉上也劃過憂色：“星兒可還在冰室？”

        陸庭玉本也是一臉淡然，此刻身子也不由一顫，道：“師姐……冰室無人。”

        南修寧眼神落到遠處重疊的雪色山巒，復雜心緒不自覺占滿心頭。妖物……若他沒猜錯，此間仍與妖物有關的除了他那徒兒，就只有百花門林芷若。思及此，冷清之中又多了些殺伐氣息。

        前塵之事，一如昨日。

        不過南修寧并未表露半分情緒，只道：“庭玉，此次你隨外門子弟前去守歲，也可好好回去探望一番。”

        “是，弟子遵命。”

        陸庭玉雖是一愣，不知緣由，但也不妄加揣測，抱拳離去。道袍上銀絲勾勒出筆直的竹葉，亭亭玉立，頗有君子之風。正如陸庭玉，翩翩君子，全然沒有皇室氣息，不沾俗塵。

        “林芷若……”南修寧一人立于殿內，悠悠叫喚飄散空中。本該是最正常不過的呢喃，傳入耳中卻像是奪命的刀劍，刻在心底。

        不過一切終究歸于死寂。

        公主府內，侍從皆是忙碌，不過都是繞著一處偏殿。且見婢女好不容易取了件淺粉色的衣裳好生端了進去，又被迫去尚衣處拿件小孩子衣衫。

        來往嘀咕，莫不是公主帶了對姐弟回來，也不知是作何所用，只得好生伺候著。

        江瑟時不時瞅向冒著熱煙的內室，又焦急地看向小路的盡處。

        實是不該，她竟想給這小狐貍洗洗，卻不想頓時成了精。本是向外頭侍從討了幾桶熱水和一只浴桶，帶到一切皆備，狐貍不見了。這要她怎么辦，只得去找啊找。

        最后竟在冒著白霧的浴桶中尋著了一個人影，小孩子模樣，兩頰肉嘟嘟的，眼睛出奇明亮，秀發沾上水，緊貼在白靜的背脊上。

        只是這孩子，瘦的很，皮包骨頭。

        江瑟忽然想到，猛地轉身，將視線也轉了個天翻地覆。雖說是小狐貍，好歹也算是男子，她怎可如此直視？

        也幸虧她轉得快，沒有看見半個腦袋都埋進水里的陸瑯軒。或許是水溫過高，臉頰耳根都是鮮紅欲滴，眼神自然也飄忽不定。

        若不是尚未回復，他此時也不會管不住體內妖力憑空化形。化形也就罷了，偏偏化岔了，成了幼孩模樣。

        不幸中的萬幸是，本應有的紅痕此時并未出現在脖頸上。

        “小狐貍，衣裳給你放這了。”

        陸瑯軒這才反應過來，看著虛掩著雙目的女子將手中的衣裳摸索著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她似乎是將那鮮紅的衣衫換了，透過白霧，紅潤的膚色與桃粉相襯，活色生香。

        確實，之前的衣衫很是礙眼，紅色并不配她。

        直到江瑟離開，陸瑯軒才反應過來，穿上那大上許多的衣袍。

        江瑟以為那白團子已是好笑了，卻沒想到這化形后更是如此，不過也可愛許多。

        沈錦秋沒來的一個下午，殿內都是歡聲笑語的，即使只有她和那狐貍。

        “先前只覺得你可憐，卻沒想是個成了精的。”

        “模樣倒是可愛，你有名字么？”

        “你會說話么？”

        江瑟不厭其煩地揉捏著那觸感極好的臉頰，語氣很是溫柔。

        陸瑯軒無語凝噎。

        他淡淡的直視著江瑟的摧殘，始終不說半字。陸瑯軒也道不明心間情愫，或許他該恨眼前這女子，因為是她處心積慮策劃那一切。

        可他不懂恨為何物，就像他不懂喜怒哀樂一般。

        只是偶爾殺伐的快感，會激起陣陣波瀾。

        而他被當做狐貍被江瑟踹在懷里那些時候，他也會想問問江瑟，“你為何處心積慮的害我”。只是后來過久了，也不想知道了。

        畢竟這萬青宗，又有多少人善意待過他呢。

        而江瑟不過是和南修寧一般虛偽，一面正義凜然，一面想方設法囚住他。

        他的心里愈加沉悶，但清脆的聲音似風將原本霧靄吹散。

        “那我就喚你阿軒吧……

        我師弟就叫陸瑯軒，他被我趕走了，以后宗門里怕是會更加冷清了。”

        江瑟說起陸瑯軒，總是會不經意流露悲色。

        畢竟那夜，他受傷也不淺。

        “如果不是之前諸事，如果他不會害……或許或許，我們還能一同游山玩水，賞人間百態呢。”

        只是，她不能將萬青宗所有人的命當賭注，賭他純良。

        陸瑯軒擰眉，如此干凈的面龐撒上陰郁。

        他越來越不懂了。

        江瑟接著門窗微小的孔洞，瞧清楚了褪去日色的長空。烏云掩去明亮，人間寂靜無聲。

        “看來那公主今夜是不會來了，我們歇息吧。”江瑟慵懶自然的坐靠在床頭，隨后一骨碌鉆進了花色的棉被中坐起。“阿軒？”

        陸瑯軒怔怔，連退幾步，乖乖坐到了木椅上。

        滿臉拒絕。

        江瑟佯怒，道：“乖，入夜易著涼，你傷勢未愈，不可任性。你且將我當做姐姐，并無不妥。”

        陸瑯軒垂眸，眼底晦暗不明。本想再走的遠些，卻恍然身體離地，自己竟被江瑟生生抱了起來。

        江瑟一臉輕松的將他橫抱起，隨后極其熟練的塞進了棉被。她輕笑著，指尖輕點他的額頭，手拂過的地方生出滾燙之感。

        小狐貍害羞了。

        江瑟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像是擔憂小孩的老母，語重心長：“乖阿軒，早點睡。不要多想，姐姐我才不占小狐貍的便宜。”

        于是乎，她躺在外側，只是僅僅是靠著靈力護體，抵御寒氣。江瑟仰視屋頂，阿軒側望著她，心思皆是沉重。

        今日下來，江瑟得了結論，她撿的這狐貍不僅可愛得緊，臉皮也薄。

        入夜許久，寒氣并未如約而至。

        接著破云而出的月色看去，原是小小的身影起身將棉被蓋了過去，暖意罩著一方小天地。忽的，嬌小的身形卻被熟睡的女子給擁入了懷中。

        女子微笑，夢囈著：“小狐貍，真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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