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這個世界是充滿善意的嗎？你相信陽光會照進所有的黑暗嗎？你相信會有個人會走到你身邊，只為了給你一個擁抱嗎？

        ——

        疫情蔓延的第三年，不論是公交車上、商店里、餐館還是辦公室里，你遇到的每一張面孔都有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人們的臉上都蓋著一副口罩。有白色、藍色、紅色、黑色……這些顏色成了行色匆匆人群中的一道看不見的墻。人們習慣了避開近距離接觸，在各種場合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這世間。那眼神里裝滿了審視。

        當然在那之中，你也會偶爾瞥見孩童好奇的眼神、老人和藹的眼神、男人女人帶著笑意的眼神。

        而我的眼神，卻總是怯懦的。疫情將我與他人距離拉開，也反向將我自己禁錮的更深。

        ——

        “星期日陪我去參加活動！”

        “不見不散！”

        “喂，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啊？”

        “秦暖暖！”

        “聽到了聽到了，我在刷牙呢。”我一頭叼著牙刷，一頭用肩膀夾著手機。工作日的早晨，如果沒有急事，我是從來不會接電話的。但現在的這個人除外。她是我的好閨蜜，是從小到大十四年的好姐妹，也是那個小時候我被痞里痞氣小混混欺負時，永遠及時出現的超級女英雄。

        “刷牙你也得吱個聲啊，我這剃頭挑子一頭熱，說了半天了你也沒個聲音。我還以為你這是嫌我煩了呢。”

        “確實有點。”我咕嚕了一句。

        “秦暖暖！過分了啊！行了，不說別的了，星期日陪我去，沒有商量。到時候我去樓下接你。”我的名字通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

        “誒，樸瑤，什么……活動啊？”

        沒等我說完話，超級女英雄掛斷了電話，只留下嘟嘟的提示音回蕩在洗手間里。我將嘴里的牙膏沫吐了出去，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二分鐘。我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只能去路上買了。

        ——

        “現今，疫情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希望廣大市民能遵守秩序，保持距離，用距離守護健康。好的，本節目的全部內容播報完畢，明天見。”

        紅綠燈下，馬路的兩側站滿了等待綠燈的人。我看了看周圍，一副副口罩，蓋住了人們的大半張臉，看不出表情。他們之中有的人眼不轉睛盯著手機，不知道是被什么節目吸引；有的看向路的對面，應該是在等信號燈變綠的那一刻，想要來一個沖刺，不要問我是怎么知道的，上次上班遲到的我就曾在信號燈下‘生死時速’過；還有的人看起來沒那么緊張，望著路對面大廈上裝著的led大屏幕。上面剛剛播完了新聞節目。

        “換心計劃，用擁抱溫暖你的世界。”

        身旁的人開始走動起來，信號燈變綠了，我也趕緊跟了上去，錯過了這個時間，還要等90秒的。耳邊飄來的溫柔廣告聲，很快就被我拋在了原地。

        ——

        “秦暖暖，想什么呢？”

        一張巨大的臉突然闖到我面前，口罩沒能遮住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真是個錯誤。

        “沒想什么啊。”

        我下意識地躲開她的視線，趕緊將手頭的東西都整理起來。

        “沒想什么？那你發什么呆啊？誒，星期日的事，你別忘了。”

        “我沒忘，你能不能不要大清早的就給我打電話啊，有什么事來公司說不好嗎？反正都要見面的。”我微微抱怨道。哦，對，我的好閨蜜、好姐妹、超級女英雄也是我的同事，具體來說，還是我領導。

        “那可不行，公是公，私是私。我這么公私分明的人，可不想犯這種錯誤。”

        “那你現在在干嘛？”我回問道。

        “我？現在？關心下屬啊！”她俏皮地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湊到我的耳邊。“行了不貧了，一會兒我把活動的信息發給你，你好好看看。”說完，她朝我揚了揚下巴，回自己的辦公桌去了。

