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眼神與丁未兩個人相交，我一直低著頭看著手中握著的百香果果茶杯子。杯子里的冰塊已經融化了大半，在杯壁上浸出了不少凝結的小水珠。我用手指觸碰著這些小水珠，讓他們匯聚到一起，假裝在這個無聊單調的游戲中找到了樂趣。坐在我對面的樸瑤毫不在意兩個人的存在，將視線投向窗外。桌子上的氣氛有些尷尬。

        “霖哥，這是我給你們煮的姜茶，你們喝一些暖暖身子。”服務員端著一壺姜茶走到了桌前，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好，謝謝你。”孔文霖抬頭看了看小服務員，朝她笑了笑。

        “不客氣，那我先回去忙了。”服務員兩只手抱著托盤，也朝孔文霖笑了笑，轉身回到柜臺后面。

        “哥，喝點姜茶暖暖身子，別感冒了。”孔文霖拎起桌上的茶壺，先倒了一杯，推給了坐在對面的丁未。

        “兩位要不要也來一些？今天天氣涼，喝些暖暖身子吧。”接著孔文霖又倒了第二杯，用眼神詢問著我們的意見。

        “謝謝，放那吧。”坐在孔文霖身旁的樸瑤回頭看了一眼杯中的姜茶，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好。”孔文霖不知道樸瑤這氣從哪來，只能尷尬地笑笑將茶杯放在了樸瑤附近。

        “我……我自己來吧，謝謝。”我瞪了樸瑤一眼，搶在孔文霖動手倒第三杯之前自己先接過了茶壺。

        “哦，好。”

        桌上的氣氛依舊尷尬。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了二位。之前的事情……”

        “之前什么事兒？我們不想聽你的解釋。等這雨停了我們就走，不打擾你們。”還沒等丁未把話說完，樸瑤就先搶著開了口。

        “什……什么事啊？大家有話好好說嘛，別傷了和氣。”樸瑤說的話讓坐在一旁的孔文霖有點措手不及，他看向丁未，又看看坐在身旁的樸瑤，打起了圓場。

        “好好說？沒什么好說的。”樸瑤抬手將散落在臉頰的頭發重新掖在耳后，露出凌厲的下巴。

        “樸瑤。”我看向樸瑤趕緊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這里將事情鬧得太大。樸瑤收到了我的信號，白了坐在我旁邊的丁未一眼，沒再說話。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們之前可能有一些誤會。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已經不在意了。樸瑤她只是有點氣不過，你們別放在心上。”

        “哦……哦。”聽了我的話，孔文霖還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樣子。但見丁未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也不好再多問些什么，他將視線重新放在裝滿姜茶的茶壺上，抬起茶壺倒了第四杯姜茶。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兩個人的聚會了。沒想到店里人太多，只能和你們拼一個座位。”丁未接過孔文霖遞過的茶，有些抱歉地說道。

        “沒事，我們其實也是因為今天下了太大的雨，沒法回家才進來的。”

        “那這么說的話，我們還是挺有緣分的，在哪兒都能遇見。”孔文霖找到了重新開啟話題的機會，連忙接著我的話說道。沒想到聽了他這話，樸瑤坐在一邊，頭也不回哼了一聲。

        “是啊，要是說起來的話，還真的挺有緣分的。”我看了樸瑤一眼，局促地笑笑。“你們是在這附近上班嗎？”

        “哦，不是，我們也是路過這邊。這咖啡館是我和別人合伙開的，所以就進來避避雨，沒想到還遇見你們了。”

        “這咖啡館是你的？”我聽了孔文霖的話有些驚訝，畢竟他看起來也只是個剛剛20歲出頭大學畢業的人。我環顧了一圈咖啡館內，精致的裝潢，講究的擺設，讓我怎么也想不出這樣一家咖啡館如何和眼前的人產生聯系。

        “大學時候我和同學一起搞的創業項目，我做設計，他做管理。一開始就是拿來練練手的，不過沒想到后來業績一直挺好的，所以就開著了。”

        “哦，那還……挺厲害的。”我有些詞窮。

        “不厲害不厲害，我這點小生意可跟我哥的比不了。”孔文霖謙虛地笑了笑，端起姜茶喝了一口。“你們今天點得是果茶嗎？怎么樣？喝著還喜歡嗎？”他看了看我和樸瑤的杯子。

        “還……挺好喝的。”被他提到水果茶，我在想起手中還握著水果茶的杯子。此刻杯子上淌下來的水珠已經在杯底形成了一圈小河。

        “喝點姜茶吧，這種天氣別喝冰的了。”丁未適時開了口。

        “哦，好，謝謝。”我連忙點點頭，說完這句話才想起剛才的姜茶是我自己倒的。

        等雨停的時間很漫長。丁未和孔文霖兩人與我們坐在同一個卡座上，隨意地聊著天。而在一旁的樸瑤則是一直看不慣丁未的樣子，半句話也不肯多說，只能由我出馬適時迎合幾句丁未和孔文霖之間的談話。