        “德行。”我看著她的身影，小聲嘟囔了一句。笑了起來。

        ——

        ‘滴’

        公司郵箱里彈出一封郵件，寫信人是樸瑤。

        “項目交接？公司最近沒什么新項目啊？”我滿腦子問號地打開了名為‘項目交接’的郵件。里面豁然躺著一張宣傳頁的截圖。

        “好一個公私分明！”我在心里默念著，朝樸瑤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盯著我，見我看她連忙避開了視線。

        我點開截圖，上面的幾個粉紅色的大字首先吸引住了我。

        “換心計劃？怎么好像在哪兒聽過？”

        “換心計劃，是主張在疫情期間，做好防護措施的前提下，嘗試擁抱陌生人的公益活動。我們希望通過擁抱陌生人的行為，拉近人與人之間心靈的距離，將善意留在人間，將暖意注入每個人的心里。活動完全為公益行為，自愿參與。”再往下，是活動報名的聯系方式。

        ‘滴滴’兩聲，公司內部通訊軟件的小圖標亮了起來。

        “怎么樣？”

        “什么？”我裝作糊涂。

        “郵件啊！我給你發了郵件，你沒看？”

        “看了。”

        “怎么樣？是不是有些心動？”

        “不怎么樣。”

        “不怎么樣是怎么樣啊！我不管，你星期日要陪我去，我給咱倆都報了名。”

        “？”原來她一大早打來的電話就為了說這個事情。

        “下班前，今早開會說的策劃案記得交上來，何總在催啦。（著急表情）”

        “知道啦，馬上改好發你。（無奈表情）”

        我關上對話框，桌面上還停著剛才打開的宣傳頁截圖，我看了一眼，隨手關掉。陌生人什么的，這輩子我最怕了。

        ——

        “你就是剛搬家過來的小孩兒？你幾歲了？”搬家到新小區的第一天，媽媽叫我下樓去超市買東西，還沒走出幾步，我就被幾個個子比我高的男孩給圍住了。

        “我，我是剛搬過來，你們是誰啊？”我將手插在衣兜里，攥著媽媽給我的幾塊錢，低著頭，不敢看他們。

        “我們？我們是這個小區的地……地什么來著？”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孩站到了最前面，說了一半便語塞。

        “地頭蛇！”身邊的小跟班立馬接道。

        “對，別廢話，快把你身上帶的錢拿出來！”領頭男孩語氣兇狠起來。

        幾個男孩子將我逼近角落，我嚇得發不出聲音來，小心臟砰砰地跳動著，手上死死地攥著那幾塊錢。像是抓著什么寶物，生怕被眼前的強盜發現搶了去。

        “你們幾個怎么在這啊？”就在這個節骨眼，人群之后傳來了一聲清爽的男聲。

        “喲，耗子哥，我們在這玩呢。”領頭男孩聽了那聲音，連忙跑到那人跟前，恭敬說道。

        “玩？有什么好玩的，不帶上我？”男生探頭看了看另外的幾個人，顯然發現了被逼躲在角落里的我。“怎么有個小女孩兒？”

        “哦，耗子哥，這小孩好像是新搬來的，我們就是想跟她交了朋友。”領頭男孩接著說道。

        “不……不是，他……他們要我的錢。”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朝著男孩大喊了一句，眼淚里盈滿了淚水，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我想，當時我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動靜小點，別到時候讓人家家長找來了。我先走了。”男生沒有理會我的話，他只輕飄飄地和身邊站著的人交代了一句，轉身走了。

        “行了，小丫頭，剛才耗子哥說得話你也聽見了，你把錢拿出來，我們就放你走。我們沒有別的意思。”男生們的包圍圈又緊了一些。

        “我……我沒有……我沒有。”我哭喊著想要從他們的包圍中掙扎開去。他們伸手來拉我，我努力地躲開。不知道是誰先踹了我一腳，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為了支撐身體，下意識伸了出來，將口袋中裝得錢也帶了出來。

        “這不是有錢嗎？還說沒錢。小丫頭，做人要誠實，知不知道。”離我最近的一個男孩將掉在地上的錢撿了起來。

        “你還給我，那是我媽媽給我讓我買東西的，你還給我。”我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從拿走我錢的男生手里把錢搶回來。但回應我的是另外幾個人的拳腳。

        “你們干什么呢？”在這混亂中一道女聲穿破空氣而來。

        “你誰啊？”一個男孩不情愿的回頭道。

        “怎么又是你們幾個？在學校里橫行霸道就算了，還搶人搶到小區里面來了？你們知不知道這是犯罪？”聲音的主人終于出現在我眼前。短褲短袖鴨舌帽，如果不聽聲音，應該是會被誤解成男孩子的裝扮。

        “姐姐，我們想干什么，跟你沒關系吧？”

        “叫誰姐姐呢？我看你們幾個是不是皮癢了？”

        “怎么著，姐姐想管閑事？”領頭男孩走到了女生的面前，想以身高壓制女生，聲音里帶著狠厲。

        但下一秒，那狠厲就變成了回蕩在巷子里的慘叫。

        “姐姐，誒，姐姐輕點，姐姐姐姐我們錯了，姐姐你快松手啊……”

        其他男生見領頭男生三下兩下被女生制服得不得動彈，也紛紛失了信心，開始慌亂起來。

        “以后別讓我看見你們出來堵人，要是下次看見，你們一個我都不放過，聽見沒有？”女生說著，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幾分，領頭男生叫得更慘了。

        “說話！”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你快松手啊。”領頭男生的臉因為疼痛憋得通紅。

        “滾。”饒是等了一會兒，女生才放手，很快在領頭男生的帶領下，其他男生也很快逃離了巷子。

        “你沒事吧？”女生走了過來，蹲在我身邊。

        “沒……沒事。”話說出口，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間傾瀉而下。

        “沒事了沒事了……”女生抱著我，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好一陣子，才哄好了我。

        “暖暖，怎么才回來啦？沒找到超市迷路了嗎？”打開房門，媽媽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了出來。

        “阿姨。”沒等我開口，身邊的女生先開了口。媽媽聽了這聲音，停下了在廚房里面的動作，走到客廳。

        “喲，我的寶貝，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小花貓了？”媽媽一眼就看見了我紅腫的眼睛和委屈的表情。急切地走了過來，蹲在我面前。

        “阿姨，暖暖剛才出門遇到了幾個壞孩子，要搶她的錢。”

        “啊？暖暖怎么遇上這種事了？都怪媽媽不好，要你一個人出去，怎么樣，沒受傷吧？”

        “沒有。”我鼻子一噤，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別哭別哭，暖暖。”媽媽將我抱在懷里，心疼極了。

        “阿姨，您別擔心，那幾個男孩子被我教訓了一頓，以后應該不敢來找暖暖了。您要是不放心的話，我也會保護暖暖的。”女生站在一旁，挺起小胸脯自信滿滿的保證道。

        “謝謝你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媽媽檢查了下我身上，發現我確實沒有受傷后，看向我身旁站著的‘假小子’。

        “我叫樸瑤，樸素的樸，王字旁的瑤。我家就住在對門。”女生說著伸手指了指門外。

        “哦，那你沒受傷吧？來讓阿姨看看。”

        “沒事沒事，阿姨，我會散打，他們欺負不了我。”

        “那就好，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媽媽拉著樸瑤的一只手，說道。

        “不客氣，阿姨，那我就先回家了，我作業還沒寫完呢。”

        “好，阿姨送送你吧。”

        “不用，我開門就到啦。暖暖，別害怕啦，我先回家啦。”

        “好，”我小聲答應了一句。女生出了門，掏出鑰匙打開了對門的房門，在進門之前還朝我笑著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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