        這樣的氛圍對我來說簡直有些煎熬。我幾次將眼神拋向樸瑤，希望她能好心出手。她卻對我拋去的求救眼神視而不見，臉上帶著一些拒人千里的冰霜。

        姜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小服務生總是能在每次我們茶壺即將見底之前，準確找準時機為我們重新添上一壺。她走近時總是會先和孔文霖先打招呼，眼睛里帶著些雀躍的光。一副小女孩的心思，即使是在我眼里，也看得一清二楚。反觀孔文霖的反應倒是平淡，對待她與對待其他人別無二致。

        “雨停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將視線投向窗外的樸瑤說了一句。接著她站起身來拿著包就往外走。坐在她旁邊的孔文霖正在和丁未說話，對她突然的動作有些反應不及。

        “能麻煩讓一下嗎？”樸瑤的語氣毫不客氣。

        “哦，好。那個……外面雨停了，要不我們送你們回家吧。”孔文霖起身的同時看向丁未，說道。

        “不用。”

        “反正是順路，還是我送你們回去吧。”孔文霖接著說道，絲毫不在意他剛剛被拒絕。

        “秦暖暖你走不走？”這次樸瑤直接忽略了他的話，轉頭看向依舊坐在位置上的我。

        突然被點到名字，我有些慌亂，立即站起身。“走！不好意思啊，我們還是自己回去吧。”我連連向給我讓位置的丁未點頭表示歉意，在樸瑤冰冷地注視下和她一起出了咖啡館。

        剛剛下過雨的街道，透著一股清涼氣息。人們三三兩兩從附近各處建筑物內探出頭來。城市的熱鬧重新拉開了帷幕。

        我乖巧地跟在樸瑤身后，不敢出聲。耳邊回蕩著樸瑤高跟鞋踩在柏油馬路上的聲音，好像她正在用這種聲音無形地向我抗議著。

        轉過最后一個路口，我們住的小區就在盡頭，樸瑤還是絲毫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我深呼了一口氣，從包里找出了小區的鑰匙，卻沒注意到，一直走在我前面的樸瑤已經停下了腳步。等到我抬頭時，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即將要撞上。我被嚇了一跳，樸瑤也沒有預料到。

        她尷尬地向后退了一步，拉開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然后輕咳了兩聲，終于回復了開口說話的功能。

        “那個，暖暖，對不起。”

        “嗯？”我對她的道歉毫無頭緒。

        “剛才在咖啡館。我不說話，你是不是很尷尬？”她明顯心里還對剛才遇到那兩人的事情懷有一絲不悅，眼神別開不愿直視我，而是看向手上挎著的包。

        “也沒有了。他們兩個一直在聊他們自己的事情，我也沒什么能插得上嘴的。不過你不說話，我有點無聊。”說到后半句的時候，我故作委屈。

        “下次遇見他們倆。我會和他們說話的。唉，算了算了，希望下次別遇見他們了。”樸瑤說話的語氣，仍帶著一些嫌棄。我看著她這口是心非的樣子，在心里暗叫一聲可愛。隨后，走到她身旁，挎住她的胳膊，甩了甩手里的鑰匙。

        “說話算話哈。下次可不許把我一個人晾在一邊了。不然……我就不讓你進我家。”

        “說話算話。”樸瑤看了看我手里的鑰匙，又看了看我無奈說道。不知道是真心話還是低頭于要在我家借住這個事實。我與她相視一笑，挎著手臂走進了小區門口。雨過天晴，冰山美人樸瑤終于露出了笑臉。

        ——

        車廂里。

        剛剛走出咖啡館的兩人向服務生道謝后上了車。孔文霖坐在駕駛位，手扶著方向盤。等丁未坐好后才開了口。

        “哥，剛才是怎么回事兒？樸瑤怎么對你敵意那么大？”

        “沒事兒，只是有些誤會。”丁未系好了安全帶，開口回道。

        “誤會？我之前看你們在一起不還挺好的嗎？怎么了？什么誤會？要不要我幫忙？”一聽說三人之間是存在誤會，孔文霖神色有些擔心起來。靠近副駕駛一側的手也從方向盤上拿了下來，整個人轉過來看向丁未。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丁未嘆了一口氣。“先開車吧，小旭他們應該也等了挺久的了，先過去再說。”

        “嗯，好。”孔文霖聽了丁未的話，沒再多問。他發動車子，按著導航的路線將車駛出。

        雖然已經是很多年的兄弟，但畢竟這些年丁未不在他們的世界里，所以兄弟幾人重新聚到一起之后，沙子旭不止一次得和孔文霖他們強調過不要冒冒失失過多打探關于丁未的事情，以免給他造成太大的負擔。但只要是丁未開口的事情，他們肯定有求必應。

        孔文霖隨手打開了車載音響，熟悉的雨聲在車廂里緩慢流淌。他在下一個紅綠燈處詢問了丁未的意見，將雨聲的輕音樂切換成了流行歌曲。

        這城市才剛剛下過雨，需要換上一點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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